第44章
盛英祺臉上頂着紅巴掌印走進的會客室,他手裏還拿着一個玩具,但玩具已經被他拆得七零八落,比如騎士的鼻子和眼睛都被挖了,露出空洞洞的框。
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面,也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會面。
他擡頭看着坐在桌後的晏珈玉,表情森然,露出完全與身體年齡不符合的成熟與陰鸷。
“他都告訴你了?”
沒有等到回答。
盛英祺低頭看向手裏的玩具,可笑的幼兒玩具,“你見我,是要炫耀嗎?炫耀你用下作手段整垮我家,還是說你嫉妒我?嫉妒我跟秦明珠結婚多年——”
手一使勁,騎士的腿斷了,“晏珈玉,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怕你,你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然以後等着看吧。”
晏珈玉在對待除了秦明珠以外的人其實都比較冷淡,只是這種冷淡中帶着該有的禮儀。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慢慢走近盛英祺,因為身高差距,他俯視着眼前的“小孩”。
盛英祺面對從上探下來的目光,心裏的憤怒更難以控制。
他恨晏珈玉,從前世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他恨對方死了也非要在秦明珠心裏占位置,恨對方的惺惺作态、裝出來的溫文爾雅,恨晏珈玉比他早出生這麽多年,如果跟秦明珠一起長大的人是他,如果他有比晏氏更顯赫的背景……
但他面上卻是扯起唇角一笑,“怎麽?想動手打我?你打啊,你打了也改變不了事實,我和秦明珠曾經有多恩愛,他跟你說了嗎?你晏珈玉再了不起,再把秦明珠當個寶,他也被我玩……”
手杖猛然壓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他壓跪在地。在仇人面前跪下,無疑是奇恥大辱,盛英祺漲紅臉,從喉嚨裏發出厲吼聲,拼了命地想站起。
可如今的他根本抵不過成年男人的力氣。
“盛英祺。”他聽到上方飄來的聲音,毫無溫度,“你現在覺得痛苦嗎?可是對于我來說,還遠遠不夠。你的父母可能無辜,被你牽連,辛辛苦苦拼出來的事業毀于一旦,但你傷害了我的摯愛。我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人,你明明可以好好珍視他,卻棄若敝屣。”
晏珈玉眼裏真切地露出殺意,連脖側的青筋都鼓起,一位紳士将手杖轉為兇器, “你應該感謝法律,它保護了你。以及閉上你的嘴,如果我再聽到任何關于明珠的壞話,沒有教育好你的盛志宇夫婦都将付出代價。如果你不信,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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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杖慢慢收了回去,晏珈玉重新将珍珠手杖踩在地上,目光投向玻璃窗外,那裏是幾十米高的半空。
他不再管盛英祺,擡腿往外走去。每走一步,眼前都仿佛浮現秦明珠的前生,那個僅從言語窺出的前生。
他的掌上明珠曾在前世的他離世後,嘗了那麽多苦楚,被辜負,被嫌棄,被欺辱……
晏珈玉面容緊繃,儒雅溫柔的皮被生生撕下,沒拿珍珠手杖的手心是一道道克制的血痕。他恨不得親手殺了那個可恥之徒,用一切他可以想到極刑。
“晏珈玉你以為你算什麽?!你算什麽?!你威脅我!”
