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傻逼

第75章 往事67

監獄生活很規律，很單調。早上六點起床，吃飯，幹活，中午十二點下班，吃飯，幹活，下午五點半下班，吃飯，放風，幹活，洗漱，睡覺。

唯一讓路邱林覺得難熬的是，知道他是因性侵未成年罪入獄後，他收到了無數白眼，如果只是白眼他還能忍，糟糕的是有人開始對他下手。

所有人都瞧不起強.奸犯，哪怕是殺過人的惡魔，唯一幸運的是路邱林所在的宿舍還沒有殺人犯。

宿舍一共八個人，上下鋪，多是搶劫犯和慣偷，有進來五六年的，也有跟他一樣剛進來的。跟香港警匪片裏的不同，沒有明目張膽看見新人進來就急着立威的所謂獄霸，至少大家表面還算和氣，但是和氣不代表日子能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下去。

監獄跟附近廠子合作，廠子派手工活給監獄，犯人幹活有工資拿，還有積分，幹得越多積分越高，積分越高越有希望減刑，所以這就成了大家明争暗鬥的起因。

路邱林的工作是拿把锉刀給一種塑料零件修理毛邊兒，工作看着簡單，幹多了手指能磨掉一層皮，但是不能停，停了也沒用，下次再幹還是這樣。只有不停地幹，等掉皮的地方長出比之前更厚的新皮，然後反複磨成繭，以後也就不會再磨破了。

路邱林雖說家世一般，從小到大也是沒吃過什麽苦的，工作以後也都是靠腦袋吃飯，手指修長白嫩，哪裏受得了這種苦楚，第一天就被折磨得差點把嘴唇咬出血來，但是他不敢停，停了就會幹不下去，他想早點出去，他不可能讓自己真的在裏面待滿三年半，他等得起，家裏兩位老人家也等不起。

路邱林能吃苦，再加上腦子靈活，在一開始肉體上的痛苦減輕以後，很快琢磨出一套幹起活來又快又好的小妙招，沒多久，他就成為同崗位幹活最快的一個。

為了掙那幾個可憐的減刑名額，大家成不了朋友，很快，他這個幹活快狠準的“強.奸犯”成了大家的首要目标。

一開始是床單上被人潑上了水，讓他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也就沒力氣幹活。路邱林進來的時候宋維和齊駿給他的監獄賬戶打過大筆錢，監獄裏有商店，東西雖然不多，該有的也都有，他在商店裏買了褥子和床單換上，第二天，新床單上被人潑了尿。他很生氣，但是找不到是誰幹的，只能繼續買新床單新褥子。第三天早上變成了菜湯，第四天早上是機油……

監獄商店裏東西奇貴，就算有再多錢都不夠這麽造的，忍了一個星期，某天路邱林早上借口拉肚子在廁所裏蹲了半個小時，等大家都去上工了他從廁所溜回宿舍，正好看到一個人正解了褲子要往自己床上撒尿，他二話不說一腳過去踹在那人後腰上。

那人被他踹得撲倒在床上，鼻子撞在牆上，當時鼻血就噴了出來。路邱林騎在他身上，抱起他的腦袋往床柱子上磕，獄警聽到聲音趕到的時候，那人滿臉血呼啦碴，差點沒認出來是誰。

獄警強行把他拉開的時候，他看了那人一眼，是他的上鋪，一個二十多歲的持刀搶劫犯，兩人從來沒說過話，路邱林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小子吐了口血沫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呸，強.奸犯，垃圾！”

之後，路邱林被罰關禁閉、寫檢查，之前幹活所得的積分和工資全部扣光，等于一個月白幹了，但是在那之後，沒人敢再在他床上搞小動作。路邱林沒有換掉那床帶血的床單，也沒有清理牆上的血跡，不知道為什麽，睡在這張床上，他比之前踏實多了。

安穩地過了兩個月，路邱林的業績又上去了。宿舍裏有個叫“老平”的犯人，四十多歲，人長得很兇，臉上有疤，因為年紀大的緣故，手腳比一般人慢，但是老平在裏面待的時間長，有點威信，有些手腳快的孩子幹活的時候會幫他帶點。

路邱林知道老平一直看自己不順眼，有一次他狀态好，幹超額了不少，他心情好，便想去衛生間裏抽根煙。等他從衛生間回來的時候，桌上籃子裏的成品少了三分之一。周圍不少人低着頭偷笑，他下意識往老平籃子裏看，果然，那籃子裏多出了不少，老平擡着松弛的眼皮挑釁地看着他。

