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金光]幽情

第34章

寧母縮在牆角處，頭深深的埋在臂彎裏，聽見輕盈的腳步聲，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金光微微皺眉，腳步偏移了方向。

似乎察覺到可怕的人靠近，寧母猛的擡頭，對上金光的目光盡是恐懼。

凡人如蝼蟻，就算她和金光有深仇大恨又怎麽樣呢？二十年來她戰戰兢兢的帶着寧采臣，所求的不過是平安度日，不要斷了寧家的血脈。卑微的，連仇恨都從來沒有過一絲。

金光伫立在寧母身前，居高俯視，一言不發。

幾刻鐘過去，寧母聽見了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終于她的恐懼沖破了臨界點，崩潰般的閉眼沖金光大吼：“走開——”我已經死了丈夫丢了一個兒子現在只想守着唯一活着的兒子好好過日子為什麽還不放過我們——

于是，金光走了……

寧母傻愣愣的目送聽話的走開的金光宗主，還保持着雙手揮舞的淩亂姿勢。

抓捕燕紅葉很費了一番力氣。走火入魔的燕紅葉功力大增，對玄心正宗的敵意卻絲毫無減，加上幫倒忙的燕赤霞，門下弟子受傷者重，連青龍白虎也沒有幸免。如果不是燕紅葉自己突然暈倒，金光也沒信心自己能全身而退。

玄心奧妙訣……

連宗主都沒資格修煉的無上功法。就是它讓燕紅葉成為世人眼中的第一高手，連他這個宗主亦只能退避。對燕紅葉這個人，金光的感覺十分複雜，曾經的羨慕嫉妒，曾經的不屑，到現在的無動于衷。

對一個将死之人，所有的一切都無所謂了。

滿頭刺目的白發，紊亂的靈力，冷酷暴躁的個性統統昭示着燕紅葉再糟糕不過的情況。

不知道燕赤霞有沒有後悔當年把玄心奧妙訣教給燕紅葉，落得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結局？

已經命不久矣了，燕紅葉還是念念不忘殺掉七世怨侶。

看在她快死了的份上，金光同意由燕赤霞夫婦監管燕紅葉，但是，絕不可能讓燕紅葉和寧采臣他們待一塊兒了。

但是，金光怎麽可能讓這一家人脫離自己的實現呢？加上終于出現的諸葛流雲，這個人又是對燕紅葉一往情深，誰知道這些“有感情”的人會不會做出他不想見到的事。

如果金光只是留幾個監視的弟子，一心撲在女兒身上的燕家夫婦會無所謂，但是聽見金光說要在燕紅葉活動範圍布下陣法，司馬三娘愛女心切，頓時柳眉倒豎，拍案而起。

“不行！”

燕赤霞和諸葛流雲随後才反應過來，也附和這反對。

“如果不布陣的話，本座只能将燕紅葉關起來。玄心正宗的山牢多年不曾關押過門下弟子了。”

此話一出，諸葛流雲懵裏懵懂，燕赤霞和司馬三娘卻氣得臉都青了。

“來人——”金光起身，大聲喝道。

守在外面的弟子們蜂擁而入，齊齊圍住他們。

無論如何，待在陣法裏，總比待在山牢與妖魔鬼怪為伍要好。況且雖然紅葉雖然走火入魔但是一身功力皆是浩然靈力，并不與陣法相沖，亦不會受陣法損害，頂多行動受到限制。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均選擇向金光妥協。

趁着燕紅葉昏迷未醒，金光布下陣法。燕赤霞夫婦對他沒好臉色，諸葛流雲卻在他走的時候叫住了他。“宗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對諸葛流雲會叫住自己，金光非常驚訝。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對自己這個逼死他父親的人還有什麽話可說？

難道是想報仇？

這倒有點意思……消失了許多時日，看看他學了什麽本領！

金光“貼心”的讓大隊人馬先一步回宗門，自己則帶着諸葛流雲往偏僻的地方走去。到了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他停下腳步，對諸葛流雲道：“來吧。”

諸葛流雲滿臉迷茫：“什麽？”

他看金光的眼神怎麽也不像看仇人。

難道他消失這麽久不是去證明自己告訴他的身世？

金光狐疑的想。

諸葛流雲的目光極為複雜。“我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金光暗暗蓄力。

諸葛流雲定定的看着金光。“我見到了我娘，還有我哥哥。原來我不是孤兒，我在世上還有親人……他們告訴了我很多事……我混亂了很久……原來我爹是被你逼着跳崖而死……”

金光心中冷哼，當時他可沒有一定要諸葛青天死，是他自己想不開。不過這樣講的話好像在辯解示弱一樣，嘴上當然強硬倨傲道：“那又怎麽樣？諸葛青天勾結魔教妖女，背叛玄心正宗，死不足惜！”

流雲痛苦道：“可那是我爹！我知道那是他自己的選擇，可是那是我爹！”

流雲的痛苦讓金光想起了自己當年成為孤兒時的光景，心頓時軟了兩分。“大道無情，天理循環。我逼死了你爹，做兒子的要報仇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次就留他一條小命吧……

緩緩的搖頭。“我沒打算報仇……”

準備好了接招的金光：“……”不報仇你叫住我做什麽？這可是殺父之仇？？？

諸葛流雲神色黯然。“我爹明明有妻有子，還是招惹了我娘。大哥雖然對我沒有絲毫怨恨，我卻不知道怎麽面對他。我娘為了我爹和我吃盡了苦頭，做兒子的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二十年來我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我的親生母親卻……化作火龍，躲躲藏藏的生活……我一心想要繼承師公師傅的衣缽，除魔衛道做一代宗師，其實原來我自己就是人魔結合的孽種……難怪我學道法那麽吃力，難怪我能不受魔氣侵蝕……”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迷惘和痛苦，雖然是對着金光訴說，但是眼神越來越空洞，也許他只是想找一個不會“關心”“開解”他的人說一說而已，他需要的只是傾吐，而不是無微不至的關懷。

