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長公主設宴, 朝中有頭有臉的大臣命婦皆在,孫知許瘋癫一事即刻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經數張嘴一傳, 什麽樣版本的故事都有。
有人說孫知許做妾的時候便是個狐媚子,屢屢給正妻難堪,最後恃寵生嬌, 竟敢殺了正妻,真乃惡婦。
有人說孫知許出身低賤, 用了極其惡劣不堪的手段才爬到如今的地位,令人不齒。
傳言說來說去, 傳達的意思都差不多,說孫知許德行敗壞, 也不知怎麽成了丞相夫人。
文妙兒從行宮回宋府之後日日躲在家毫無顏面出門,痛哭不止,宋清辭不厭其煩,索性搬去了書房住,這才新婚幾日, 夫妻便不再相見了。
隔日清晨,煙雨朦胧似青雲吐霧, 将軍府一派祥和,寧徽着暗赭色一品朝服, 袖口做成便捷的收口,腰間收緊, 下擺墜垂感十足,不過是随便換了件人人都穿得的朝服, 整個人卻顯得更加豐神俊朗, 不同于京城貴公子的清隽儒雅, 反倒恣意英氣,看得文雪音雙目又熱切了幾分。
她身上還穿着寝衣,夏日氣溫驟降,難免水汽回籠,将屋中的氣味蒸餾得更加明顯,她未施粉黛自有清豔絕塵的風情,一雙素手伸到寧徽襟前無聲地替他系着帶子,獨有的幽香便浮入寧徽鼻尖,心尖也跟着一癢。
“夫君要早些回來呀。”文雪音一邊說着話,一邊在寧徽心口系上一個漂亮的結扣,她藏下眸中的洶湧的暗色,軟聲道,“我一個人在府中,夫君不在,我總覺得怕。”
寧徽自然而然想起當日叫她在行宮上看到孫知許那一幕,心下了然,肯定答複道:“下朝我就回來。”
說完信步而去,剩文雪音轉身,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許久。
半晌,等聽到将軍府門關上的聲音,文雪音才輕輕道了一聲:“備轎。”
秋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今日這天兒看着怕是要下雨,夫人還要出去嗎?讓旁人盯着也便罷了,不會出什麽事的。”
“那就備一頂擋雨的轎子。”文雪音的聲音冷了幾分,不容拒絕。
秋棠只好去辦了。
今日天氣的确要涼上許多,許是因為快入秋了的緣故,文雪音怕冷,緊緊裹着一件加絨的袍子才敢出門,一頂低調的轎子就這麽跟在寧徽的馬後。
寧徽坐不慣轎子,又覺得馬車過于惹眼,索性騎着淩塵去上朝,而且淩塵很有靈性且認主,到了宮外都不用拴着,它自不會跟別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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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徽初上任,之前又一直待在府裏,唯一露面的一回還是初回京的時候,滿身風塵尚不能與今日英姿勃發的郎君相提并論,現在時辰尚早,太陽都未完全升起,就已經有十數個貌美的年輕娘子黏在寧徽身上移不開眼了。
文雪音乘坐的小轎不遠不近地跟着,她掀起簾子,目光靜靜地注視着那些陌生的女子盯着她的寧徽看,心頭滕然而起一股無名怒火,臉色也跟着不好下來。
果然還是太招搖了,他只是穿了身随意的朝服而已,當初不是都說他生得可怕兇煞?外面這些女人永遠心口不一。
文雪音不是個慣于開解自己的,一旦生起氣來便會越想越氣,胸中塞着一團淤塞,氣得她馬上要病過去似的。
就該把他藏起來!當初回京的時候他已經太過招搖了!現如今又旁若無人地去上朝,他竟敢騎在馬上,勾.引外面的女人!
文雪音緊緊握着雙手,指甲都刺進手心裏,她喚來了秋棠,問:“朝中可有女官?”
秋棠想了想,搖頭:“不曾有,之前是有一位的,被長公主帶去蛟山了。”
那就好,文雪音略松了一口氣,誰知秋棠下一句又道:“不過,近日上朝,前去探着的人回來報,說之前那個潘明義好像總是跟将軍交頭接耳一些話,不知在說什麽,模樣很親密的樣子。”
文雪音眸光微淡,又是他,他果然對寧徽居心不軌。
“寧徽那日拒我,難道是因為他好男風?”
秋棠聞言大驚失色:“應、應該不會罷?”
“那他為什麽拒絕我?”文雪音一雙眼睛刀子似的,“秋棠,你覺得他為什麽?”
“這......”秋棠噎了一陣,她自是不知道寧徽私下問過大夫文雪音的身體狀況适不适合行房這回事,想了半天也沒有答案。
為什麽拒絕呢?左不過是不喜歡,但凡是有一點點喜歡,哪個男人會拒絕這種事?
秋棠還未說話,文雪音卻已然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想法,涼涼笑了一聲,道:“我也覺得如此。”
???
秋棠暗驚,她還什麽都沒說呢,夫人便知道了?
很快眼瞧着寧徽進了宮,她們不能跟着,不起眼的小轎藏匿在外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文雪音坐在轎子裏時間久了,便對秋棠道:“咱們去那邊兒的茶鋪裏坐一會兒。”
秋棠便扶着她過去,點了一壺上好的清茶慢慢坐着等。
兩個時辰過去,宮門處漸漸傳來喧嘩聲,大臣們三三兩兩地下朝了,文雪音沒有回頭,只是鎮定自若地坐着,一雙耳朵卻豎了起來。
“光祿寺卿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居然想把自己的女兒往寧将軍懷裏塞,便是他那女兒姿色尚可,身份卻也是擺在那兒的。”
“不錯,許是将軍府的正妻是位名不經傳的,他便覺得自己也能夠上趟了。”
“哈哈,諸位莫說,将軍夫人的模樣我在蛟山見過,恍若神妃仙子一般,光祿寺卿的女兒之流簡直不可相提并論。”
三個八卦的老頭子,倒也不知道是誰,一起并着往前去了,秋棠暗叫一聲不好,低頭一看文雪音的臉色果然青了一半。
他們敢往寧徽床上塞人!
