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劍的手，微微顫抖

第68章 鏡花

諾雷希在一家餐廳當幫工，周一到周五根據作業情況上午班和晚班，周六周天上白班。

雖然他已經成為了洛克菲勒的學生，但由于天賦不足，未來或許很難有什麽成就，所以也沒有人會把他當成尊貴的魔法師對待——而且在洛克菲勒的學費和生活費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再加上餐廳給他安排的工作都是一些力氣活，這麽連軸轉了一個月後，他終于累倒在了上學的路上，并被前去尋找他的科尼利厄帶到了醫療館。

伊馮問他：“那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啊？”

諾雷希說：“兩千金幣。”

伊馮震驚地捂住了嘴：“天啊！我家最普通的女仆一個月也有一顆魔晶石，尤拉每個月要十顆呢！你在哪裏找的工作，不會是被騙了吧？”

這個數字一出，就連賀小滿都忍不住側目了一瞬。常樂更是瞳孔地震——合着當初她猜測的五千那還是少了的。

尤拉說：“大小姐，雖然兩千金在阿爾斯來說的确有點低，但諾雷希少爺是在兼職，不能全天工作，所以只能拿到這個工資吧？”

諾雷希紅着臉點了點頭。

伊馮拍手：“那要不然你來我家工作吧！我可以一個月給你一個魔晶石！”

諾雷希卻沉默下來，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常樂扯了扯她的袖子：“要是因為你這邊錢多就把原來的雇主丢下，那不就是不守信用了嗎？”

“嗯嗯。”諾雷希也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很感謝你的信任，但店主是唯一一個願意收留我的人，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伊馮作罷，囑咐道：“好吧，那你要記得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哦。”

諾雷希激動地點了點頭。

常樂說：“今天有魔獸學，我們的獅鹫都恢複原樣了，就差你了。”

“原來今天是周三了嗎？我都記混了……”諾雷希掀開被子，“那我現在就去學校向卡特琳娜老師道歉！”

常樂阻止了他：“你先躺你的吧，卡特琳娜老師都下班了，明天再去也不遲。”

伊馮也說：“總之，科尼利厄老師交了一天的錢，你就趁着今天先好好休息，上午的課耽誤了，別再耽誤你的工作。”

諾雷希幽幽地說道：“那個……我現在離開的話，剩下的錢還能退嗎？”

伊馮：“……”

·

總之後來還是退了。

回去之後常樂把照片傳給校醫老師，并再三叮囑他要麽別到處亂傳，要麽就在事情暴露後保護好她。

校醫老師說：【哈哈哈哈哈科尼利厄這個狗東西居然也會害羞，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定還覺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哈哈哈哈哈！全校人都快知道他喜歡喬伊絲了哈哈哈哈哈！】

——一副完全沒看她在說什麽的樣子。

等他笑夠了，才給常樂發消息：【行，我自己欣賞就夠了。哪天沒課了記得來校醫室拿你的報酬，合作愉快，以後再有類似的情況也要記得發給我。】

常樂回複了個好的。

第二天早上正好有科尼利厄的課，諾雷希早早地來了教室，有幾個同學關切地問他昨天為什麽沒來，搞得他十分受寵若驚，紅着臉解釋了一番。

科尼利厄來到班級之後，他兩股戰戰地走了過去，聲如蚊蠅：“非……非常感謝……”

科尼利厄一挑眉，眉心的溝壑看着兇極了：“你沒吃飯？”

諾雷希都要哭了：“對……對不起！”

科尼利厄揮揮手，趕垃圾似的說道：“哪邊涼快上哪邊呆着去，礙手礙腳的。”

諾雷希哭喪着臉回來了。

常樂哭笑不得，小聲問他：“你找他幹嘛？”

“我想還他的錢……”

伊馮擺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他又不缺錢，給他幹嘛？”

諾雷希搖搖頭：“雖然他不缺錢，但這不是我不給的理由。”

賀小滿收完罰寫回來，沉默地坐在常樂旁邊，開始每天的固定功課：饞窗外的鴿子。

樂樂體型太大了，不方便随身攜帶，導致她少了許多樂趣。

常樂看出來她是無聊了，于是故意在桌子底下用手撓她的掌心，嘴上說道：“下午放學要不要去找個地方給獅鹫們放放風？”

賀小滿眼睛一亮：“後山可以。”

拉爾卡諾山裏雖然有很多魔獸，但只要不往深處走，賀小滿還是能應付得過來的，是個給長大了的獅鹫們放風的好地方。

諾雷希說：“抱歉，我可能去不了……”

