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外祖母聽說秦明珠和晏珈玉今天要出去玩,讓明姨給他們兩個,一人裝了一大瓶酸梅汁湯在吸管水壺裏。
“自己家裏做的,比外面的飲料都幹淨。”
秦明珠看着懷裏的卡通吸管水壺,頗哭笑不得地說:“外祖母,我們又不是小學生去春游。”
“不都是出去玩嗎?帶上吧,你看珈玉都帶了。”
秦明珠尋聲看向旁邊的人,晏珈玉居然已經把卡通水壺就斜着背在身上,配上他今天的白T、黑色運動褲的打扮,看起來很像高中生。
他對上秦明珠錯愕的眼神,目光有一瞬的閃爍,“帶吧,外面比較熱。”
于是秦明珠也背上了裝滿外祖母愛意的酸梅汁湯卡通水壺。
離蘇園不遠處有個不怎麽出名的古鎮,外地游客鮮少知道,基本上是南城本地人忙裏偷閑會過去。
坐上訂好的烏篷船,碧水紋波,曲彎河網,兩岸青瓦白牆,楊柳垂地。秦明珠撐着下巴,在暑光中打量他從未細看過的故鄉。
他雖在南城長大,後來也如父輩一般定居在南城,但他人生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全球各地旅居。南城這個故土對他來說,是親人,他便幼稚地以為南城會一成不變。事實上沒有一成不安的故土,随着時代發展,南城後來的變化極大。
正盯着景色發呆,一絲涼風吹過來。
秦明珠轉過臉,正對上晏珈玉的目光。晏珈玉不知道從哪裏取了一把鴛鴦團扇,幫他扇風。
“熱嗎?”晏珈玉邊扇邊問他。
秦明珠搖頭,“還好。”又問對方,“你呢?”
“我也不熱。”
一番對話下來,兩個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Advertisement
這對話聽起來好傻。
秦明珠除了笑,心裏還有旁的情緒。他越發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這個晏珈玉,跟前世他最後記憶中的晏珈玉的不同。
前世晏珈玉截肢後,再也沒有露出過這樣由心的笑。
其實上一世分手後,他單方面見過晏珈玉一次。
那是在L國的機場,那個機場又破且小,連VIP候機室都沒有。他和友人們坐在一起,等因為暴風雪而延誤的航班。
等到人都快發黴的時候,他看到了晏珈玉。
第一眼秦明珠差點沒認出晏珈玉,因為晏珈玉跟他印象中有了很大出入。
晏珈玉單手杵着珍珠手杖,三件套西裝配深灰色呢子大衣,白皙俊美的臉上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神色冰冷,步履匆匆,被兩側的下屬、保镖擁簇着。
他沒注意到秦明珠,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中。
秦明珠當時站了起來,“珈玉哥”三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可最後他還是忍住了。
只是坐下來後,他用平板搜索晏氏集團的最新新聞。原來晏氏集團最近在L國投資了大項目,難怪晏珈玉會出現在這個破小機場。
秦明珠默默把平板鎖屏,又看一眼晏珈玉離開的方向,想那個人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為什麽比複健那個時候還瘦。
還有,那根手杖為什麽還在用?
明明用假肢走路已經完全看不出問題了。
陷入往事的秦明珠一時沒控制住,猛然抓住了晏珈玉的手,等發現對方詢問地望着自己,才找補道:“我、我想牽着手。”
晏珈玉不講話,只是唇角很輕地勾了下,再反把秦明珠的手握緊,沒多久,又變成十指相扣。
烏篷船到岸,晏珈玉先下船,他下船的時候,秦明珠很緊張地盯着晏珈玉的腿,見人沒摔,才放心。這是這一世的晏珈玉第二次用手杖出門,而非坐輪椅。
岸上是一水兒的店,他們逛的第一家店是金魚店,一進去宛如進入了一個小型的水底世界,滿牆都是大大小小的水箱,幽藍的水裏有着各色金魚。
秦明珠細細看每一個水箱,看到其中一個,他指了指,“珈玉哥,我們買這兩條親吻魚回去吧。”
晏珈玉走過來,學着秦明珠也彎下身,霁色光同時照亮他們兩個的臉,而此時水箱裏兩條淡粉色的魚恰好貼在一起,嘴對嘴。
秦明珠看到魚貼在一起,目光飛快地在晏珈玉的唇上落了一下。沒想到晏珈玉也轉頭看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對上。
晏珈玉半張臉落在光裏,他鼻梁很挺,襯得眼窩深邃。前世的時候,秦明珠很喜歡用手摸晏珈玉的睫毛,他還數過,只是每次都數不清。因為沒數多久,就被晏珈玉捉住手,親吻。
秦明珠忙站直身體,轉身走向櫃臺,“老板,我要買那兩條魚。”
逛到午後的時候,秦明珠已經把水壺裏的酸梅汁湯都喝完了,他走走玩玩,竟真有幾分找到年輕的感覺。
他其實明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現在的身體年輕。
他上一世的身體不怎麽健康,他酒瘾重,愛抽雪茄,喜歡甜食,過了四十歲才開始養生。
而這具身體,哪怕昨晚宿醉,可今天除了清晨時分略感不适外,身體沒有任何異樣。
下午他們在老戲院包場看戲劇,前面還是出名的《武家坡》,這場戲謝了之後,下一場戲上來的演員變成了穿現代服裝的演員。
秦明珠漸漸覺得演員演的戲很眼熟,過了幾分鐘,他看到穿戲服的小孩将手裏的檀香扇送給坐在輪椅上的小孩時,不由望向旁邊的晏珈玉。
晏珈玉眼神放在戲臺上,他有些出神,像是懷念,又像是跟着臺上的演員陷入劇情裏,等聽到秦明珠叫他,方微微側過臉,“怎麽了?”
