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洛聞川是風行的人
“你怎麽什麽都想要?”宋淩嘟囔了一句,心下也知道洛聞川想要的不只是橙子而已。
白天做過的事一股腦翻湧進腦海中,讓宋淩整個人燒的厲害。
他從來不是個急色的人,也一直以強大的自制力為傲,可當洛聞川用那種期待而又熾烈的眼神看着自己時,他确實感到了一瞬間的幹渴。
他這是怎麽了,連額頭都在發燙。
去隔壁病房換了兩個火龍果以後,宋淩的心才勉強平靜了一些。
洛聞川看着宋淩泛紅的耳垂,靜靜欣賞着屬于自己的Alpha, 因為想到那種事,而面紅耳赤的羞赧模樣。
青禾後續的事一直是王助理在處理,宋淩看的出來林風荷那邊,有時候是在蓄意拖延合作進程的,再這樣拖下去對青禾不太有利。
宋淩正打算去跟林風荷再談談,王助理那邊突然發了消息過來,說是合同已經拟好了,就等雙方簽字。
突如其來的喜訊,也不知道林風荷是哪根筋兒通了,突然效率這麽高。
“淩哥,我剛剛看到一樣東西,很适合你,你要不要看看?”洛聞川見宋淩還在看終端并沒有回應自己,俯身問他道,“有高興的事兒嗎?”
這人臉上的喜色都快收不住了。
宋淩點了點頭把終端收起來:“有,和暮光的合作,合同快差不多了。”
“淩哥高興嗎?”洛聞川又問了一句。
“當然高興,耗費了這麽久的時間,終于算是有結果了。”
再過半個月,北城那邊也快開學了,能處理完這些事再回去,他心底下也輕松了不少。
洛聞川眼底泛過一絲光,帶了些隐晦的暗色:“往後,淩哥就可以專心執行任務了。”
他的聲音帶着些期盼,又有些肯定,似乎已經把兩人的未來在腦海中規劃了無數遍。
宋淩點了點頭,從小桌上拿了個橘子剝給洛聞川吃。
小孩兒住院這幾天,宋淩幾乎是一直陪着的,在醫院這種地方,兩人算得上是是朝夕以對。
洛聞川的很多習慣都在顯著暴露。
小孩兒有選擇性潔癖,不論是精神還是生理上。剛認識那會兒也不知道是沒發現,還是病的輕,總之這潔癖是不容易被外人看出來的,最近仿佛更嚴重了些。
養病的這幾天洛聞川只會吃他送來的東西,喝他遞過來的水,宋淩半天不在,這人就能渴半天滴水不進。
明明這人用那雙爪子幫他穿鞋襪的時候都沒什麽反應,現在被其他什麽人碰一下,恨不得把手都洗破了。
真是奇怪的很。
“過兩天我可能陪着王助理和宋女士看一下合同,中午回不來,家裏的阿姨會把飯送過來,記得吃。”宋淩叮囑了一句。
洛聞川張嘴咬住他遞來的橘子:“我可以等着。”
“會很遲。”
“沒事。”
“不可以,三餐要按時吃好的才快。”宋淩看着可憐兮兮的人,把剩下的橘子也塞進他嘴裏,見人一臉委屈,忍不住感嘆道:“你這人這麽倔,沒了我可怎麽活着。”
“所以,淩哥不能把我丢下。”洛聞川臉上帶着蒼白而腼腆的笑,像是失去依附就會凋零的菟絲花,把所有的信賴都放在宋淩身上,只靠着這個人給予的養分而活。
“嗯,我也舍不得。”
宋淩的語氣柔和的厲害,這一瞬間,他是真的舍不得離開,他恨不能把洛聞川放在手心兒裏,亦或是化成一滴血揣在心頭。
能在合适的時間遇到一個想要愛護的人,是一件幸運的事。
“你剛才說買了什麽?”宋淩記得洛聞川好像是這麽說的。
“突然不想告訴你了,等收到再看吧。”
拟好的合同很快發送到宋淩的終端,宋淩發了江系舟一份,将合同仔細修改後才整理了出了紙面文件。
宋大小姐那邊傳來了好消息,這次洩露的信息可以通過更新系統,來截斷信息的繼續洩露。雖然不能追回以往丢失的用戶信息,但系統可以選擇性追蹤篩查信息去向,并制作假信息投入其中來進行混淆。
幾家終端公司對這個方案表示了同意,也開始在用戶中做挽回。
萬事俱備,只差簽訂合同。
這是宋淩頭一次完完全全參與青禾的事,看起來處理的也還算合格。
中午幾位高管和林風荷一起吃了頓飯。
宋若知看着和幾位總裁談笑風生的宋淩,愣了許久的神。
這是頭一次,容若知覺得宋淩長大了,那個鬧着非要去考北城大學的人,其實一直有在關心青禾的事。她開始反思自己之前做的是不是有些過去極端。
如果把這孩子留在帝都,或許宋淩就不會遇到一些不該遇到的人。
宋淩似乎也注意到了宋女士的目光,兩個人心有靈犀地暫時離開了飯局。
靠在欄杆上的人穿着一襲黑色長裙,昏黃的燈光将長睫的陰影打在眼底。
時光仿佛格外優待美人,宋若知的臉在歲月輾轉之後,更多的是成熟而高貴的美麗,那是一種驚心動魄,一眼可知又百看不厭的美麗,不僅僅是皮囊更是根骨。
“媽。”宋淩把一杯熱茶遞了過去。
宋若知回頭看着宋淩手裏的被子,淺淺勾了勾紅唇:“你還知道來我面前噓寒問暖。”
“瞧您說的,我可是你親兒子。”宋淩的手扶在欄杆上,眉眼間的青澀也被整齊的頭發所藏匿。
宋若知看着宋淩,問他道:“你想好了麽,和……洛聞川。”
她始終是放不下心的,宋淩這個人為人太正派,輕易不會把人往壞處想。
