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過完年, 賴瑾帶着衛隊趕赴邊山防線。
随着修路工程的開展,以及沿返野溝子縣和淮郡、魏郡的運輸隊伍增多,對驿站和客棧的需求都越來越大。偶爾趕路, 自備行軍帳篷劃算, 經常要用,還是有客棧和驿站更加方便省力。
賴瑾連續打大勝仗,運回大量的錢財物資。蕭灼華的手頭寬綽, 算過運輸隊在路上的耗費後, 便把組建客棧和驿站的事情一起安排上。
驿站工程要從出野溝子縣要一直修到魏郡,為方便路上補給,每隔四十裏地就要有一處。往返的運輸隊多,馬、貨、人都多,建小了住不下,再加上着急用, 需要調集大量人手才能盡快建成。
如今魏郡、淮郡的人都安排去采礦、修路和煉鐵打造軍械農具, 再抽調人造驿站會影響地裏耕種。蕭灼華派人去陳郡,把建造工程承包給謝郡守, 由他在陳郡召集工匠、苦力去幹這事。
陳郡郡守謝有文眼看陳郡要搭着鎮邊大軍恢複曾經的繁榮, 又是送上門的賺錢買賣,攬下活計, 交給自家三弟謝有傑。
他繼承家業,占了大頭,總得讓弟弟們也跟着吃上肉。老二有茶葉的生意, 便把這活歸了老三。
都知道賴瑾是什麽性子,謝有傑唯恐工程出纰漏, 不敢有半點懈怠。他帶着女兒, 全程親自盯着。
謝有傑建客棧的時候, 見到路上有女兵經過,想到鎮邊大軍中男女兵是一樣的待遇,心下便起了心思。他的長子騎馬摔瘸了腿,三個女兒同樣是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必不會差,便将她們都送去參軍。
許多人家不願意女兒出去抛頭露面,更別提當兵。願意把女兒送去兵營的,多是待女兒不怎麽樣的,孩子養得瘦弱內怯,過不了招募選拔關。招人難,所以鎮邊大軍招女兵,屬于長期征招。
謝有傑這種想讓女兒投軍謀前程的,極度稀少。他把三個女兒都送去,兩個大的都過了,老三的年齡、身高、體能都不夠,讓過兩年再長大些再去。
他想着都要送孩子去打仗了,最好多見些世面,不再拘在後宅,便把帶出來跟着一起幹工程。
賴瑾路過的時候,遠遠地瞧見一個身穿錦鍛的男子把十二三歲的大的女兒帶出來幹活,大冷天的,孩子抱着木簡跟在旁邊像小秘書,心說:“這才是真正的用童工。”他覺得把蕭灼華支使得團團轉,好像也沒那麽過分了。
……
離開野溝子縣幾個月,再回來時,賴瑾差點沒敢認。
野溝子縣的駐軍帳篷全撤了,多出許多正在建造的宅院民居。
因為有商隊運來煤炭,磚和瓦都燒出來了。燒磚的工藝不算很過關,燒出來的磚很脆,用力一敲就能斷成兩截。賴瑾不懂燒磚,不知道哪裏的問題,但看砌牆的效果後,怎麽也比夯土造的耐用。
手搖式縫紉機造出來了,大大在地提高了生産效率,作坊扭虧為營,女工們不僅工資有了保障,每月還有獎金拿。她們吃住都在作坊裏,不用自己開銷,攢下不少錢財,便想置宅子成家。
蕭灼華在安排建縣衙、縣尉府時,把修建民居宅子一并安排上。
原野客棧成為鎮邊大家的家屬院兼婚禮舉辦場所。
冬天沒戰事,駐守邊山防線的兵卒将士,每個月有四天休沐時間,他們把時間湊一起,再請幾天假,抓緊時間成親安家。
那些孤身一人的山匪,不想自己辛苦賣命掙來的軍功錢財連個繼承人都沒有。他們不敢去想像軍伍中的千總、都尉們那樣去娶豪族女郎,找個尋常百姓家的女郎成親就已經很滿足了。陳郡的人現在都知道鎮邊大軍富,也願意把女兒嫁過來。女工作坊有不少人到了成親年齡的,也想找對象成親。
從之前首飾鋪相親延伸出來的風氣,集市成了男女雙方相看的場所。
休沐的時候,他們逛街買些自己需要的東西,順便相看對象,若是有看上的,打聽清楚是什麽人,便到官媒衙屬托媒人去說親。
逛集市的人多了,且都是有錢且得花錢的,小攤販跟着也多了起來。
這些都是陳郡投奔過來的。他們沒趕上招工和開荒,沒錢沒地,但之前開荒分到地的苦力都去參軍了,留下來的地由村長租種給他們。如今還沒到春耕的時候,都出來擺攤做工賺些錢養家糊口。
不知不覺間,他們把便經濟帶動起來了。
……
賴瑾沒在野溝子縣停留,穿過跟鄉鎮小集市似的野溝子縣城,朝着邊山防線去。
邊山防線拉得長,大軍駐紮得分散,從野溝子山到邊山,全是大大小小的軍營。
野溝子山,山高林密,不要說官道,就連軍營都掩大了大山中,只有一些顯眼位,隐約可以看到些哨臺、帳篷、屋舍。
賴瑾坐在馬車上,沿着彎彎曲曲的盤山路前行。
野溝子鄉只有山路,沒有官道,如今的官道是新修的土路。把樹砍了,地鏟平,運輸隊、軍隊來來回回碾壓,形成一條格外颠簸的山路。
工期緊,忙着運輸,根本沒有時間去開山鑿石修路,這條路可以說是讓往來的大軍踩出來。
