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風筝
離善樸微抿着薄唇,睫毛低垂,眸色黯淡下去,他回想着夢中徐常容與唐棣并肩而行,背着她上山的一幕,心裏不由得酸楚難耐。
徐兄一向随性灑脫,凡事遵從本心,若是他真的喜歡上唐棣,是不是也會不顧一切?
應該不會的,徐兄為人俠義,不會明知道我對唐棣的心意,還與她牽扯出什麽瓜葛來。
可徐兄文武雙全,風雅絕倫,又會哄唐棣開心,而我只會惹她不快。那日在巨石上,還氣的她差點落淚,說不想再見到我。我好不容易才退了親,若是唐棣變心了該如何是好?
離善樸越想越慌,雙手不停地捏着袖口。
占五雖不知道這位徐大俠是何許人,卻清楚離善樸今日是向唐棣表明心意而來,還沒見到心上人,就聽說心上人跟別的男人一起放風筝去了,心裏着實替他尴尬。
悄悄瞥了他一眼,躬身道:“離公子,小的這就派人去請小姐回來。”
“不必了,讓她玩吧,我等她。”
離善樸的聲音淡然輕緩,卻夾雜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悵然。
“如此,公子就去小姐房中等她吧。”
離善樸點頭。
唐武斜着眼睛打量着離善樸遠去的背影,嘴裏嘟囔着,“瘦的跟黃瓜似的,這下好,變酸黃瓜了!”
他回頭撿起地上的竹竿,得意地笑出聲來。
過了梅林向北便是內院,鮮少有漢子走動,侍女多了起來。
她們從未見過這般貴氣清俊的男子,身邊又有占五親自陪侍着,知道他定是位貴客,不敢盯着他瞧,偷偷瞟着他便紅着臉跑開了。
通向西北方有一條小徑,兩邊盡是高大的玉蘭樹,盡頭處有座一排三間的房舍,建的小巧雅致。
正對門口的樹下堆着一座雪人,橢圓的頭上鑲嵌着兩顆黑色的鵝卵石眼睛,嘴角彎彎上翹,身上插着的紅葉随風輕擺,正是那日在巨石邊,離善樸親手為唐棣堆成的那座。
唐棣嘴上說再也不想見到他,卻把他親手堆成的雪人搬回家裏來,離善樸俯下身摸着雪人的眼睛,懸着的心放下大半,眼底湧上一抹笑意。
占五不明其中緣由,沒有搭話,站在他身邊陪着他。
身後的偏門開啓,女子讷讷的聲音傳來,“那是小姐最喜歡的雪人,誰都不許碰。”
離善樸聞聲起身回頭,見是一個侍女模樣的姑娘木然地站在門口看着他。
占五上前道:“葫蘆姑娘,這位離公子是小姐的貴客,在此等小姐回來,你好生伺候着。”
葫蘆點頭,推開正門請離善樸進房去。
小姐的卧房,占五無令不方便進去,他深知葫蘆雖被楊君蘭調.教的古板了些,服侍主人卻是盡心盡力,向離善樸躬身一禮後放心地退去了。
卧房裏暖意撲面而來,淡雅的香氣清新宜人。
牆上挂着一幅唐棣親筆所繪的蘭花圖,與她繪在傘上、信封上的形态不同,卻氣韻相近,不似尋常的蘭花圖那般素淡,反倒有幾分潇灑舒展,生意盎然。
葫蘆引着離善樸在窗邊的桌案前坐下,上過茶後就直挺挺地立在桌前盯着他瞧,直瞧得他渾身不自在,只得讓她先去耳房候着。
桌上正中擺着離善樸送給唐棣的那本《傷寒集》,他随手打開來看,裏面的空白處已經寫下了不少的批注,尤其在婦人行經腹痛一篇批注頗多。
他欣慰之餘又不禁為她擔心,或許是上次在河邊受涼才導致的,也不知道她找大夫看過不曾,如今恢複的怎樣了。
可這種事又如何問得出口?
他回想起那日在巨石上,唐棣氣惱着質問他的話,雙耳一陣滾燙,盤算着找個時機帶她去于木槿那瞧瞧,免得拖久了傷了身子。
桌角處整齊地擺放着一摞紙,最上方那張整齊娟秀地寫着他送她那本《景物集》中的詩句,他抿着嘴輕笑,拿到手邊一一翻看着。
嘴邊的笑意瞬間凝住,只見下邊的幾張紙上密密麻麻地寫着“臭木頭,我讨厭你,再也不想見到你。”
唐棣一大早醒來,聽葫蘆說楊君蘭身子不适,趕忙簡單梳洗了去她房中照料,直到她好些,跟着她與唐玉山一起用過午膳,看着她熟睡了才輕輕退出來。
回到房中閑來無事,便去找唐武陪她到巨石上放風筝,那裏正對着懸崖峭壁,地勢開闊,周圍的樹比從栖山莊門口的矮些,風也大了不少。
唐棣身上披着離善樸的寶藍色鬥篷,長長地垂在雪地上,手上戴着一副略薄的手套,用力把彩蝶風筝高高抛起,手裏攥着線軸向北方跑去。
唐武一臉不情願地蹲在地上,身前橫着一支長長的竹竿,凍得不停地搓手,“你當心點兒,別又把風筝放到樹上去了,這一年為了給你撿風筝,我都刮破了兩件衣裳了!”
