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門外排隊等着進城的人,聽到打殺聲吓得全都離城門口遠遠的。
在距離城門口不遠的茶棚旁停着三十多匹快馬,茶棚裏坐滿了人,全是帶着武器身穿勁裝軍伍出身的壯漢。
他們瞧見城門打開,立即翻身上馬,握緊手裏的武器,目不轉睛地盯着城門查看情況。
這些人都是陳王府的府兵,奉陳王命令等候在城門外,防止萬一有人趁亂出城報訊,好進行攔截。
他們因為不清楚裏面的情況,沒有貿然上前。
若只是零星幾人趁亂出來,以他們的快馬和身手,很快就能把人截下,自是不必擔心有人走脫。
可從打鬥聲勢來看,明顯是有大支隊伍在強攻城門。對方能夠堅持到現在,還能把城門破開,顯然兵力不弱,又喊出懸賞千金要城門侯腦袋的話,很可能陳王已經兵敗。若是那樣的話,他們這麽點人沖上去攔截,那就是飛蛾撲火。
城門開啓到一人多寬時,突然沖出一個十來歲出頭的半大小子。
這讓守在城門外的陳王府兵委實意外。怎麽會是一個半大的孩子殺出重圍?讓小孩子去報信?
正在他們感到驚愕不解的時候,在遠處傳來的喊殺聲,又一個老仆和兩個小厮騎着馬疾馳而出,緊跟着便是手執長刀身披紅袍的女子縱馬而出。那飒爽的身姿,正是猛娘子沐真!
是成國公府的人!攻破城門的是武仆,不是禁軍。陳王很可能還沒敗。成國公府的人打仗素來不要命,若真是他們在城門口撕出道口子殺出來也是有可能的。
領頭的陳王府佰長當機立斷,一聲大喝,“追,不要讓他們跑了。”
他迅速點了五個人去追報信的人,急聲說道:“那小子肯定是成國公的嫡出公子,千萬別讓他跑了,抓活的。”別人去報信,未必能把賴塘調來,成國公府的公子去,賴瑭立刻就會動兵。
被點到名的伍長,抱拳道了聲:“領命!”大喝一聲,“走!”叫上自己伍裏的另外四人,拍馬便朝賴瑾他們追去。
領頭的陳王府佰長正要打馬上去攔住成國公夫人一行,突騎營的重騎兵又從城中沖了出來,在他們的身旁還有儀仗親衛兵,呼啦啦的一下子又跑出來好幾十個人,且朝着不同的方向去。
城外駐紮着南營和北營兩支大軍,無論哪支來援,陳王都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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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着陳王起兵,身家性命都拴上了,沒有退路,又見破圍出來的是久戰疲兵,哪怕人數是自己的數倍,不見得就攔不下,于是追了過去。
支援西北門的援軍會同城門校營的禁軍也追了出來,朝着突圍出來的這群人追去。
賴瑾騎在馬上,聽到身後傳來的轟隆聲,扭頭就看到還有好幾個騎馬的追來,吓得俯身貼在馬背上,拼命用鞭子抽馬屁股,拿出比賽馬還快的速度。
賽馬輸了,只是輸場比賽。他這會兒要是跑輸了,命就沒有了。
五個追擊賴瑾的人,也在拼命地追。他們要是讓賴瑾跑了,不僅前途,怕是腦袋都保不住。
可是賴瑾騎的匹馬是太子送的千裏挑一的寶馬良駒,腳程本比他們軍中的快馬要快,而賴瑾才十二歲,還沒成年,半大的小子,體重比起一米八幾的壯漢輕了不是一點半點。
馬的負重差了好幾十斤,跑起來的速度自然大受影響。不要說後面的追兵,連老賈、阿福、阿壽都讓賴瑾遠遠地甩到了後面。
無論是追擊的,還是保護賴瑾的老賈他們,很快連賴瑾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們顧不上其它,腦子裏都只有一個想法,趕緊把人追上!
馬跑得蹄子甩得飛起,二十裏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賴瑾還在想着快點快點再快點,突然前面出現軍營那比城牆還高的栅欄,還建有箭塔和哨塔,眼看自己就要進入對方的弓箭射程,和撞到門口的拒馬樁,吓得他趕緊猛勒馬缰剎步。
馬在急奔中又來個急剎,前蹄高高揚起,發出咴咴咴咴長鳴,馬臉都讓籠套勒變了形。
守門的北營衛見到有人敢沖撞軍營,立即上前把賴瑾圍了,鋒利的矛頭對準他,大聲喝斥:“什麽人敢膽沖撞大營。”
賴瑾束發的簪子都跑掉了,整頭散發,驚吓中發出聲嘶力竭的大喊,“陳王造反……”從懷裏摸出阿娘塞給他的印章,舉得高高的,“我要見大哥……”活了兩輩子都沒遇到過這麽刺激的事,話喊出口,眼淚鼻涕跟着淌了出來。
大營門口的北營衛兵正要上前把他逮住,一眼瞥見他手裏抓着的金印,立即伏地就拜。
黃金鑄的印章,上面雕着玄武,這是只有八位開國國公和國公夫人才用的金印。
賴瑾跑來這裏,口中喊着大哥,這讓守門的将領熊烈立即有了猜測,待看到印章上刻着“成公沐真”,立即把賴瑾扶下馬,見他腿軟站不穩,嘴唇顫抖猶如篩糠的模樣,背起就往大營裏面跑,邊跑邊喊,“快,快去禀報将軍,成國公府有急訊,陳王造反!快!”
