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鄰居
打死朝揚都想不到,自己的迷途知返被曲解成了為愛圖強。
他迷茫的聽了一個上午的天書,瞎抄了一堆自己都看不懂的筆記,把從楊欣蘭筆筒裏順來的圓珠筆都用沒墨了,才好不容易熬到放學。
朝揚兩腿一直癱在座位上,覺得真踏馬度日如年。
徐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回頭就瞧見一張生無可戀的臉,活像霜打的茄子,和早上寫标語時的鬥志昂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直接看樂了:“兄弟,你還好嗎?”
朝揚搖頭,一點都不好,他快要死了。
“看到我這兒了嗎?”朝揚朝徐磊豎起中指,叫嚣:“上面都他媽紅一圈了!”
徐磊一巴掌把他的中指給掰回去:“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朝揚愛美,一直把他的手指保養得好好的,纖細又白嫩,如今因為寫了一上午的字,中指關節處已經壓出了印,再寫下去不得起繭子?
起繭子他的手不就不美了?
朝揚在心裏打起了退堂鼓,不然還是別考大學了吧,當回保安也挺不錯的,歲月靜好。
放在桌上手機的震了幾下,顯示是蘇秦打來的電話,靜好的歲月瞬間就踏馬碎了。
徐磊诶唷兩聲,提醒他趕緊接:“說兩句好話道個歉,沒準人家就原諒你了。”
朝揚眉心跳了兩下,摁掉電話把手機扔進書包,整個動作行如流水毫不留念。
他揉了揉困倦的臉,把剛敲了兩聲的退堂鼓收起來,說:“早上他就發信息過來說不和我計較了,還讓我放學去庭旺找他。”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這可是蘇秦第一次主動約朝揚見面,徐磊覺得好兄弟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由衷地替他高興,催他趕緊去見心上人。
心個屁上人。
朝揚有點郁悶。
他沒想到蘇秦那麽輕易就放過了自己,明明是個锱铢必報的人,怎麽這麽快就翻篇兒了呢?還好聲好氣的和他說什麽放學庭旺見,真是活久見。
庭旺是世寧後門的一家便利店,有零食有飲料,最暢銷的商品是香煙。
門口擺有幾張小吃桌,是世寧混混的聚集地,一到放學時間就一堆穿着校服的人在那裏吞雲吐霧,出口成髒。
從翹課上網到約打群架什麽都聊,唯獨不聊學習。
朝揚不抽煙不打架不上網,但也是庭旺的常客,每次去都乖乖的坐在蘇秦旁邊聞着二手煙聽他罵人,被熏得頭重腳輕都不肯走。
那時的他一片丹心向蘇秦,覺得這人就連抽煙的樣子都他媽帥爆了。
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二手煙讓人他媽眼瞎!
往事想多了頭疼,朝揚把書包帶挂在肩上,想也沒想就往學校正門方向走去。
庭旺見?
見鬼去吧。
經過一早上的知識蹂.躏,朝揚意識到自己落下的課程不止是一星半點,非要形容的話,那得是一整條銀河。
他和本科線就是那苦逼的牛郎和織女,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隔着廣闊的銀河遙遙相望。
學校正門附近有一家文具店,朝揚貼着牆躲太陽,晃悠悠地走進去,覺得要想爬過本科線,就得先把渡銀河的工具給備齊全。
這一年的石江區剛開發,到處都是新建的小區和商場,世寧旁邊的文具店有且只有一家。
店名起得通俗大衆,就兩個字——晨光。
文具店不大,賣的東西不多,但勝在品類齊全。是世寧學生經常光顧的地方。
和庭旺異曲同工,這個點也正是晨光最熱鬧的時候,挑文具的學生擠滿了狹窄的過道,老板坐在收銀臺結賬:“兩支筆一盒筆芯,十塊錢。”
朝揚蹲在最裏頭的筆記本貨架下面掰手指頭,徐磊跟他說了,要想學習好首先要筆記做得好。那些學霸的筆記本搶手不是沒有道理的。
下個月就要文理分班了,朝揚上一世被二手煙蒙了眼,硬着頭皮選了文和蘇秦同班,結果被政治和地理弄得懷疑人生,差點出走地球。
這一世他不吸二手煙了,自然是選理科。
不過選理科并不是因為他更擅長生物化,而是他受夠了亞熱帶季風氣候和馬克思主義。
寧可不會也不要背書。
按照徐磊給的标準,朝揚粗略算了一下,平均一科倆本子,從高一到高三,總共需要三十六本筆記本。
挑本子的時候,朝揚覺得自己右手的中指關節又開始犯疼了,把這麽多本本子寫滿字,他的手會廢的吧?
腳快蹲麻了,他才挑挑揀揀終于湊夠三十六本,店裏人散得差不多了,朝揚直接把本子往收銀臺上一砸,足足有十公分那麽高。
文具店老板被這陣仗吓了一跳,他看了眼角落貨架,發現筆記本區域只剩下一列封面醜的。
漂亮的全堆在了面前,老板以為是要買回去當禮物,學校送給好學生送筆記本是老套路了。
于是他問:“學生,班裏集體購買?”