“或許您不信,但就是他了,我很感謝您把我送去松縣,那裏有很多優秀的人,他們的出身或許不高,但品質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這其中包括我喜愛和珍重的洛聞川。”
喜愛和珍重的洛聞川。
宋若知垂眸琢磨這幾個字的意思,開始思考為什麽辛苦養大的孩子,僅僅送出去兩年就着了洛聞川的道兒。
那個小兔崽子到底有什麽本事。
“宋淩,有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簡單,我很高興你是一個重情誼又遵守諾言的人,你比你的父親要優秀很多。但我同樣希望你有一雙慧眼,能夠從假象看到事物的本質。”宋若知的神色很嚴肅,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一句忠告。
宋淩看着宋若知,一時覺得宋女士這幾天有些反常。這個人從前想告訴他什麽道理,基本不會去反複提及的,往往都是等他撞了南牆再說一句:“看吧,這就是你的選擇。”
可最近,宋女士好像總是在反複提及相似的話。
“我會的,您相信我。”宋淩笑了笑,帶着他那毫無畏懼的自信。
“回去吧,操勞了這麽久,也該去準備你的學業。”宋若知看了看表,帶着茶杯,往包間去。
長裙将人的腰身襯的越發纖細,無論何時,宋女士的步伐總是優雅而又從容。
宋淩還是提前離開了飯局,原本打了招呼說是今天不去醫院的,但後來想了想,覺得給小孩兒一個驚喜也不錯。
去醫院前,宋淩特意去一家老餐館,要了一份松鼠鳜魚打算給洛聞川帶回去。洛聞川的口味跟小孩兒沒什麽區別,什麽糖醋裏脊,松鼠鳜魚,菠蘿咕咾肉,這種裹着一層甜東西還用油炸過的菜,總是能多吃幾口。
在一樓等菜的時候,一個身影從門前一閃而過。那是一個脊背挺直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雖然戴着墨鏡,但總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宋淩不記得自己認識過坐輪椅的人,很快便将這人忘在了腦後。
人到醫院的時候,主班大夫正打算去病房換藥。
這幾天洛聞川胳膊上的傷好了很多,除了消毒,基本不用做特殊的處理。
宋淩想了想這小孩兒被人碰一下衣裳都十分別扭的神情,伸手攔下了值班大夫。
“醫生,這個我可以弄嗎?”宋淩問了一句。
醫生愣了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宋淩的意思:“可以的,很多病人到這個時期也會選擇回家換藥。你要是想學的話,可以跟我去治療室看一下其他病人的換藥過程。走吧,我們先去征求一下病人的同意。”
“好。”宋淩把手裏的飯菜放到值班室,然後跟着去了治療室。
下一位換藥的病人是位面相很和善的奶奶,姓劉。
宋淩這麽個紮眼帥小夥子,這幾天在外科病房忙裏忙外,早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老人家常住院,也從來明白陪護的心裏,好些人來做陪護,待個一兩天最多了,其餘時候大部分只有送飯才來。宋淩這十多天都睡在病房裏的架勢,倒是十分的難得。
“陪的是位Omega吧?”劉奶奶問了一句。
“算是吧。”宋淩想到洛聞川那哭哭啼啼的勁兒,覺得這人挺像是那種柔弱不能自理的Omega。
不,嬌滴滴的O都沒他能哭。洛聞川那眼睛跟泉眼似的,都剎不住閘。
幾個人說完了話,才開始換藥。因為要教「學生」,值班大夫換藥時就帶了點兒解說。
“首先要進行手消,帶上手套,然後拿這個平鑷還有齒鑷,一個用來夾幹棉球,另一個……”
宋淩看得很認真,即便在北城大學處理外傷是每個學生都要會的技能,但他還是又認認真真又看了一遍。
“要時刻記得無菌操作,不可以讓傷口受到二次污染,明白嗎?”醫生問了一句。
“明白。”
“那,要上戰場了,宋醫生。”醫生把換藥盤放在宋淩手中,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劉奶奶看着宋淩,也做了一個同樣的手勢。
宋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着托盤往病房去。
他的眼睛落在治療盤的三個鑷子上,忽然想起了去執行任務那些日子。平鑷,齒鑷,持物鑷,其實緊急情況是用不到這麽多鑷子的。
人停在病房門口,宋淩正在想要不要敲門,忽然聽到病房裏洛聞川的聲音。
這小兔崽子,原來沒有睡覺嗎。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之前做的事确實太着急了,如果宋淩出了意外,會驚動宋若知的,她不是個很好對付的人。”