守門的兵見這陣勢,哪敢耽擱,飛奔着往裏去報信。
賴瑭正在校場練兵,忽然聽得喧嘩聲,扭頭望去就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背着一個半大的孩子一路疾奔跑來,在前面還有好幾個兵卒在飛奔。
他們的速度極快,很快便到了跟前,叩頭便拜,急聲道:“将軍,成國公府急報,陳王造反。”
熊烈背着賴瑾也趕到了,放下賴瑾放在地上,撥草叢般一把撥開垂在賴瑾臉上的頭發,露出那張糊滿眼淚鼻涕的臉。
賴瑭見到賴瑾這模樣就知道大事不妙,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練出來的沉着冷靜,讓他還能保持不動聲色,問:“發生何事?細說!”
賴瑾争得想要破口大罵,細說你毛線,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真是想張嘴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抓住賴瑭的盔甲下袍站起來,将手裏的印章塞到賴瑭的手裏,用力地指向印章:我娘讓我來的!
平日裏,母親擔心七弟有點閃失,連府門都不怎麽讓他出。賴瑾哪怕是在府裏,無論到哪身邊都跟着衆多随從,如今孤身一人這般狼狽的出現,可見情況已經危急到何等地步。
賴瑭當場下令,召集軍中将士:陳王造反,陛下危急,衆将士随我速去救駕。
戰鼓響,整個軍營全部動了起來。
十萬大軍,傾巢出動,轟轟隆隆地開出大營。
落在後面的老賈他們,以及追擊賴瑾的幾個陳王府的人,追着追着,到北營大門口了。
兩夥人同時看向大營方向,聽到傳出的驚天動地的聲響,齊齊勒馬調頭。
陳王府的幾個人是調頭逃跑,老賈他們則是要把這幾人留下。
雙方交手沒幾個回合,賴瑭已經領着中軍騎兵從大營中飛奔而出,很快便追上陳王府的五個追兵,将他們斬于馬下,之後毫不停留地直奔京城。
他在距離京城不到十裏遠的地方,遇到了出城追擊的成國公夫人的追兵。
成國公夫人帶着随從,從官道上一直打到了旁邊的農田中。
北營騎兵見狀,立即加入戰場朝着城門校營禁軍殺過去。騎兵對步兵,有着馬匹、速度雙重優勢,沖進城門校營禁軍中,一路如砍瓜切菜。
成國公夫人身邊的武仆已經所剩無幾,就連賴瑾帶出來的,為了保護她,也悉數戰死。
城裏還等着大軍前去相救,沒有時間清點戰損,甚至連包紮傷口都來不及,他們迅速解決掉追擊出來的數百人後,又馬不停蹄地奔向京城。
這次沒有繞行較遠的西北門,而是直奔最近的北門。
北門已經收到南門有人突襲出去的消息,加強了防備,見到轟轟隆隆奔行而來的北營騎兵,守城禁軍立即進入戰鬥狀态,許多人的腿肚子都在哆嗦。騎兵的速度快,率先抵達,他們出現在這裏就意味着,十萬北營大軍很快就會到。
城門校營有五萬禁軍,又要打皇宮,又要分守十二座城門,除了北門和西北門留了兩千,其餘各門只有一千。北門的兩千城門禁軍經過昨夜阻擊想要出城報信的,又折損了百餘人,一夜沒睡,已成疲兵,這會兒對上的卻是大盛朝最精銳的北衛營,且兵力差距實在過于懸殊。
北門城門侯站在城樓上,高聲喊,“衛大将軍,您帶兵進城,可有陛下诏令?”陛下還在宮裏被圍着呢,自然是沒有诏令的。
騎兵在野外有着橫踏四方的絕對優勢,遇到攻城戰,對着高高的城牆,毫無用武之地。
賴瑭在距離城門約有一箭之遙地距離停下來,下令原地休整,等大部隊趕到。
二十裏路,後面的大軍跑步前行,沒過多久便趕到了。
賴瑭一聲令下,“攻城!”
攻城的登雲梯架在城牆上,撞城門的大圓木由數十個身材魁偉強壯的壯卒擡着,用力地撞向大門。
與此同時,遠遠的南門方向也響起了號角聲。顯然,南衛營的大軍也到了。
一南一北兩個大營,二十萬大軍一起攻城!
城牆上只有不到兩千的城門禁軍,面對黑壓壓看不到頭的軍隊,爬到城牆上那密密麻麻的人頭,未戰先懼,許多人直接擲下兵器抱頭投降。
城門打開,騎兵率先入城,之後便是如潮水般大軍湧向城中,徑直朝着皇宮奔去。
十萬大軍齊齊邁步奔跑發出的腳步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賴瑾跟在他大哥和親娘身邊,前後左右全是看不到頭的兵,身邊還有五百騎兵在奔行,安全感爆棚,恐懼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撼。
身在現場,跟坐在電影院看特效,完全是兩種不一樣的感受。他的心髒都似要被金戈鐵馬的轟鳴聲震出胸腔,血液都似跟着大軍沸騰了起來。
很快,他們便到了皇宮外。
宮門破了!
皇宮變成了戰場,城門禁軍和步兵禁宮激戰在一處,不時的還能看到儀仗親衛軍的身影。
随着賴瑭一聲令下,北衛營大軍發出“殺——”的大喊聲,沖進了戰場。
成國公夫領着北衛營五千兵馬,帶着賴瑾,直奔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