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了前軍開路, 行軍速度也沒有快起來。大軍帶的糧食物資太重,根本快不起來。
兵卒們每天比耕牛還累,叫賴瑾瞧着挺不好受。他讓孫潛去買能拉車的牛、馬和驢子回來, 想用畜力替代些人力, 根本買不着。
成年的耕牛、馬、驢買回去就能幹活,除非是遇到家裏遇到難處實在過不下去,不然, 根本沒有人家願意賣。牲口販子那裏有的都是剛斷奶的幼崽, 買回去得養上許久才能用來拉車。
行軍速度慢,加上打下山寨,還得收編山匪,清點繳獲物資,怎麽都得耽擱一兩日。
賴瑾在長郡剿了十二個匪寨,收編了七千多山匪, 折損了一百多個兵卒、兩個伍長, 才走出長郡。
戰亡的兵卒,在路邊長了個顯眼開闊的地方, 修墓築碑。過往的人能看見他們的功績, 不至于死了,埋在山裏, 無人知無人間。
他剛走出長郡,踏進趙郡的地盤,斥侯都尉齊仲來報:“前路叫趙郡郡守堵住了。”
賴瑾愕然問道:“趙郡郡守?堵我做什麽?多少人?”人少的話, 派兵過去把他架起來挪開。
齊仲說:“郡兵五千,各縣的縣兵加起來将近八千, 另外還有豪族召集的鄉勇三萬。”
賴瑾驚得從馬車上蹦起來差點撞到腦袋。他失聲叫道:“四萬多人?他要幹嘛?”滿臉的不可思議, 腦袋裏冒出一排問號, 怎麽想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趙郡郡守堵路是什麽意思?不讓剿匪嗎?
不讓剿匪,也得先禮後兵,先派個幕僚、主簿、郡尉什麽的過來商量下呗,直接四萬多人堵路,想要開打嗎?圖什麽呀?
齊仲說道:“我們剿匪收獲頗豐,壯大頗快。”
賴瑾問:“關他什麽事?他要是看不順眼,也去剿匪啊。”
齊仲繼續說道:“趙郡下面的永豐鄉是趙王的封地,趙郡郡守是趙王的舅舅。京中有傳言說您看中寶月公主,極可能會相助寧王。”
賴瑾整個兒無語,說:“我才十二歲。”他比劃一下身高,表示自己還是個孩子,還沒長大呢。最離譜的是,看兩眼長得好看,就傳緋聞,一個個的還都當回事信了,就離譜。
齊仲默然,心說:“誰叫你還在官道上拉了回偏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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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瑾招手:“你先上馬車。”他又讓阿福去把周溫、餘修請來。方士澤留在後面,還沒趕上來,崔吉去了四姐賴瑤的封地采買過空的禦寒物資,孫潛還在長郡郡城談買賣,如今只剩下周溫和餘修在。
他們在成國公府當了許久幕僚,對軍中、各郡守的事情都熟。
不一會兒,周溫和餘修上了馬車。賴瑾把趙郡郡守在前面堵路的事告訴了他倆,問:“以二位先生所見,他這是什麽意思?”
周溫說:“趙郡郡守威遠侯高威,是陛下親兵出身,曾經給陛下擋刀,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昏迷了半個月才醒。後來就叫陛下安排去帶兵,在打魏承德時,屢立戰功,因為沒家世,封不了公,陛下封其為開國侯。他的親姐姐是珍淑妃,是陛下衆妃中唯一有封號的。號稱最愛寵的娴妃,都要差上一截。哦,娴妃就是寧王和寶月公主的生母。”
餘修說道:“咱們只過一郡之地,便收了七千多兵,後面還有十二個郡要走,若是照此一路擴張下去,到了邊關,得有十萬之衆。陛下的心思,威遠侯想必是清楚的。”是不是陛下授意的都難講。畢竟,照他們這行軍速度,都夠傳訊的跑一個來回還能歇上好幾天的。
周溫繼續說道:“威遠侯高威安排在趙郡,還有一個目的,盯住長郡的承安伯。長郡能這麽亂,各縣自立,是各方推波助瀾的結果。”
賴瑾說:“他盯長郡,我不管。他敢阻我糧道,哼……”他背靠在馬車壁上,捏着下巴暗暗琢磨。打是不能打的,只能智取。
周溫和餘修都覺這事為難。
餘修說:“我們想要他讓路,怕是往後不好再剿匪了。”
賴瑾說:“我剿不剿匪關他什麽事?他是匪嗎?”攔路!哼!他拍拍胸脯給自己順順氣,說:“算了,不氣了,待會兒叫他賠金子,不賠五千兩,看我過不過去。”
齊仲、周溫和餘修看向賴瑾的眼神都寫着:你瘋了吧!
