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賴瑾蠻心疼的。
蕭灼華剛滿十五歲, 就讓親爹推出來叫她去死,還拿親娘威脅。
她只有五百個沒怎麽受過戰鬥訓練的府兵,加上三十多個連桶水都提不動的侍女嬷嬷, 落在兩三萬人的大軍中間, 跟入了虎群的小羊羔似的。
她還沒有什麽自己的羊飼料,封地小、莊子少,收入剛夠維持開銷, 出嫁的時候, 皇帝就沒想要她活,沒舍得給嫁妝,按照皇家嫁人的标準給了一千兩金子添上面上光的首飾布帛就算完事。出京的時候,寧王塞了二百兩金子,是他能拿出來的所有家底。
這一路上,他如果不去找她, 她就一直待在自己的馬車上或帳篷裏, 活動最遠的距離就是他隔出來的保護區。他怕有兵卒沖撞到她,劃出隔離圈派兵守住, 大概蕭灼華覺得這是可以供她安全活動的羊圈, 會出來散個步,看看天, 看看雲,吹吹風。
公主之尊,長得特別好看, 又聰明,又上進, 搞事業可上心了。讓她開作坊, 立即放下公主身段天天往作坊裏跑, 不會像別的貴族那樣嫌棄底層百姓是又髒又蠢又命賤的賤民。她看作坊像辛勤的農民大伯看地裏的莊稼,照顧得可精細了。
這麽一個世道,是個地主就得養私兵看家護院,一個公主開個全是女人的作坊,想點兵保護起來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蕭灼華小心翼翼得跟員工找老板審批項目似的。他都不知道她在宮裏過的是什麽日子,怎麽能養成這般如履薄冰的模樣。
賴瑾明白蕭灼華的憂慮不安來自哪裏,她的公主身份給不了她保障,反而會将她推向萬劫不複。
大盛朝皇室除非再出一個先太子能帶兵打起仗來敢不要命的。先太子趁着呂子義攻打清郡打得元氣大傷,拉起殘兵立即反撲,邊打邊收地、收兵,硬生生把呂子義給滅了國,帶着二十萬大軍回來了。有這麽一個猛人鎮着,誰敢反?要是陳王活着,興許還能維持一二,畢竟他也是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發起狠來把太子給幹沒了。
如今嘛,呵呵,長嶺以西,誰還聽朝廷的?現在的局勢,加上皇帝防兒女的作派,硬生生地把一衆兒女圈在京裏養廢了。任誰看,這大盛朝國祚都跟皇帝的身體健康一樣,已經走到末路。
一個生得極為貌美的亡國公主在亂世,那就是一件讓人搶來搶去的戰利貨物。
賴瑾挺受不了,憑什麽要讓她遭人禍害啊。他想教她拿起武器保護好自己,即使哪天他戰死了,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如今蕭灼華主動提起想要建護衛隊,挺讓賴瑾驚喜的。他叨叨一通過後,冷靜下來,問:“你想怎麽招兵?”他看蕭灼華的作坊,這麽好的待遇,過了三個郡,才買來幾百個人,很是擔心她招不來人。
蕭灼華瞧見賴瑾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從裏面看出了期待和擔憂,深知賴瑾在招兵上比她更有經驗,說:“請賜教。”
賴瑾說:“你看你的作坊招人,你的待遇好,你得讓人知道。現在富的都是豪族,底下的尋常百姓莫說一個月存下錢,連溫飽都困難。你這包吃住包衣裳,每月五百錢花,相當于養着她們,她們還有餘錢拿回到家裏。仔細想想,是不是應該有很多人願意來做工?畢竟縫衣服可比下地幹活輕松多了,得的錢也多得多。”
蕭灼華點頭,道:“我們只是路過,又是去邊郡。女子不似山匪,她們在家有父母兄弟,多少能得些庇護。若非實在走投無路,不敢輕易離家,更不敢往邊郡那等地方去。此去山高水遠,若無人護送回來,怕是再無歸期,埋骨何處都未可知。”不要說尋常人家的女兒,即便是她,也只能跟着賴瑾走。哪怕她有五百府兵,遇到一波強些的山匪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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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瑾說:“可你是公主啊。只要大盛朝一日不亡,你便一日是公主。你作為皇室公主,說出來的話就有份量,就是保障,在百姓眼裏就是可靠。你自己就是招兵的金字招牌。這招人和招兵,也講方法。招山匪,得用打的,先把他們打服打怕,讓他們乖乖聽話,指東不敢往西,指南不敢往北。可招百姓,得哄,人心逐利!你把能賺到的錢、能給的前程擺到他們面前,你有兩萬,不是對,三萬鎮邊大軍做後盾,有實力有底氣又有錢,招兵就不難了,甚至略有家資的人都願意投效你。”
三萬鎮邊大軍做後盾讓蕭灼華的心頭猛地一顫,擡眼目不轉睛地看着賴瑾。
賴瑾說道:“你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資源,你的身份地位、你手裏的錢、我手裏的兵都是你的本錢。我倆拜過堂成過親的,皇帝賜婚,我阿爹阿娘對你也滿意,我也……至少你好看啊,又聰明,我也挺樂意的,多牢固的婚姻關系,你不利用起來給自己的事業鋪路,多虧啊。”
蕭灼華從瑾的神情、眼神可以确定他是認真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心情激蕩又複雜。他在不遺餘力地扶持她。她問道:“為何待我這……這麽般好?”