路邱林想過要動手，或者報告給獄警，但是他什麽都沒做，他不能再跟人起沖突了，否則這半年就白幹了。

晚上回去宿舍後，路邱林把身上從商店裏高價買的兩包煙扔到老平床上，直接道：“我只想在這裏安安穩穩渡過三年，這三年裏你的煙我包了，一周三包，我只有一個條件，別再為難我。”

老平嘿嘿一笑，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但是不久後發生的一件事讓路邱林明白，是他自己天真了。路邱林時常會覺得全身疼痛，特別是在想到秦磊的時候，痛起來整個人猶如死過去一般，那次不知道怎麽回事，剛睡下去沒一會兒人就開始不對勁，他把自己悶在被子裏抽搐，突然，被子被人掀開，有兩個人過來一上一下将他按在床上，老賴從他枕頭邊摸出一包沒抽完的煙，一次性點了四根，把煙頭并在一起用力往他右手手心裏按下去。

路邱林大吼出聲，驚動了獄警，獄警趕過來的時候，老平一群人早已跳到自己床上，只有路邱林抱着手在床上打滾，床單一角差點被煙點了。獄警把他送到醫務室消毒包紮，之後的半個月路邱林不能正常幹活，因為在床上抽煙，積分也差點被扣光。

每個月有一次探視機會，宋維和齊駿會輪流來看路邱林，給他帶一些監獄商店裏買不到的東西，比如內衣棉衣棉襪什麽的，還有一些吃的，齊駿來總是話不多，要麽靜靜地看着他，要麽跟他說一兩件外面的趣事，宋維話就比較多了，他會跟路邱林抱怨生意上遇到的各種難題，還有路邱林瘦了黑了之類的，宋維也問過他秦磊的事情，路邱林想了想，還是如實說了，毫無意外地遭來宋維一頓罵，罵秦磊，也罵他，罵秦磊不是東西，罵他眼珠子被狗吃了，路邱林笑笑，宋維沒說錯，他的眼珠子的确被狗吃了。

宋維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沒說出口，路邱林有數，他無非就是想說秦磊在外面的近況，他沒問，也不想聽。他剛進來的那段日子，獄警時常來問他，說外面有姓秦的要見他，問他見不見，他都拒絕了，有什麽好見的呢，見了面無非就是再被他羞辱一頓，秦磊就是這樣的人，哪怕自己不要的東西，到死都不讓他好過。

後來秦磊不來了，他卻每次想到他都會痛，他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挺賤的，三十多年的人生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半大小子禍禍成這樣，到頭來還為他痛不欲生，不是賤是什麽。

在路邱林想起秦磊不再痛不欲生的時候，日子好過了不少，老平也沒再找過他麻煩。路邱林不知道這麽多日子都是怎麽過過來的，反正就是一天數着一天過，麻木地過。那天做工的時候，老平不知道因為什麽跟巡視的獄警起了沖突，一開始只是嘴皮子功夫，後老也不知道他受了什麽刺激，他突然從工作臺上抄起一把起子就朝獄警刺過去。

路邱林當時離他們只有不到五米的距離，他當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就那麽沖過去了。他推了那名獄警一把，老平手裏的起子用了十成的力，從路邱林手臂上擦過的時候挑掉一塊肉，血都滋了出來，路邱林抓住他的手臂往工作臺用力一壓，起子掉下桌子，老平被他壓得動彈不得。

其他獄警趕過來把人制住，路邱林被送到醫務室包紮，還好傷口不算嚴重，養幾天就沒事了。

路邱林受到表彰獎勵，并被授予見義勇為的榮譽犯人稱號，當年年底，全轄區寥寥幾個減刑犯人名額他占了一個，成功減刑六個月，再加上幹活認真積分高，又減去兩個月。這樣算下來，不出意外的話，他的牢獄生活只剩下最後半年時間。

這半年時間，他小心翼翼地過日子，認認真真地工作。發生那件事後，老平被轉走了，至于轉去哪裏，路邱林不關心，他只知道他快要出去了，他不能再出任何差錯。宋維和齊駿知道他減刑都高興地不行，千叮咛萬囑咐他千萬小心再小心，他說他心裏有數。

路邱林不願意惹事不代表事情不來找他，有人眼紅他，也有一些老平昔日的小兄弟想給老平出口氣的，很快他又恢複到剛進來時候的境遇，有人往他床上潑尿，有人往他飯菜裏倒鹽，有人偷他的工作成品，有人剪他的衣服，都是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把戲，目的就是想刺激他逼他動手，但是他一次都沒動過手，就這麽一直熬了半年，直到熬到了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