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吃醋
唐棣瞥見他的目光,故意不理他,只顧擺弄着手裏的幾片紅葉。
離善樸剛想開口,又不知從何說起,默然低下頭,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徐常容多年來游歷四方,各種場面見得多了,此時坐在二人身邊自然不會尴尬,他含笑瞟了眼離善樸,轉過頭對唐棣道:“姑娘也喜歡玩勒葉梗?”
唐棣欣然擡頭,見他溫和可親,談吐間給人如沐春風之感,眼底的沉郁一掃而空,“嗯,我跟表哥玩了一路了。”說着,把手中的葉子攤在茶案上。
徐常容的目光在案上掃過一遍,問道:“你猜這三片葉子哪個會贏?”
唐棣低頭端詳了一番,挑了一片葉梗最粗的拈在手裏,“自然是這個。”
徐常容搖頭,輕托雪白的袍袖,從案上拾起一片看起來最不起眼的,“要我說,這一片足以以一敵二”,他見唐棣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問道:“姑娘可敢打賭?”
唐棣來了興致,燦然一笑,“你說,賭什麽?”
徐常容不假思索,“若是我贏了,想請姑娘幫我一個忙。”
“沒問題!”唐棣喜的拈起葉子在手中揮來揮去,“我用兩根葉梗敵你一根,若是你能贏,我幫你兩個忙,這樣才公平,但若是我贏了,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徐常容笑道:“那是自然。”
他悄悄用餘光掃向離善樸,只見他雙手攥着袖口,故意把臉轉向窗外,飄忽不定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欣賞美景的惬意,只有一抹淡淡的無奈與落寞。
徐常容不經意間勾起嘴角,他的這位朋友哪裏都好,就是太過壓抑自己,用表面的淡然溫煦掩蓋心底的如火熱情,可偏偏那一雙通透的眼睛裏,什麽都藏不住。
徐常容雙手拈着葉梗湊到唐棣跟前,唐棣站起身,把兩片葉子疊在一起,葉梗相互纏了幾圈,與徐常容手中的葉梗相交。
她的兩根葉梗纏在一起差不多有徐常容手中的三個粗,可使勁拉扯了半天仍然沒有結果,再一用力,兩根葉梗竟然齊齊折斷。
徐常容眼中含笑,把手中的葉子放回到唐棣面前。
剛剛他在葉梗上注入內力,唐棣不懂武功,完全沒有察覺,她滿臉驚詫,拈起徐常容的葉梗不可置信地左看右看,抿着嘴,失落地坐回椅子上。
若是唐武贏了她,必定會被她打的很慘,即便是離善樸,也會被她捉弄一番,可贏她的是徐常容,他雖相貌不及離善樸那般俊美,卻有一種世外高人的絕俗氣質,讓她不敢亵渎。
唐棣看着徐常容,願賭服輸,“說吧,你想讓我幫你什麽忙?”
徐常容瞟了眼離善樸,向唐棣問道:“姑娘也是來從栖山賞景的?”
唐棣揮着手中的葉子含笑道:“我從小在這山上長大,要說賞景,豈不是天天都賞?”
徐常容輕笑一聲,朝着離善樸微微揚頭,“剛才我這朋友還說想去山上轉轉,可巧就遇到姑娘,你可願做他的向導?”
唐棣一聽,眼底滿是欣喜,轉過頭看着離善樸,心裏的不悅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想爬從栖山?走,我帶你去!”
說着站起身,把葉子往衣袖裏一塞,抓着離善樸的手腕将他拉起。
離善樸眼中的落寞散去,心底湧上的一絲竊喜被他強行壓下,局促地看着徐常容,“徐兄……”
徐常容起身,笑容滿含深意,“善樸,難得你有閑暇,又有這位唐姑娘為你做向導,你先去爬山吧,我初到萼州,今日身上犯懶,不與你同去了,這幾日我都住在城外,你我再約便是。”
唐棣心裏慶幸徐常容沒打算跟着,他是離善樸的朋友,若是他要跟着,她便不好拒絕,心中感激,沖着他燦然一笑,拉着離善樸便走。
剛走出兩步,唐武和泓澄同時站起身,唐棣像是奔逃一般拉着離善樸快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地沉聲道:“你們兩個不準跟來。”
泓澄一把拾起立在桌旁的劍,蹙着眉跟上前,“公子……”
離善樸回頭看他一眼,沒有做聲,便随着唐棣一起下樓去。
泓澄不敢阻攔,不知所措地定在原地,唐武看着他那束手束腳的樣子,莫名地有幾分幸災樂禍,晃悠着坐回桌邊,端起茶壺一頓牛飲。
徐常容以為泓澄只是擔心離善樸的安危,上前道:“放心吧,有我在,善樸不會有事的。”
泓澄把劍放在桌上,輕嘆了口氣,“徐大俠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已經給公子定下親事,不讓他與唐姑娘見面,公子本就對她難以忘情,如此一來,怕是更難舍難分了。”
徐常容不急不緩地向窗邊走去,寬大的袍袖翩然飛起,他看着窗外的從栖山,半晌才開口,“人生在世,本該追随本心,又何必自苦。”
茶樓外,離善樸接過小二遞過來的缰繩,牽過馬,唐棣随即躍身上去,朝他伸手,“快上來!”