唐棣不理他,手裏的風筝線越放越長,本以為能高高地飛上天去,誰知正好挂在樹梢的枝杈上,任她怎樣用力拉風筝線都拉不動,氣的她嘟着嘴道:“唐武,你快幫我夠下來。”
唐武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剛要唠叨,就被唐棣兩只手掌抵在後背上強行推倒林邊,“你放心,衣裳刮破了我親自幫你補。”
唐武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你,你那手都不如腳好使,還不如我自己補的好看呢!”
山頂的樹有四五米高,唐武笨拙地爬到樹幹的最頂端,樹枝禁不住他的重量,不能再爬。
可風筝挂的太高,又被緊緊地卡在枝杈上,他揮着竹竿捅了半天,樹枝上的積雪撒的他滿臉滿身也沒有捅下來,累得他滿頭大汗,呼呼直喘。
唐武沖着樹下的唐棣氣呼呼地抱怨,“你這婆娘!叫你別把風筝放到樹上你不聽!”
唐棣撅着嘴反駁道:“又不是我讓它飛到樹上去的!”
正在二人争論間,一道白影從林間閃過,掀起一陣輕風,掃的樹上的積雪沙沙散落。
轉眼間從樹頂飛身下來,一身白衣勝雪,飄飄若仙,臉上挂着淡然的笑意,舉手投足間有一分歷經了世事後的潇灑從容。
徐常容手裏握着風筝,緩步上前,瞥了眼唐棣身上的鬥篷,會心一笑,把風筝遞給她。
“唐姑娘,在下徐常容,好久不見。”
從栖山上不乏武學高手,唐棣曾經親眼見過他們同唐玉山切磋武藝,卻從未見過輕功如此之高的人。
她怔了片刻,上前接過風筝,含笑道:“多謝徐大俠。”
唐武也驚得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徐常容是從哪冒出來的,見徐常容正站在樹下看着他,抹了把臉上的汗和雪水沫子,尴尬地咧着嘴傻笑,從樹上躍下,握着竹竿遠遠地蹲在一旁。
唐棣拎起彩蝶風筝細細檢查了一番,彩蝶腹部的位置劃出了一道二寸長的口子,好在骨架沒有破損。
她低着頭小心地整理着纏在風筝上的線,只聽見徐常容開口道:“你可知道你的風筝為何飛不高?”
唐棣擡眼,水潤的雙眸閃着微光,滿懷期待地笑着問道:“徐大俠,你知道?”
徐常容伸手接過風筝,示意唐棣把線軸重新纏好,“風筝線要收放自如,放一段停一停,不可只顧着放線,那樣只會飛的遠,卻飛不高”。
他把風筝重新遞給唐棣,“唐姑娘,你再試試。”
唐棣稍加思索,一手高舉着風筝,一手攥着線軸向北邊迎風跑去,趁着風力強時趕忙松手。
她回頭看着風筝飛起,緩緩地放線,徐常容在一旁觀察着風速和風筝的高度,提醒她收放風筝線。
果然,風筝高高地越過樹頂飛上天去。
唐棣喘息着擦了擦額角的細汗,看向徐常容的眼神欣喜中帶着幾分敬佩,“徐大俠,想不到你這麽會放風筝!”
徐常容輕笑道:“我從未放過風筝,只是看別人放的多了,便看出點門道罷了。”
唐棣不知道放過多少次風筝,只有這次飛的最高,興奮間手中的風筝線越放越長。
徐常容道:“收回來吧,當心風筝上的口子破得更大了。”
“嗯!”唐棣重重地點頭,一邊收線一邊問道:“徐大俠是來游山的?”
“我是來找姑娘幫忙的。”
“找我幫忙?”
唐棣詫異地問道,她想不到這位武功高強,看似無所不能的大俠竟然也會找她幫忙,心底隐隐有些得意。
回想起那日在山下的茶樓裏,她與徐常容勒葉梗輸給他,答應幫他兩個忙,其中一個是帶着離善樸爬從栖山,她抿嘴一笑,那哪裏是幫徐常容的忙,分別是她自己的願望,如今尚欠他一個忙。
揚着臉大方地問道:“你說吧,想讓我幫你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