畢竟是将軍,不能不尊敬。
齊仲抱拳:“屬下再去探。”
賴瑾說:“不着急,等姓高給我們讓開路,求着我們過去,你再入趙郡,不然,萬一把你逮了,我拿錢去贖都是小意思,萬一他提出讓我為難的條件,就不好了。”
齊仲怎麽想都覺得賴瑾說威遠侯求着他過去不着調,可賴瑾是将軍,他聽令就是。他應道:“是,屬下這就把斥侯都撤回來。”
賴瑾揮手,說:“去吧。”他吩咐大軍繼續趕路,不要停。
正午的時候,大軍跟往常一樣歇息半個時辰。
待休息好以後,又往前走了半個時辰,前面的地勢驟然變得陡峭,兩邊是山,中間一條夾壁,正是好設伏的地形。
山上旌旗招展,站滿了兵,搭着弓箭,還擺有石頭滾木。大軍硬闖,絕對會傷亡慘重。
路中間,搭了個棚子,一個穿着常服衣服上繡有代表侯爵身份的大鵬鳥圖紋的男子坐在棚子中悠哉地擺弄着茶藝。
沒有炒茶的大盛朝,茶又苦又澀,貴族喝茶講究精細,從碾壓、煮茶、沏茶等,完整的一套折騰下來,一個時辰都是短的。
威遠侯的茶,喝得可悠哉了。
賴瑾下了馬車,叫阿福牽來坐騎。
他翻身上馬,帶着兩個什的騎兵,揚起漫天塵埃,格外嚣張地過去。他叫道:“威遠侯,你給我讓開,好狗不擋路。你派這麽多人在這裏堵住,是想伏擊我嗎?”
威遠侯高威悠哉地喝着剛沏好的茶,滿臉享受,對賴瑾的話充耳未聞。
威遠侯高威旁邊還有一群作陪的人,仿佛沒有看見氣勢洶洶奔過來的賴瑾,那無視的态度充滿了挑釁。
賴瑾把腦袋上的郡守官帽摘下來,大力地往威遠侯跟前的桌子上一砸,砸得倒水四濺,杯子摔飛出去,圍在桌子旁的人濺了滿身茶水。
他們下意識地避讓開,再扭頭朝賴瑾看去,待認出茶桌上扔的是的官帽,表情精彩紛呈。
旁邊的弓箭手,直接搭弓上弦,對準的賴瑾,威脅意味十足。
賴瑾指着威遠侯高威叫道:“你有種!”他勒馬調頭,大喊:“傳令下去,全軍調頭回京!你們回你們的北衛營,我回我的國公府,散夥,不幹啦!我不去邊郡了,那破地兒,誰愛去誰去!”
他又回頭,沖威遠侯高威狠狠地豎起中指,罵了句:“我幹你祖宗三千六百代!”罵完,大力地揮着馬鞭,往馬屁股上一抽,飛奔而去。
威遠侯高威看看面前那沾滿茶水的郡守官帽,再看着絕塵而去的賴瑾,和緊跟在他身後追去的騎兵,既氣王八犢子嚣張,又叫他這副無賴嘴臉給氣樂了。他叫道:“他還能真不去不成?”
旁邊一位幕僚模樣的年輕男子說道:“陛下總不能殺了他,大不了罷他的官。他才十二歲,做不了郡守又有何妨。以成國公的實力,過幾年再給他換個地方繼續做郡守又不難。”
威遠侯高威扭頭看向那年輕男子,不可思議地問:“浚兒,你的意思是他撂挑子了?”
高浚說道:“義父,一個能在朝堂上扒掉柴絢裾裙的潑皮無賴,過不去,打道回京,情理之中。況且,他有沐真那麽一個娘,又趕在東陵齊國犯邊的時候,即使撂挑子,又有誰敢真動他。”
旁邊的幕僚說:“高參軍何不早說?”
高浚指向桌子上的郡守冠帽,說:“未曾親見所見,誰又能想到呢。”三品官的官帽,說扔就扔!二品鎮邊将軍,說撂挑子就撂。大軍走到一半,直接打道回京。這換成旁人都夠死上十次八次了!委實嚣張!
威遠侯高威瞧見那頂郡守冠帽,再沒剛才的氣定神閑,陣陣氣悶。
原本是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逼賴瑾答應不再在路上剿匪招兵,麻利地滾到邊郡,哪想到,叫他反将一軍。
如果讓賴瑾一路剿匪過去,等到邊郡時,指不定能聚集起十萬大軍。要是叫他真如傳言那般打通道路,就更是棘手。即便打通不了商道,賴瑤的封就在梧桐郡,給他調糧過去,足夠他養兵。十萬大軍囤積在邊郡,還能去草原搶馬,誰能睡得着?
可這小子如此嚣張,如果讓他帶着軍隊回到京城,在這争儲的當頭,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與能趙王争位的,怕是又要多一個了。
威遠侯高威思量片刻,說:“且再看看。”
他安排探哨過去盯着賴瑾他們,看他們是否真的要回去。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探哨回報:“鎮邊大軍已經出了趙郡,進入長郡地界。”
高浚瞧見威遠侯滿臉沉吟,似騎虎難下,又似舉旗不定,說道:“義父,不若我們退後百裏,到潭縣。潭縣林密,好藏兵。他們若是見我們退了,再有幕僚勸阻,或許會繼續前行。我們在潭縣設伏,拿下賴瑾,再把他放了。我們在趙郡能擒他,其他郡自然也能擒他,管叫他再不敢如此嚣張。”
威遠侯高威思量片刻,說:“不能以郡裏出兵的名義擒他,都換常服,假扮山匪,就說是他行事太張狂不給山匪留活路,犯了衆怒,惹得各路山匪聯合伏擊于他。”他将聲音壓到只有近前幾人才能聽得見:“若是能将鎮邊大軍斬殺于此,倒也不必讓他們千裏迢迢地趕到邊郡。”
高浚說:“若想把鎮邊大軍也留下,最好改成長順縣。長順縣緊鄰桂郡,有兩夥取集千餘人的大匪寨。”出了事,好推脫。
威遠侯高威點頭:“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