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色完全黑了,營帳周圍點了火照明。行軍中一切從簡,營地裏除了營帳,士兵們呆的都是簡易的帳篷。傷兵都在營帳裏,其他人則是屈居在簡陋的帳篷裏。不過從他們的面色來看,沒有一個人有一絲抱怨。
叔寶不知道上哪找的獸皮,發動營裏會縫紉的人搗鼓了一通,總算是弄出了好些暖融融的被條,山間的夜裏風大,還冷,這下将士們應該能好過一些。
曲無心給葉長風診了脈,發現脈搏穩定,聽他呼吸也平穩了才安心。歪了歪腦袋看一旁的苗衣,總覺得忘了有什麽事情。借着帳內的燭火,她眯着眼睛搗鼓藥草,好半天後才小小的“啊”了一聲,扔下蠱鼎跑出營帳。
叔寶此時正在一個木頭竹子搭起來的哨塔上,和其他士兵一起守夜。曲無心喊了兩聲,他才下去,滿臉問號,“曲妹子,夜裏風大,你回帳裏看着病人,出來做什麽?”
曲無心皺着眉頭問:“秦大哥呢?”
“師兄探敵人虛實去了。”叔寶知道自家師兄的功夫,雖然那些大毒屍很厲害,但他相信秦義能安全回來。他們天策府的将士,可不是軟的。
曲無心跺了跺腳,“怎麽這麽快!”
雖說很放心師兄的功夫,但他不放心師兄不靠譜的性子,一出點事可怎麽辦?于是也緊張起來,“咋了?師兄去有什麽危險?”
“你說呢?”曲無心瞪了他一眼,“不做好準備就去,那可都是無知無覺的毒屍你揍他不會疼,他揍你可是會死的。”
叔寶年輕稚嫩的臉上皺出幾道褶子,“可師兄已經走了老半天了啊。”
曲無心氣的,“那麽急,那邊是有你媳婦兒啊?”
叔寶漲紅了臉,心想,這姑娘怎麽還是一點兒都不含蓄?
曲無心沒去管叔寶的小心思,扭頭走了,留下叔寶被一幹将士們調笑。
秦義借着漆黑的天色正躲在小山坡後邊貓着,眼前就是敵人的營地,也亮着火把。那些大毒屍就像不會疲憊似的走來走去。還有一些工匠和天一教的教徒在巡邏。他正想翻身過去看他們鑿什麽東西,突然鼻子癢癢想打噴嚏。秦将軍不愧為英雄,愣是忍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挑着眉頭低語:“哪個兔崽子說老子壞話。”
嘀咕歸嘀咕,秦将軍做事還是很牢靠的。天策的輕功向來大起大合,每次使用都猶如雷霆,恨不得讓別人知道他的存在還揚起一地塵沙。秦義一身便裝,輕功被他用的跟不是天策的功夫似的,悄無聲息的從夜空飄過,輕巧的落在一處木屋旁。十步遠的地方正好有幾個教徒在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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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義查探了半天,都沒看見稱得上是“頭兒”的人,淨是一些小喽啰,不是談吃喝就是談女人,簡直白跑一趟。他轉了幾圈發現了不少有趣的東西,猛然想起軍營裏那個軍醫拜托自己的事。眼睛咕嚕一轉,這些人都腫成啥樣了還怎麽認出她爹爹來?嘴角一撇,只好把紅色的絲帶系在最大的一棵樹上,拍了拍樹幹嘆氣,只能這樣了。
秦将軍覺得,這地方沒有他想查的東西,雙手交疊放到腦後吊兒郎當的走了。半道上被山裏的野果吸引了注意力,挂樹上去啃了半肚子野果。明明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那雙眼睛愣是能在黑暗中分辨方位,就像在白日一樣。
眼前能看見不代表能全部看清,他腳下一個沒注意,踩到個軟趴趴的東西,頓時臉色都青了。鼻子嗅了嗅,沒有臭味,還好還好……應該不是那什麽屎。挪開腳蹭了蹭,就聽“呱”的一下。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夜路走的多了,總會遇見鬼。秦将軍不懼鬼神,那他這是夜路走的多了,總會踩到蛤蟆?
天幕上點綴着幾顆星子,秦義慢悠悠的看着不像出來查探,倒像是踏青。他叼着細細的野草葉,耳朵猛的動了動,側着臉仔細聽随風傳來的異動。
山風裏似乎藏了殺機。
叔寶提心吊膽的過了一晚上,天微微亮的時候他師兄還沒回來,吓得臉色都白了。先鋒官嘆了口氣拍了拍叔寶的肩膀安慰他,說秦将軍吉人自有天相會逢兇化吉的。叔寶嘴上雖然說着沒關系,可心裏着急啊!
吉人自有天相逢兇化吉這話都說出來了,他師兄還能安全的回來嗎?