會議室厚重的大門将吼聲關在身後。
“小晏總。”站在門口的特助迎上前,“合同已經準備好了,放到您桌上了。”
晏珈玉沒表情地微颔首,進到自己辦公室。桌上放的是一份股份轉讓書,他将他名下的晏氏集團百分之三十股份,其中的十五轉給秦明珠。
哪怕未來秦家敗落,百分之十五的晏氏集團股份也依舊能保證秦明珠的生活錦衣玉食。除此之外,還有剩下的百分之十五會在他死後生效,同樣轉給秦明珠。
晏珈玉垂眸看着桌上的股份轉讓書,他想前世的他應該也準備了這樣的轉讓書,可人心多險惡,他的明珠遇到了壞人。
此生,他會保護好他的明珠,免沾污泥塵埃。
蘇太太剛跟小姐妹打完電話,看到走進來的晏珈玉,“珈玉,你來了啊,明珠他在負一樓的工作室。”
“蘇阿姨。”晏珈玉把手裏的禮袋遞過去。
蘇太太看到禮袋愣了愣,等打開禮盒看到裏面的珠寶,才小聲地講,“這不是……”
“是您捐贈出去的那套珠寶,我聽明珠說這是秦叔叔送給您的生日禮物,我想這對于您來說是有特殊意義的,所以我大膽從那位買家那裏買了回來,還希望蘇阿姨不要介意我沒事先征求您的同意。”
蘇太太說:“我哪會介意這個,我還要謝謝你那麽體貼。不過你怎麽買回來的?當初那家人怎麽都不肯收我的錢,非要直接送我,但我想明珠不喜歡他們家兒子,不想受這個情。”
晏珈玉面不改色地說:“那家人要出國了,所以一些貴重物品都拿出來賣,我也是僥幸買到的。”
蘇太太不明真相,也沒有在這件事深究,讓人引着晏珈玉去負一樓,還對晏珈玉說:“待會阿姨讓人給你們送小蛋糕,阿姨親手做的,你試試好不好吃。如果好吃的話,到時候你們訂婚宴上也能放一些我做的小蛋糕。”
“謝謝蘇阿姨。”
晏珈玉進入工作室的時候,沒有第一眼看到秦明珠,走了幾步,才在背對他的沙發上看到端倪——一只柔嫩玉白的手搭在沙發扶手處,露出了指尖。
秦明珠在沙發上睡着了,寬松的工作服被他蹭得褲腳卷起,露出珠色小腿。他毫不知情有人進來,長睫垂落,睡得香甜,另外一只手還拿着工具。
晏珈玉拿過另外一張沙發上的毯子,彎腰輕輕将其蓋在秦明珠的身上,又小心翼翼地抽走工具。
秦明珠這段時間都在做雕塑,但每次晏珈玉來,他都不讓晏珈玉看,今日他不小心睡過去,因此晏珈玉提前看到還沒做完的雕塑——
血色的骨翼在皮膚深處破出,每一寸皮膚都是由碎片拼成,如花瓶的瓷片,支離破碎。心髒被做出珍珠樣式,光從裏透出來,皮膚碎縫不再是殘缺,而成了一盞燈。
雕塑手裏的手杖柱地,地面以下是盤根錯節的樹根,它們源源不斷往上輸送養分。
“珈玉哥?”
晏珈玉轉過頭,剛剛還在睡覺的人已經醒了。秦明珠憊懶地活動了下肩膀,才注意到自己的作品被看到了。
他掀開毯子,起身走到晏珈玉旁邊,“本來想做好才給你看的,不過也快好了。珈玉哥,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我覺得是可以拿獎的水準。”晏珈玉回答話的同時,輕輕握住秦明珠的手。這個雕塑沒有面容,但他覺得自己猜到了原因,這個雕塑既是他,也是秦明珠。
秦明珠盯着雕塑看了一會,轉頭對晏珈玉笑,“我給你設計了好幾款手杖,每一款都有珍珠元素。”頓了一下,“寓意是我要伴你終身,你說好不好?”
晏珈玉用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他把秦明珠擁入懷裏,慎重地說:“好。”
然後低頭吻了下秦明珠的額頭。
秦明珠卸下力氣安靜地窩在晏珈玉的懷裏,慈善晚會那晚他情緒崩潰,對着晏珈玉說了很多話,有些話他都記不清了,但他清楚他幾乎把一切都坦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出去了。
“珈玉哥,我上輩子跟你說了很傷人的話,但我想告訴你,那次是因為我吃醋、小氣,不想朋友喜歡你,那并不是我的真心話。我愛你,珈玉哥。”
“晏珈玉,我愛你。”
“秦明珠很愛很愛晏珈玉,就像晏珈玉很愛很愛秦明珠一樣。”秦明珠擡起頭,“晏珈玉你聽到了嗎?”
晏珈玉也低頭,用只有他們兩個可以聽到的聲音說:“聽到了。”
“啊——”門口的蘇太太立刻背過身,“我什麽都沒看到,咳咳,你們繼續。”
快碰上的唇生生分開,秦明珠眼下有明顯的紅暈,他還不習慣在父母面前跟人親密,哪怕對方是晏珈玉。他忙退開一步,欲蓋彌彰地拿起旁邊工作桌的畫筆,開始描描畫畫。
而晏珈玉則是抿了下唇,裝作若無其事地看了下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待會還有個會,嗯,先走了。蘇阿姨,明珠,下次見。”
“下次見。”
“下次見。”
兩母子異口同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