朝揚搖頭:“不是,我自己用的。”
老板更驚訝了:“自己用得着那麽多?”
朝揚摸了摸鼻尖答:“額,用得着的。”
可能還不夠用。
一般來買筆記本的學生,最多不過三五本,像朝揚這種一次性買幾十本自用的,文具店老板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一邊把筆記本裝袋一邊誇朝揚:“學生你那麽愛學習,成績肯定很好。”
“像我兒子啊,讀一年書都寫不完一本筆記本,哪裏像個學生樣。”
朝揚幹幹笑了兩聲。
要攀比的心呼之欲出,差點就和老板說他上輩子高考的時候,連筆都是臨時問別人借的!比你兒子牛逼!
“一共一百二十三,會員卡出示一下。”
老板見朝揚穿着世寧的校服,又一次性買了那麽多筆記本,想當然的以為這位好學生是店裏的常客。
結果這好學生卻說沒有。
開玩笑,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怎麽會有會員卡。
老板熱情地幫朝揚辦了張會員卡:“新入會有禮物送,來,給你一盒限量的水性筆和一張書簽。”
這一年電子支付還沒有普及,朝揚翻遍全身上下剛好湊夠一百二十元,老板見他實在窘迫,出于對好學生的關愛,便抹了個零。
朝揚買完筆記本,覺得自己已經朝浩瀚銀河邁出了一大步,興致沖沖的走到公車站準備回家,才發現口袋沒有錢了。
時值正午,火辣的太陽熱烈四射,把新鋪的柏油馬路曬得滾燙,發出了蒸騰的熱氣,在室外呆多一秒都是折磨。
廖星辰單腳撐着地,在路口等紅綠燈,驕躁的陽光在他身上蒙上一層金色,像漫畫裏被定格的美少年。
朝揚正愁不知道該怎麽回家,餘光瞥見不遠處這幅美麗的光景,頓了一下,看清是熟人後飛也似的蹦過去,徑直跳上單車後座。
他厚着臉皮咧嘴笑:“好鄰居,捎我一程,謝謝。”
廖星辰堪堪扶住差點被撞倒的自行車,回頭就看到一大壘筆記本,最上面那本是天藍色的,中心繪着團白雲,雲上有個笑臉。
和捧着它的人還挺像。
廖星辰盯着那笑臉看了幾秒,皺紋問:“你的車呢?”
“什麽車?”
朝揚卡殼了半天後才記起來,是了,這一年的他也是有車一族——紅色的小山地,名牌兒。
只是他昨天剛重生,靈魂過于震驚,又一心想着怎麽躲蘇秦,早把這事兒給忘了。
世寧只有走讀生,九成以上的學生都騎車,為了方便,校內有一個很大的地下停車場,上千輛單車停在裏面,每次找車都得靠運氣。
以前朝揚為了幫蘇秦買早餐,上學沒個規定的路線,有時走後門,有時走前門。為趕時間他經常把車直接停學校路邊。
時隔了這麽多年頭,鬼知道那輛山地車如今停在哪個旮旯角落?
去找還不如買輛新的。
頭頂的太陽太烈,曬了沒兩分鐘就渾身是汗,朝揚抹掉額頭的汗珠,懶得去翻陳年記憶。
他扯了扯衣領随口答::“太久不騎,忘了放哪了。”
明明是大實話,落在別人耳裏卻變了敷衍。
廖星辰聽到這個理由簡直無語,昨天早上他明明親眼見着朝揚騎車出的大院,這才一天不到,能忘了?
這人怕不是金魚腦吧?
不止笨還丢三落四,廖星辰耐心全無,多跟這人待一秒都嫌棄。他單腳斜撐着單車,冷聲命令:“下去。”
朝揚瞬間就不覺熱了,他手上捧着幾斤重的本子,書包裏也塞滿了課本,讓他下哪兒去?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朝揚都摸不透這位鄰居的脾性,試着撒嬌:“我身上連坐公車的錢都沒有了,行行好,順我一程嘛……”
好歹是一起吃過飯的關系,不至于這麽見死不救。
路口的紅綠燈已經交替亮了幾輪,街道已經沒什麽學生的身影。廖星辰在豔陽裏眯了眯眼睛,沒來由想起在辦公室聽到的對話。
那麽厚一壘筆記本,都是愛嗎?
靜默須臾,他冷不防問背後的人:“問你一個問題,你知道‘欲擒故縱’是什麽意思麽?”
朝揚倏地擡頭,廖星辰比他高,仰望的視線被寬挺的肩膀遮擋,只能隐約瞥見半個黑色鏡框。
朝揚想起那晚看到的幻覺,突然又覺得熱了,大概是一天沒喝水,嗓子還有點幹:“考我?是不是答對了就搭我回家?”
廖星辰不輕不重嗯了一聲,模棱兩可的回:“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