賴瑾說:“因為你好看啊,我身邊只有你一個家人,你好了,我也好呀。你要是厲害起來,将來哪天我受傷了,生病了,你還可以照顧我,把家撐起來,不至于我倆就塌了天對吧。這叫利益共存,風險同擔。”
蕭灼華若有所思道:“所以,我做什麽都可以。”這話是賴瑾說的,他是認真的。
賴瑾立即反駁:“打我不行。我會還手的,雖然你細胳膊細腿的可能打不疼,但沒打疼,我也要打回來,吃什麽也不能吃虧啊。要不然,你打我打習慣了,我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總不能我小時候天天讓我阿爹家暴,成親後還讓夫人家暴吧。”
蕭灼華心說:“成國公會打你?”瞧這養得無法無天的樣子,在府裏龐到都沒邊了。誰家孩子練武摔了幾下就倒床上不起來,還要捧着金子去哄,也就成國公府了。她明白賴瑾的想法,徹底放下心來,道:“你再同我說說招兵的事。”
賴瑾說:“說到招兵,你又轉移話題,還天天擔心我欺負你,我敢嗎。我阿娘說,我要是欺負你,就算讓你宰了,她也只當白生我這個兒子。哈,我還是親生的哈!”他重重地哼了聲,問:“剛才說到哪了?”
蕭灼華說:“說到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包括利用你。”
賴瑾說:“這不叫利用我,這叫有來有往。你看我這麽維護你,你以後得把我當寶……。”“寶寶”兩個字咽回去,自己現在練得特別壯實,滿身腱子肉,還當寶寶,有點辣眼睛。他改口道:“對我好點。”
蕭灼華“嗯”地一聲應下,又問道:“兵要怎麽招?貼布告能招來嗎?”
賴瑾說:“不僅要貼布告,還要吆喝和拉人頭。貼布告也得有講究。你要是直接寫招兵,人家肯定不來,白眼一翻走了。哪怕看到待遇好,想到去邊郡當兵,也會覺得好苦,肯定回不來,還要打仗送死,不會來的。這裏就需要點小心眼,小心機。我不是頭上還頂着邊郡郡守的官職嘛,還差五千郡兵沒招。你把寶月公主府招女兵的告示貼在我招郡兵的告示旁邊,人家一看就知道,哦,打仗有鎮邊大軍和郡兵,女兵只是用來保護公主的,多好理解啊。你是女的,招來也是女的,哪怕是去當兵,也不用擔心清白啊、流言啊什麽的,她們還能傍上寶月公主這條大腿粗。哪怕有天大盛朝沒了,你還有鎮邊大将軍護着,穩當着呢。”
“你不能只招兵,你還得招什長、佰長、千總,功曹、糧曹、幕僚等,總之管兵的官招得越多,越像回事,底下的人看着越放心。因為這看起來,這麽多當官的都去了,一個窮當兵的,怕啥呀,有什麽好圖的呀。對不對?”
“你還可以拿你爹的名義,寫奉诏鎮邊,你要在邊郡開府名正言順。你本來就出宮開了府的,這都去邊郡了,你爹總不能下诏訓斥你,叫你住路邊吧。他再生氣,也只能憋着,畢竟是他自己下的诏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着讓我倆成完親就去邊郡的。我倆可是奉诏來邊郡的!”
蕭灼華覺得賴瑾的話頗有道理。她在心裏琢磨了下措詞,心裏已有數,又道:“吆喝,我懂。就像你之前派兵卒在路邊向往來行商喊話那般。拉人頭,何解?”
賴瑾說:“自己招人多費勁啊。你看嬷嬷、侍女都是宮裏出來的,哪懂得跟底下平頭百姓打交道,交給底下的人牙子、亭長、鄉長去辦。你讓嬷嬷帶着人過去,只管給錢,讓他們去招人就是了。哪家哪戶,肯為了千把文錢賣女兒的,他們清楚。那種在家裏不受待見出去後有前程的,奔着前程就去了,回家幹嘛,受欺負啊,辛苦掙的錢全讓家人給收走了,多虧啊。以後在外面打拼出家業來,就能安安穩穩地在當地安家了,還不用擔心跑。”
蕭灼華默默地看了賴瑾好幾眼。
賴瑾瞧見蕭灼華的眼神,趕緊補充句:“我沒說你哈。”
蕭灼華掃了他一眼,說:“無防,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