文雪音腦袋裏嗡嗡的,只剩下這麽一句,絲毫沒有聽見後面有人說:“寧将軍與将軍夫人真是情比金堅,光祿寺卿的今早的話,他聽都沒聽完就回絕了。”
倒是秋棠聽見這句臉色好了許多,垂眸見夫人果然若有所思,定然是不會再生氣了。
倏然間,文雪音感覺到什麽,轉身往一個方向看去,只見寧徽和潘明義一同走了出來。
潘明義不如寧徽個子高,踮起腳在寧徽耳邊說了句什麽,然後寧徽在笑。
他在笑。
文雪音像是被灼痛了眼睛一般,那潘明義是什麽東西,寧徽是她先看中的人!
清寂的大道上,潘明義附耳對寧徽道:“不知我新婚送的禮将軍有沒有拆開看?”
将軍搖了搖頭。
“怎麽能不看呢?那可是......”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無妨,将軍什麽時候和嫂嫂生一個,若是個兒子,定然如将軍一般英武不凡!”
寧徽默默聽着,卻是下意識想,若是個女兒,定然和她一般漂亮,也不知她喜不喜歡小孩子,她自己便是小孩子心性。
想到此,寧徽眸中禁不住染上些許笑意。
斷斷續續,待人走盡了,文雪音卻還是坐着不動,秋棠等了一會兒,試着輕輕推了推文雪音的肩。
“夫人,馬上就要下雨了,咱們回去?不然一會兒将軍到府裏,就見不着夫人了。”
聽見這話,文雪音才片刻回神,她道:“秋棠,你去着人告訴寧徽,說我想吃些酸梅子,只吃他買的。”
秋棠聽了便讓一個人過去傳話,文雪音這才上了轎子回将軍府。
這邊寧徽和潘明義剛騎馬進了鬧市,就看見前面跑來一人,穿着将軍府的下人衣服。
想是她出了什麽事。
寧徽心尖一緊,立即下馬,問:“怎麽了?”
“将軍,夫人胃口不好,想吃酸梅,但說只吃将軍買的。”
聽了這話,潘明義目中染上一股笑意,心道,讓将軍給她做跑腿,這算盤怕是打錯了。
誰知寧徽當即道:“知道了,你回去跟她說我買了梅子就回去。”
潘明義還未展開的笑意就這麽頓住了。
待那小厮走了,潘明義才忍不住道:“将軍真是寵着她。”
寧徽複又上了馬,道:“她自小多受人陷害,不敢吃別人送給她的東西,信我也是好的。”
潘明義皺了皺眉,他原道之前寧徽只是裝裝樣子,看樣子倒像是真動了情一般。
“将軍,之前秋棠送信的事您去查了嗎?可有結果?”
“與她無關。”寧徽當即駁了回去,“不必再提,以後也不必再探她以前的事了。”
“您就不怕她騙您?萬一她真是相府派來盯着您的怎麽辦?”
“明義。”寧徽的聲音冷了幾分,“我告知你夫人的身份,不是讓你操心這些。”
潘明義張了張口,又閉了嘴,他确實不好挑撥将軍夫妻二人的關系,但是文家針對寧徽一事板上釘釘,文雪音是文家的女兒,即便如今斷了明面上的關系,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難道真的能撇得幹幹淨淨不成?
将軍究竟是另有打算,還是被美色迷惑了?
等寧徽買了京城最好味的酸梅子,天上已下起雨,他将酸梅子揣入懷中,就聽身邊的潘明義抱怨:“明知要下雨,還支使您這麽一趟。”
“反正騎了馬,快些回去便是。”寧徽催促着馬匹,對潘明義道,“你也回去罷。”
待寧徽回将軍府時,文雪音已換了身衣服,溫柔娴雅地坐在桌子旁插花,她聽見開門聲,頭也不擡便道:“這些花都是園子裏的,長得不好,受排擠一般被逼到角落,我拾掇起來重新插好,便漂漂亮亮了。”
她說完自然而然地擡眸,看見寧徽肩上的濕意頓失了笑意,自責道:“外面竟然在下雨,我卻讓夫君繞了遠路去買梅子。”
寧徽窺見她眼中的自責,道:“很快就回來了,沒事,為何胃口不好?”
文雪音卻不回答,軟軟地抱住寧徽在他懷裏蹭了蹭,小聲道:“我真不好。”
“不會。”寧徽拿出懷裏裝着的梅子遞給她,“嘗嘗。”
文雪音如獲至寶似的接過,道:“我這就讓人燒水,夫君泡個澡,去一去身上的寒氣。”
寧徽常年征戰在外,打交道的人不是鐵骨铮铮的戰友,便是暗藏殺機的敵人,他極不适應這樣溫軟又無害的懷抱,被文雪音抱得耳尖燙了燙,低聲道:“我自己來便可。”
話音剛落,門外秋棠便道:“夫人,水已經燒好了。”
“剛剛好。”文雪音眨了眨眼,“夫君快去。”
紅紗帳幔,暗香浮動,寧徽只身走入,不知何時将軍府的浴池做了這般旖旎的裝點,這般女兒家的心思,多半是雪音的主意。
他緩緩解着衣服,全然不知身後暗處,有一雙烏俏的眸子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