押送來的戰俘,只留少極少一部分,把一些較險峻、容易滑坡的路段搬石頭修平整,其餘的全部調去修築邊山防線了。
賴瑾在馬車裏颠得慌,索性下來騎馬行走,并沒有沿着官道前行,打算逛逛沿途的營寨。
山裏的軍營,建得跟山寨似的,帳篷變成了就地取材造成的房屋。
房屋修得很粗糙,山裏砍樹搭成的房梁、柱子,牆是用石頭壘的。對他們來說,能遮風擋雨住人就行了。糧倉建得格外結實,防潮、防雨、防火晾曬都考慮到了。很大一片糧倉,中間的地清得幹幹淨淨的,這樣,遇到天氣好的時候,還能把陳糧放出來曬一曬。要是遇到襲營,或者是糧倉着火,因為隔着遠,不至于一把火燒一片。
上了山,往各營去,只有小路,辎重物資、糧食等,全都得靠人工搬運。這樣的地形,易守難攻,騎兵更是……下馬走吧。
不少路段,又滑又窄,騎着馬,很可能連人帶馬一起摔下山去。
賴瑾的馬車,只能留在底下的官道上。
兵卒子住在山裏養了雞鴨鵝羊,如果不是到處都是崗哨,防衛森嚴的模樣,乍然看起來還以為到了山中村落。
在一些地勢較開闊,能夠駐紮得開的地方,少至千人,多則幾千,駐紮起大片軍營。這樣的地方,比起哨所要防得更加嚴實,且每天都在操練,同樣也養有家禽牲畜,甚至還在軍營旁邊開辟了田地。這些活,主要是由夥頭兵,以及各個佰的人,輪流耕作。
他們大多數都是農家子弟,從小就會幹這些活計,操練之餘,種些菜,養些雞鴨,改善夥食。
各個營都有自己的養殖地,千總天天去數,少了一只雞,都要找人算賬。
賴瑾轉到軍營養殖場的時候,千總正逮着人訓,“誰幹的?我走好幾十裏路到野溝子縣買來這些雞崽,容易嗎我。好不容易養大了,哦,雞沒了,剩下一地雞毛。是餓着你們了嗎?”扭頭吩咐身旁跟着的斥侯什長,叫他帶人去查,怒道:“查出來以後,送到我跟前來,叫我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我的雞,罰他掃一個月茅坑。”
他正訓着話,瞧見面前今天出來幹活的這個佰的兵卒子看向身後的眼神不對,再聽到有腳步聲,以為是隔壁營的來看熱鬧,罵道:“看什麽看,你們營就沒丢過雞……雞……将軍。”
天氣剛回暖,枝頭才冒出點嫩芽,這裏的地就已經開上了,犁得松軟的地裏灑歡地跑着好幾十只走地雞,正在地裏刨食。
千總瞧見賴瑾的眼神,趕緊抱拳道:“将軍,我們沒有耽誤防守和訓練,天天給他們操練滿四個時辰。這些都是傍晚下操以後,開的地。”
賴瑾知道軍營枯燥,且他們有産出改善夥食,挺不錯的,而且,種地可是力氣活,也能訓練體能。他說道:“我過來轉轉。”
千總抱拳應道:“是!”當即領着賴瑾把他這個營的營區轉了個遍,從住所,到各處哨點,包括禦敵工事等都領賴瑾去看了。
賴瑾到禦敵工事處時,還看到一個佰的人正在用石頭壘防禦牆。
鎮邊大軍剿匪攻山寨的經驗足,如今自己在山裏安營紮寨,對于防禦弱點也是門兒清,一一做足防範。這樣不要說是騎兵來攻,攻城部隊來打,都很難攻得下來。各駐軍點有水井,且不止一口,糧食囤得也足,還自己養雞種菜,哪怕遭到圍攻,堅守都能守上一兩年。
草原人常翻山過來的那條峽谷路線,沿途挖滿了陷坑,坑裏插滿削尖頭的木頭,地上灑滿了紮馬腳的鐵蒺藜,後排還有層層疊疊一眼看不到頭的拒馬樁。
想要過騎兵,得先把路清出來,再把坑填了。可兩邊的山上就是駐軍,添置了大量的投石機和弩床。他們想要清路,得頂着天降石頭雨才行。
出野溝子山,從這條峽谷出去,能擦着邊山腳下,直入草原。
之前草原人彙聚三十萬大軍來襲,已經攻過這道峽谷,最後是卡在翻過野溝子山的最後一個山頭,雙方打叢林戰,騎兵在滿是灌木雜草的樹林裏沒有了奔行優勢,他們的武器面對長矛沒有優勢,才被暫時抵擋住,後來氣溫驟降,便撤了兵。
這道峽谷防線差點被攻破,野溝子縣差點失守,所以直接把這條道給封死了。
賴瑾把野溝子縣防線檢查完,确定整個防禦線建得牢固,放心下來。
峽谷路線已經沒法走,山裏全是山道,他的馬車還停在官道上,又回到官道,坐馬車,繞盤山路,去到邊山。
他到邊山時,天氣都回暖了,枝頭也抽出嫩芽,而整座邊山,光禿禿的,除了點稀稀疏疏的野草,就是石頭,山上的軍營隔老遠就能看到。
十幾萬大軍的帳篷,把山都快占滿了,旌旗招展,聲勢浩蕩。
賴瑾爬上邊山,舉目遠眺望,便看到前方的草原正在跑馬操練騎兵,隐隐約約的還能看到大片牛羊在枯黃的草原上吃草。
沒辦法,邊山上的草,能把牛羊餓死,草原人一撤,騎兵和牛羊群就又下了山,駐紮在山腳下。
賴瑗和賴琬早收到消息,知道賴瑾要來,卻是從過年一直等到開春。
別人過野溝子山只需要三天,他走了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