曲無心斜睨了一眼碎碎念的叔寶,和苗衣一起給葉長風診脈,把熬了一宿的藥汁給人灌下去。她點點頭,診脈過後和苗衣對視一眼,滿臉驚訝。血蠱算是壓制住了,秦義的身體太好,用血養着這蠱竟然威力驚人,只是一晚上的功夫,血蠱已經解了一大半。
苗衣也覺得驚奇,再三确認,不可置信的說,“曲妹妹,如若沒出意外,這血蠱很快就要被兩心蠱給吃了。這……”
曲無心呆呆的點了點頭,這兩心蠱當初是教主讓她帶走的,說大概會用得上。蠱蟲不好養聖教的人都知道,兩心蠱更是難伺候,雖說這蟲不是什麽珍稀物種,可一旦養好了,就不容易死。
她以前專修毒術,蠱術少有涉獵,依稀記得兩心蠱似乎有什麽無害的副作用。就算是有危害的副作用,兩心蠱的蠱蟲是絕不可能吞噬其他蠱蟲的。那就是……秦義那邊出了什麽問題。
到了晌午,秦義依舊沒回來,葉長風倒是醒了,也不能說是醒了。
軍營裏的士兵都很擔心秦義,時不時擡頭路口,曲無心和叔寶更是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的時候被從營帳裏出來的葉長風吓了一跳,趕忙跑過去。
葉長風因為中蠱,發冠一直未帶,長發散下來,臉頰邊汗濕貼着幾縷黑發。豐神俊秀的面容還很蒼白,雙目無神。
“葉大哥?你醒了?”曲無心驚訝極了,她才修的毒醫,不可能就把一個前一天中了蠱毒的人第二天就給救醒了,何況還是血蠱那種毒性劇烈的蠱毒。
葉長風有些茫然,他只覺得身體很疼,特別是心口的部分。眼睛雖然睜着,但沒有焦距。曲無心和苗衣一人一只手握住,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
“苗姐姐,血蠱解了……”
苗衣抿着嘴,“嗯,但是……他應該還沒醒啊,怎麽會?”
葉長風沒給他們思考的時間,擡腿就往前走拉都拉不住。叔寶和衆将士趕緊上前幫忙,意外的,十幾個人拉都拉不住他,重的跟稱砣似的,死沉。
都說見血多的人對血腥味十分敏感,将士們都是在屍體堆裏摸爬滾打的,戰場上浴血厮殺過後是一片蒼涼,不止鼻端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就連人,都從裏到外散發出一身血腥。
叔寶雖然年輕,但他跟着秦義見識了許多場面,也算出生入死過好幾回。鼻子靈的跟狗似的,攔住葉長風的同時嗅了嗅風中的氣味,皺了眉頭。
“秦大哥?”曲無心捂住嘴,她看見秦義突然從一邊的山坡上竄出來,渾身帶血狼狽無比,衣袍也破了幾處,嘴角上有血漬溢出。
秦義喘着氣,手握長槍戳到地上,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跡,啐了口唾沫,“呸,什麽玩意兒……”
叔寶第一次看見他這麽狼狽的模樣,他認知裏的師兄,即使上戰場殺敵也是游刃有餘的,從來不會一副精疲力竭狼狽不堪的樣子,是遇到了何等的強敵才會如此?
也許是将士們看秦義看呆了,沒拉住葉長風。藏劍山莊的葉二少就這麽甩開衆人,潇灑的輕功一用,啪嗒的落在秦義的不遠處。秦将軍見到來人,沒去管自己有多狼狽,慘淡的帥臉是否影響以往高大的形象,笑嘻嘻的問他。
“你醒了?”
秦義剛看了葉長風蒼白的臉色和披在身後的發絲,還沒來得及看其他部分,話都沒讓他說一個字,葉長風就像守株待兔的“兔子”一樣朝秦義撞去,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撞到秦義懷裏。秦将軍受了傷累得半死剛喘了幾口氣,就被這常年拿重劍的藏劍弟子給撞得差點斷氣。雖說葉長風沒有重劍,但自幼學習的藏劍武學都有重劍這一說,沒有口訣招式練習總要有的,力氣大是所有藏劍弟子的特點。
葉長風在衆人張大了嘴的表情裏,茫茫然的湊近秦義,雙眼一閉,腦袋就這麽靠在秦義的胸前自個兒身體軟了下去。秦義放開長槍,雙手抱住葉長風,兩個人跌坐在地上。一擡眼,就看見叔寶和曲無心滿臉怪異的看着自己,以及一幹目瞪口呆的将士。
秦義扯着嗓子悠悠的來了一句,“看什麽看?還不快救人?老子快要累死了。”
曲無心這才反應過來,讓人來把葉長風擡回營帳裏去。将士們扯了半天,愣是沒挪動葉長風半分,仔細一看,這位爺雙手死死的拽着秦義的衣襟,指關節都拽的泛白。曲無心歪着腦袋想,難道這就是兩生蠱的副作用——牽引?
秦将軍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雙目微合面色平靜,不似方才那般白的跟鬼一樣,拽着自己的手怎麽都扯不動,他也二,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打個商量先放手?一會給你攥個夠。”
回答他的,是葉長風把整個腦袋埋到他懷裏的舉動,透着無聲的拒絕。
秦義嘆了口氣,把人一抱,步履穩健的走回營帳,和剛回來時的凄慘判若兩人。當然,秦将軍這在衆人面前抱人的舉動被秘密隐瞞了很多年,一旦暴露那就不是撞胸口了,而是被用重劍照臉拍。
叔寶撿了遺留在地上的長槍跟在後面,腦海裏不停的循環幾句話。
師兄找了個江南的媳婦兒?
師兄的媳婦兒是個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