她見離善樸只是望着她,站着不動,指着南邊道:“從栖山南麓有一條較緩的石階,路邊有一條小溪,溪水又清又甜,從那邊上去走到山頂,有一塊好大的石頭,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座萼州城,離這裏還有一段路程,快上來!”
離善樸瞥了眼馬鞍,雖說唐棣身型嬌小,但他若是上馬,必定會與她身體緊貼在一起,多有不便,輕聲回道:“不必了,我幫你牽馬就好。”
唐棣也不攔他,坐在馬上眉眼含笑,坦然地享受着他的照拂。
剛剛在茶樓時,離善樸察覺到唐棣對他的态度沒有絲毫變化,想來是前些天她派來送信那人并沒有把他有婚約的事告知給她,他原想趁着二人下樓的機會同她說清楚,可真到了與她單獨相處的時候,卻遲遲舍不得開口。
唐棣沉浸在要跟他一起游山的喜悅中,騎在馬上不停地說着從栖山上的魚蟲花鳥,走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山路的路口。
她跳下馬,抓着離善樸的手腕剛要上山去,就被他用力拉了回來。她轉過頭疑惑地看着離善樸,“怎麽不走了?再耽擱一會兒天都黑了。”
“唐姑娘”,離善樸舒了口氣,神色黯然,剛一開口,沿着山邊走來幾個從栖山莊巡山的弟兄,遠遠地看見唐棣一拱手,“小姐。”
唐棣見離善樸一臉認真,欲言又止的樣子,還以為他有心事要對她說,一塊木頭竟然主動袒露心事,登時令她好奇不已。
她不想被人打擾,對着那幾個弟兄略微點頭,拉着離善樸繼續向南行去。
茶樓內,徐常容站在窗前,身型單薄,黑發如瀑,一身雪白的紗衣随着清風飄舞,更顯得灑脫絕俗,他端起茶盞小啜一口,望着窗外的從栖山,眼底拂過一抹笑意。
泓澄繞着茶案踱着步子,握起長劍的手中滿是細汗,打從離善樸和唐棣離開後,他便坐立難安,沒有命令不方便跟着,可是不跟着又放心不下。
上次唐棣帶着離善樸去青樓喝酒,徹夜未歸,這次不知道她又會對他做出什麽事情來。
從栖山畢竟是個土匪窩,離善樸又對唐棣動了心,什麽事都由着她,離川海不在,萬一離善樸有個什麽閃失,哪裏是他擔待得起的。
況且離善樸本就對唐棣舊情難忘,再這樣糾纏下去,将來到了不得不分離之時,他心裏該有多苦。
泓澄向窗邊望了一眼,見徐常容只顧着品茶賞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
說好的有他在不會有事,公子都出去半天了,也不見他有所行動,可他畢竟是公子的朋友,又不好總去催他。
徐常容本來就是天塌下來都不會眨眼的性子,泓澄無奈,自顧倒了盞茶,端在嘴邊,實在沒有心思喝,複又放下,一張冷面揪成了秋日裏的金絲菊。
對面的唐武斜眼瞥着他,提起茶壺在耳邊晃了晃,故意把剩下的茶全部倒進自己的茶盞中,端起來喝的直吧唧嘴。
見泓澄沒有理他,站起身抻了個懶腰晃蕩到他面前,對上他的眼睛,摸了摸絡腮胡子,雙手抱在胸前,“你說你急個什麽勁,從栖山不是閻王殿,唐棣她又不吃人。”
泓澄瞪了他一眼,故意別過臉去,唐武擡起手肘在他胸口怼了一下,湊上前,咧着嘴賤兮兮地道:“喂,上次把你家公子給丢了,回去挨收拾沒?”
泓澄被他煩了半晌,本來不想理他,可他偏要故意提起上次的事來挑釁,氣得泓澄轉回頭,瞪圓了雙眼,手上一用力,嚓的一聲,長劍出鞘一紮有餘。
唐武終于成功激怒了他,心裏得意得緊,假裝吓得後退一步,雙手擋在身前,“呀呀呀行了,就你那兩下子,爺爺給你撂倒了還得說爺爺欺負你!”
徐常容被二人攪擾的轉過身來,托起衣袖,将手中的茶盞放在案上,含笑打量着二人,像是在欣賞一場絕佳的表演。
泓澄攥着長劍的手吱吱響,怒着上前一步,伸手便要拔劍,瞟見徐常容正在看着他,顧及到他離府侍衛的身份,只得作罷。
唐武也不想在徐常容面前失了臉面,伸手拽了拽衣襟,輕咳了一聲,看着泓澄一本正經地道:“時候不早了,我回山去了。”說完,拱手向徐常容一禮。
徐常容回禮,唐武轉身剛走出兩步,又頓住腳,扭過頭對泓澄一挑眉,“別跟來,省的你主子回去收拾你。”說完,一溜煙向樓下跑去。
茶樓瞬間恢複了和諧安寧,泓澄上前一步,眉頭緊鎖,對着徐常容拱手道:“徐大俠,我家公子他……”
徐常容嘴角含笑,悠然擡手,“泓侍衛,你且先回府去,善樸不會有事的,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