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此時正值早朝, 朝堂上為立儲之事吵得熱火朝天。
七位成年皇子各有擁護者,就連母族家世最弱的寧王都有人聲援兩聲,但聲援的人只是京中一個尋常四品官, 但此人跟成國公府沒有任何關系, 叫衆人直接無視了。
皇帝在龍椅上穩坐如山,聽着下方吵,默默地将他們的反應、諸皇子的反應悉數收入眼中。
梁王蕭桓占長, 雖然母族弱, 但岳家是英國公,有英國公一系搖旗吶喊,呼聲最高。
晉王蕭定的舅舅是奉安縣侯,妻子是忠毅伯府嫡長女,在朝堂上亦有幾分支援。他瞧見那些支援梁王、越王、趙王的,眼裏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趙王蕭佑的舅舅是威遠侯高威, 表兄是位列九卿之一主掌廷獄之事的廷尉高濟。
舅家的扶持, 使得他在衆皇子中的呼聲直追梁王,但因為夫妻吵架抄起花瓶砸死趙王妃之事, 讓反對立他為儲之事的聲音亦是最大的。
趙王妃的嫡親大哥是勇國公, 恨他入骨,在朝堂上擺出的态度就是:哪位皇子當儲君, 我都沒有意見,唯獨趙王不行。
開國八公之一的勇國公親自下場跟趙王對着幹,使得他的争儲阻力最大。
越王蕭意、吳王蕭泰, 在梁王、趙王、晉王他們仨的襯托下,只比諸位成年皇子中年齡最小、母族最弱的寧王稍微好一點, 相當于陪襯。
皇帝坐在龍椅上, 見到勇國公又跳出來指着趙王罵他殘暴不忍、手刃發妻, 臉上也不太挂得住了:難不成勇國公還想學成國公府手刃趙王不成?
宮侍進殿禀報:陛下,成國公夫人沐真攜鎮邊大将軍賴瑾在殿外求見。
成國公夫人的品級高,拿着牌子就能進宮求見皇帝,因此不必在宮門口求見,直接到了殿門口。
誰?成國公夫人沐真?還有誰?賴瑾?大殿上剎時間鴉雀無聲,就連正撩起袖子狂罵趙王的勇國公都收了聲,朝宮侍看去。
皇帝心下詫異,心說:“賴瑾不是在去邊郡的路上嗎?不是正忙着剿匪收兵嗎?朕聽錯了?”他說道:“宣!”
随着一聲唱喝:“宣成國公夫人沐真、鎮邊大将軍賴瑾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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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望向殿門口。
成國公瞪大眼睛望向門口,待看見自家夫人拽着一個半大孩子逆着光走進來,額角突突直跳!上回鬧出英國公府的事都沒見他回來,這次親自跑回來,顯然事情比上次嚴重得多。這是又怎麽了?
英國公的臉色也不太好,暗自盤算:長女穩重,長子安份,不會向這麽一個明顯去邊郡送死的小兒下手,老三雖然不成器,如今還在養傷,且吃了那麽大的教訓,至少當下不會再找賴瑾麻煩。
賴瑾叫氣勢洶洶的成國公夫人拽得踉踉跄跄的,一副路都走不穩的樣子,邁步的時候 ,腿步有點不太自然,像是騎馬太久磨傷大腿。
他灰頭土臉的,頭發、衣服上全是灰,穿着郡守官服,卻沒戴帽子,且衣服還破了。這看着簡直像吃了敗仗一路逃命回來的。
成國公上下打量兒子,眼睛鼓得猶如銅鈴。
沐真拉着賴瑾按照觐見禮儀向皇帝伏地行禮。
皇帝說道:“平身。怎麽這副模樣?”
沐真沒有起身,而是直接說:“我要狀告趙郡郡守威遠侯高威。”
趙王讓勇國公罵得火冒三丈,正滿肚子怒火沒處發,再看成國公府的火又燒到他舅家頭上,怒不可遏,叫道:“我舅舅遠在趙郡,又怎麽招惹你了?成國公夫人,你未太太嚣張了些。”
賴瑾行禮叩拜大禮,擡起頭,哇地一聲開始哭嚎:“姓威的不讓我路過,調集四五萬多大軍來堵我。那麽窄的道,山上全是兵,又是弩又是滾木又是落石,他還堵在路中間喝茶,我上前理論,他理都不理我,還把我的帽子搶走了……”
趙王氣得腦子嗡嗡的,瞠目結舌地看着賴瑾,手指着他,半天才發出句:“他搶你帽子?”
賴瑾哭着說:“我帽子在他那,就在他的茶桌上……”
老皇帝讓他哭得頭疼,說:“好生說,到底怎麽回事?”
沐真也兇他:“不許哭!”
賴瑾“哦”收了聲,抹了淚,站直了,剛要說話,一扭頭,看到寶月公主和寧王坐在旁邊,吓得趕緊麻利地扭過頭,以免再看兩眼不知道又傳出什麽要命的緋聞。
要不是因為她跟寧王,威遠侯哪至于這麽急不可耐地想到收拾自己。哼!
他噘噘嘴,滿臉委屈地把自己出了長郡就遭到威遠侯堵路的過程繪聲繪色、原原本本地講述一遍。“他們堵住路不讓我過,又不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好氣,就拿帽官砸到他的桌子上,想叫他知道,我也是郡守,不怕他,哪想到,他帶來的幾千弓箭手拿箭對着我,箭搭在弦上,拉成滿弓,要把我紮成刺猬……我……我想着我還有阿爹阿娘要養,好漢不吃眼前虧,就打馬……跑了!”