洛聞川的聲音很冷靜,不帶有一絲情緒,甚至可以堪稱冷漠。
“我沒有心軟,人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我不能在宋淩還沒有完全信賴我的時候就提出任性的要求。合同已經拟好了,假期過完之後,宋淩會去北城,很快,青禾會成為風行的一部分。”
青禾會成為風行的一部分。
什麽意思。
宋淩的手滞在門把手上,原本是怕打擾洛聞川睡覺而不敢進去的人,這會兒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了。
洛聞川到底在說什麽呀,他怎麽會有這樣冰冷的聲音。
“我沒有在狡辯,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接近他只是為了計劃。宋淩是個很慢熱的人,不會随随便便就就喜歡上一個人,投其所好,沒有您想象中的容易。”
洛聞川揉了揉緊蹙的眉頭,這天底下能讓他眉頭緊蹙的,就只有那個完全不了解情況,一意孤行的洛懷山。
派打手去對付宋淩,也只有洛懷山敢這麽做。宋淩從考上北城大學的那一刻起,就和軍部産生了不可分割的聯系,洛懷山所忌憚的正是這一點,他從來都是這樣狠厲,而不講人情。
“對青禾系統的攻擊已經在減弱了,我已經把解決的方案傳送給林風荷。在簽訂合同後,他會想辦法更換青禾的高層主管。宋若知的名聲很大,未來她會作為一個代表,一個文化符號而存在,沒有人會發現異常。”
“您放心,現在他很信任我。眼下不過是權宜之計,我不是Alpha,不會沉迷于任何一個人的信息素,更不會在一個計謀,一場游戲中失去自我,畢竟沒有人會喜歡做一條狗,您說呢。”
“即便發現異樣,宋淩也不會太生氣的,這個人很好哄,不過是兩句話,或者是床笫之間就能解決的事。他就是這樣膚淺,沖動,卻又婦人之仁。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請您不要再發送通話請求過來了,很容易被人發現。”
……
再往後的話,宋淩就聽不清了。
七八月份正是盛夏時節,但宋淩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覺得自己的一定是聽錯了,不然不會從一只溫順的兔子口中聽到那樣的話。
風行,洛聞川是風行的人。
宋淩看着自己手上的托盤,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總以為現實中商人之間的戰争,無非是造謠,盜用公章,惡意競争,沒想到會是這樣。
兩年,不,三年。
怎麽會有人願意用三年的時間,來編織這麽一張網呢。
青禾究竟有什麽樣的魅力,值得洛懷山如此大費周章。
宋淩輕輕關上房門,就好似将那個完全不同的洛聞川都一并關在了其中。
他該生氣的,若換任何一個有氣性的Alpha,都會沖進去質問洛聞川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他選擇了關上房門。
午睡時間的病房格外寂靜些,明亮的燈光把原本昏暗的走廊,照得沒有一片陰影。就好似明晃晃,坦蕩蕩,血淋淋擺在眼前的真相。
宋淩看着病區的大門,忽然覺得喉嚨中有一絲腥甜的味道,他把治療盤放在門禁的值班學生手中,然後倉皇出了醫院。
午後的豔陽還在烤着大地,宋淩額間出了汗,準确的說渾身都是冷汗。
他看了一眼停在停車場中的黑色越野,然後選擇走路回了家。他這樣的狀态,實在不能開車了。
他走到二樓,打開自己的屋門,連衣裳都沒有脫,直接躺在了床上。
以往這個時候,等在家中的洛聞川會幫他脫去鞋襪,甚至會按着他的肩膀,說許多軟話。
一想到那樣潔癖的人,會俯下他那高貴的身子幫自己脫鞋襪,宋淩心中就一陣惡寒。
“誰會喜歡去做一條狗呢。”
洛聞川冷漠的聲音在宋淩腦海中盤旋,他想到在松縣的某一晚,有個人依偎在他懷裏問他:「能不能只養一條小狗」。
這個人,那樣愛慕又渴望的目光,原來都是假的麽。
枕畔傳來熟悉的信息素味,宋淩仿佛看到了在無數次易感期,想要對洛聞川做些什麽,卻只能戴上抑制環強壓下沖動的自己。
他突然覺得很可笑。
因為喜歡而克制,因為愛護而屢屢不忍觸碰,每每心動都只用朗豔笑意去遮蓋心底的貪圖。
他喜愛并珍重着洛聞川。
可是洛聞川呢。
作者有話說:
小洛本質上還是太自負了,做什麽事兒都不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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