“你什麽時候讓他們排的?”秦明珠問。
上一世他沒有答應晏珈玉的告白,也沒有看到這出戲。
“幾個月前。”晏珈玉很輕地笑了一下,“一直想帶你來看,但找不到好機會。”
說到這,他把自己面前的水壺打開,遞到秦明珠面前。
秦明珠默默低下頭喝酸梅汁湯,他知道晏珈玉為什麽突然打開水壺,肯定是看到了他眼裏的淚光。
這出以秦明珠和晏珈玉為原型的戲,一直演到了老年時代。秦明珠看到兩個顫巍巍相伴走在一起的老頭,覺得又好哭又好笑,湊到晏珈玉的耳旁小聲說:“你胡子掉了,你看到沒?”
他說的是扮演晏珈玉的那個演員。
晏珈玉失笑,“看到了。”
那個演員好幾次想把胡子黏回去都失敗了,半邊灰白胡子翹着,非常明顯。
從戲院走出來後,秦明珠想了想,故作俏皮地伸手摸了下晏珈玉的人中,“以後還是別留胡子,我覺得沒胡子的你好看。”
晏珈玉眉眼略彎,握住秦明珠的手,“好。”
說了好之後,也不松手,直接牽着走。
秦明珠身上的卡通水壺已經變成晏珈玉的那個,他的空的水壺換成晏珈玉背。他一邊被牽着走,一邊喝手裏的酸梅汁,目光無法控制地落在晏珈玉身上。
他上輩子到底錯過多少?
如果上輩子在十九歲就答應了晏珈玉的告白,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想吃蓮蓬嗎?”晏珈玉回過頭。
秦明珠把眼裏的酸澀壓下去,“吃。”
除了買蓮蓬,還買了一朵荷花。秦明珠把荷花捧在懷裏,重新坐上烏篷船準備回蘇園,卻不料黃昏時分忽下暴雨。
雖緊急靠岸,找了一處屋檐躲雨,但他們兩個身上的衣服還是濕了許多。秦明珠剛剛顧及懷裏的荷花和金魚,頭發都濕了。
雨如大小珠順着烏屋檐滴落,噼裏啪啦砸落在青石磚上,視線蒙上水霧,運河水面漣漪不斷。
秦明珠看一眼雨,又看向旁邊的晏珈玉。
晏珈玉頭發、衣服也濕了,水珠順着瑩白的臉往下滴,襯得眉眼濃黑。濕了一半的衣服緊緊貼着他的腰腹,隐約能看出腹肌的形狀。
躲雨的屋檐很窄,兩個人只能擠在一起。他還牽着秦明珠的手,即使手心指縫全是水。
像是察覺到秦明珠的視線,晏珈玉側過眸。
墨水珍珠輕輕一轉,目及秦明珠因雨水而濕漉漉的眼睫。
他喉結微不可見地滾動了一下,然後慢慢俯下身。
荷花擋住晏珈玉親下來的唇。
秦明珠握着荷花的手在抖。
他是十九歲,不是四十七歲,他是十九歲,不是四十七歲。
不,他是四十七歲的秦明珠。
握着荷花的手忽然被握住,他驚慌擡頭,對上晏珈玉透出幾分懊惱神情的臉。
“是不是進度有點太快了?抱歉,我有點心急了。”
“不,你不心急,是我……”秦明珠頓住。
他中斷的話被晏珈玉接過。
他看到晏珈玉耳垂漸紅,很輕聲地說:“那明珠你親我臉頰一下?”
他側過臉,将側臉露給秦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