至于聆聽他訴說的金光……金光只想走而已。

他對諸葛流雲的心事一絲興趣都沒有。

什麽？藍魔？諸葛青天？

別說已經死了，就算還活着已經過了二十年，一個女妖，一個叛徒，還能對他有什麽影響？

諸葛流雲的仇恨？

他就站在這兒等着，不主動濫殺無辜不代表放棄自動送上門的斬草除根的機會。巴不得諸葛流雲動手！

但是他真·沒興趣聆聽諸葛流雲的苦惱。

金光看看天色，淺淡的星子零星的挂在天幕上，天幕是灰藍色的，遙遙天際，最後一抹橙黃色消失在群山之後。灰藍的顏色逐漸加深，加深，星子的閃爍逐漸明亮。

他打斷了諸葛流雲。“本座該走了。”

諸葛流雲愣住。“啊？”

金光深感浪費了時間，丢下傻愣愣的諸葛流雲飄然而去。

他的身影逐漸消失，不知道諸葛流雲苦笑着呢喃：“我從來沒想過報仇，為何你對我如此冷漠……”

寂靜的道路，日落而息的人們紛紛歸家，同一個儀式華麗儀表不凡的男人擦身而過時不免忍不住回頭多看兩眼。那個吸引了人們注意力的男人神色淡然，步伐悠悠，沿着幾乎看不清前方的小巷子緩緩前行。

從泥濘小道到青石板路，身後的腳步聲漸漸和自己的步伐一致。

金光頓住，嚯的轉身。

濃濃的夜色中，一個高大的男人距他不過兩三寸遠，面容模糊。

金光的心髒猛的跳了一拍，雙目睜大。

七夜看到金光驚喜的模樣，連自己也沒意識到唇角随着金光的靠近越來越上揚。

“你……陰月皇朝沒事吧？”金光遲疑道。若是玄心正宗歷代宗主有靈聽見他如此關心宿敵的安危，會不會氣活過來拍死他這個不孝子弟！

七夜沒聽清楚金光的話，他貪婪的打量金光。盡管一路尾随他而來，可是怎麽也看不夠，思念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卻已經如影随形，揮之不去。魔界的事還有些首尾不曾弄完，他已經迫不及待的跑來見他。沒想到正好遇見他和諸葛流雲……

“諸葛流雲和你有血海深仇，你竟然還同他單獨相處？”七夜有些不贊同。

金光愣了下，這句話潛藏的意思……

“你認為我打不過諸葛流雲？”

七夜果斷搖頭：“當然不是。”

金光：“既然看到我和諸葛流雲，說明你一直跟在我身後。如果不是後來你故意加重腳步，我恐怕根本不知道身後跟着七夜聖君。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你的功力就增長得如此之快，想來是有什麽奇遇吧。”

七夜本沒想過能瞞住金光，玄心宗主豈會連這點眼力都沒有。

魔界在陰月皇朝的統治下已歷七代，每一代的聖君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攻占人間統帥三界，從來沒有想過巡視自己治下這個貧瘠荒蕪的地方。所以成百上千年來，除了七夜機緣巧合之下發現靜心石礦，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魔界竟然埋藏着無價之寶。

魔界處處冷漠疏遠，如果不是錦兒告密，他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靜心石礦之下竟然有一處埋藏千年之久的洞府。洞府的陣法因為失去主人再加上時間久遠基本失去了隐匿和防禦的作用，從殘存的痕跡可以推測出完整地陣法應該是精妙無比威力龐大，更不要說洞府石壁上刻的功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末尾，洞府主人留下寥寥數語稱“修行千年，渡劫在即，不知前途，遺物盡付有緣人”，署名為太虛散人。

“修行了一千年，消失近千年。如果這個太虛散人所說為實，這座洞府豈非比玄心正宗或陰月皇朝存在的時間還長！難道世界上真的有神仙？！”金光震驚道，他的反應和七夜當時差不多。

雖然世上存有妖魔，有玄門，但是神仙一直存在于傳說中，誰也沒親眼見過，更別說接觸到傳說中的修真法門。無論是魔界中人還是玄門中人，都把那當做了虛無缥缈的故事。畢竟，除了妖魔鬼怪，從來沒見過超過300歲的人。玄心正宗的功法是玄門衆派公認的精妙，有延年益壽之效，但是玄心門人，壽數最高的也不過兩百七十幾歲，已經令人噴噴稱奇了。歷代宗主勞心勞力，疏于養生，一般不過百餘年的壽數。

金光首先想到的是，若玄心正宗的人也能活幾百歲，在壽數上與妖魔鬼怪有得一拼，覆滅陰月皇朝還有何難。

幾百年來，玄心正宗和陰月皇朝勢不兩立，而陰月皇朝的非人生物即便暫時落在下風，只要修養幾年，熬死了敵人，便能占得上風。反觀玄心弟子，總是年紀越大的功力越高，偏偏年紀大意味着壽數将近，往往打敗他們的不是敵人而是天命。

金光打定主意要辭去宗主之位，然而一有大事，他永遠是先考慮玄心正宗的利弊。

陰月皇朝已經很棘手了，加上七夜所描述的功法，玄心正宗還有活路嗎？！

金光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