趙王叫道:“那是威遠侯搶你的帽子嗎?那不是你拿帽子砸他嗎?”
賴瑾叫道:“正常情況下,他不是該讓人把帽子還給我,然後坐下來談完條件放我過去嗎?哪有叫一圈弓箭手要射死我的?這個誰,你什麽王,你……你的帽子放人家桌子上,別人派幾千個弓箭兵要把你射成刺猬,你……你……你敢去要回帽子啊?你……你……你你你是不是跟趙郡守一夥的?”他說話直結巴,雙腿猛哆嗦,看起來像吓的,但實際是騎馬趕路磨傷了,疼的。
皇帝問道:“為何威遠侯要堵你呢?”
賴瑾說:“我不知道啊,我上前問他,他……不理我啊,我還……”
後面的話,他沒說,大家都明白。他還吓跑了,吓得直接跑回京城。
賴瑾把随身帶的官印、将印拿出來,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說:“陛下,要不……您派別人去吧,這個郡守和鎮邊大将軍,我幹不了,我在家當寶寶躺平就好了。我才十二歲,這又……又當官,又當将軍,太……太為難我了。”
寶月公主蕭灼華問道:“你領出去的兩萬北衛營大軍呢?”
賴瑾果斷地往旁邊挪了點,離這個緋聞對象遠遠的,不理她:你不要說話,莫挨老子!
朝堂上看熱鬧的衆人叫蕭灼華一言驚醒,是啊,兩萬大軍呢!
老皇帝看了眼蕭灼華,又問賴瑾:“你率軍去邊郡,你回來了,大軍呢?”
賴瑾說:“我……進不了趙郡,就只好把兵退回到長郡,駐紮在長郡郡城外。不過你們放心,那些兵不用我養,我已經租出去了。”
租出去?成國公問:“什麽叫租出去?”
賴瑾說:“長郡郡守有錢啊,我把兵租給他,我收租子,雙倍價。”他把自己租兵的價格細細仔仔地報出去,包括夥食要每天有肉,還得有瓜果都說了。他說道:“阿爹,你放心吧,不會餓着他們的,回來的時候肯定都能長膘。”
滿朝文武大臣俱都驚得目瞪口呆,唯有成國公,撩起袖子撲上去就要打兒子。
賴瑾往成國公夫人的背後一躲,抱緊阿娘的腰,眼巴巴地看着成國公。
成國公的手揮到半空,迎上自家夫人的目光,慫了。他對沐真說道:“兩萬大軍啊……租出去……”他捂着胸膛,氣得直哆嗦。
賴瑾說:“我……我也不想的啊,誰……誰叫趙郡郡守堵我的路……路路路……我……我都在四姐那定了五萬套冬服,準備在四姐那過冬蹭糧食的……”
成國公顫栗着指着賴瑾叫道:“你還要蹭你四姐的糧食?她的封地才一個鄉!你想讓幾千戶人養兩萬大軍!”他痛心疾首地長嘆:“蒼天啊,造孽啊!”指着賴瑾,話都說不出來了。
賴瑾說:“阿爹,你別這樣子。我跟你說,長郡的山匪可富了,他們不是伏擊我嘛,我害怕讓石頭砸死,就派出三千人開路,雖說戰死了一百多個,但逮到了好多山匪,還收剿了好多糧食,大軍拉着糧食,都走不動道了。我想買馬買驢來拉車,沒人賣給我,就……就走得慢了點。”他忽地一醒,問:“阿爹,姓威的是不是想劫我的糧啊?”
成國公捂着胸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看賴瑾。
皇帝的表情也麻了,真想問一句:朕給你十倍價,你把兵租給我呗。
承安伯楚尚,他們家在大齊朝的時候,祖祖輩輩子就是當武将打仗的,兩萬多的精兵猛将交給他,長郡還不得姓了楚。
皇帝的心都在滴血。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賴瑾,說道:“賴瑾,你可知,外任官員、武将,無诏擅自進京,該當何罪?”
賴瑾縮在成國公夫人背後,滿臉倔強:“死在京城還有爹娘收屍,死在趙郡,阿爹阿娘怕是連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皇帝扔下句:“退朝!”拖着病體,顫巍巍地起身走了,不知道是病的,還是氣的。
賴瑾又把官印和将印往前推了誰,讓這兩樣離自己遠點,對沐真說:“阿娘,我們回家吧。晚上我要吃紅燒肉,我這一路怕姓威的派人追殺我,都沒敢停的,一路跑,路上全吃幹糧了。”
沐真的表情也是麻的,半天憋出句:“活着回來就好。”
朝中諸衆從沐真的表情和語氣,已經猜到沒出口的下一句:阿娘對你別無所求。
下一瞬,無數的目光落到趙王身上:這麽一個不成器的,你都不放過?
趙王的臉色鐵青,抖得比成國公還要厲害。不是我!他氣得狠狠一腳踹飛腳下的坐墊,走了。
勇國公人逢喜事精神爽,理理衣袍,臉帶笑容地離開。
諸位皇子皇女們見到大臣們陸續離開,紛紛離坐往後宮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