伊馮也郁悶地說道：“裏爾伯德要回封地了……最近我想多陪陪他，要不然改成下周吧？”

常樂的眼睛也亮了：“沒關系，我和小滿先去挑個好地方，有機會再帶你們一起去！”

她終于能甩開這兩個跟屁蟲，跟賀小滿二人世界了！！

常樂欣喜若狂，甚至開始期待起下午的行程來。

吃完中午飯，那兩個人各回各家，常樂牽起賀小滿的手，哼着歌和她一起往山裏走。

一出校門，兩人就把兩只小的放了出來。滿滿大叫一聲，還沒等常樂反應過來，扭頭便飛，常樂跟在後面跑，邊跑邊叫：“你有種跑了就別再回來了！！”

滿滿鳥都不鳥她，化成一道白色的流星消失在天邊。

常樂跑不動了，拄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賀小滿默默地走過來扶起她：“別怕，它飛累了就會歸巢的。”

“它歸不歸巢不重要……”帶着熱度的風吹拂在她的臉上，她的心卻是拔涼拔涼的，“重要的是……除了獅鹫園以外，學校不允許大型鳥類出現在天空中……”

日子真的越來越有判頭了。

賀小滿拍拍乖乖跟在自己身後的樂樂：“去，把它找回來。”

樂樂低頭，用頭頂柔軟的羽毛蹭了蹭她的臉，随後拍打翅膀，掀起一陣大風後追随着滿滿離開的方向而去。

原地只剩下了賀小滿和常樂兩個人。

天虞山莊與洛克菲勒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可兩處的山峰與樹林卻又沒什麽不同。天氣開始轉涼了，陽光被巨大的樹冠擋住，以至于樹下有些陰冷，卻讓賀小滿不由地有些懷念。

坐了一上午，她伸了個懶腰，清晰地聽到了自己骨骼嘎吱作響的聲音，于是找了個空地，随手打了一套拳法。

最後一招結束，她立于原地，閉着眼感受撲面而來的風，身板筆直，如同一株勁瘦的青竹，亭亭玉立，十分養眼。

常樂鼓掌：“好！”

賀小滿睜開眼睛看向她：“好在哪裏？”

常樂語塞：“嗯……這個……好就好在……”

賀小滿忍不住勾起嘴角：“你怕高嗎？”

常樂：“啊？”

賀小滿瞬間來到她面前，接着一把摟住她的腰，在她的驚呼聲中帶她拔地而起，将人放在了一株樹延伸出的粗壯枝幹上。

常樂驚魂未定地環抱着樹幹，不過很快就适應了下來，試探地晃了晃腳，看向在旁邊坐下的賀小滿：“這就是你平常會欣賞到的風景嗎？”

“嗯。”賀小滿輕聲說道。

除了一些必要的任務和練劍以外，閑暇之時她最喜歡坐在山莊後山的樹上發呆，俯視山下忙忙碌碌的玩家，看着日複一日地重複着巡邏路線的山莊守衛，放空大腦什麽也不想。

她不喜歡人群，不喜歡玩家，不喜歡與人交際，不懂人情世故，孤僻而又倔強。

而常樂人如其名，總是快快樂樂，與陌生人也能自然相處，想說的話随口便說，是與她完全相反的存在。

可是她很喜歡看常樂的笑臉，喜歡看她活力滿滿地與旁人說話的模樣，喜歡她各種搞怪的表情……

賀小滿撩了撩飄至眼前的碎發，把腦袋搭在了常樂的肩膀上。

常樂身體一僵，很快又放松下來，溫柔地用右手順着她的頭發，像在撸某種乖巧的小動物：“怎麽了？又想家了？”

賀小滿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其實是沒有的。

這段時間學到的新東西太多，新的記憶很快取代蒙上一層灰塵的舊記憶，代表天虞山莊的碎片縮在腦海角落，偏安一隅，正在不斷泛黃褪色。

常樂也很久沒提過回家的事了。

這麽想着，她低聲問道：“你呢？”

常樂愣了一下，又晃了晃腿，視線定格在遠處洛克菲勒的校旗上，漫不經心地說道：“其實沒有。我本來的家庭環境也就那樣，談不上壞，但也沒多好。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親戚們不至于苛待我，但也不太管我，長大後我就自己搬出來住了，日子也算過得可以。”

賀小滿擡頭，側身抱住了她。

常樂又突然笑了：“嗨，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現在我不是有你嗎？有了你以後我就很少想過去的事了，你不就是我的好姐妹嗎？我想好了，我那個家不回也罷，以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永遠也不能分開……對吧小滿？”

世事難料，誰又能保證永遠呢？

如今的誓言，不過是鏡中花與水中月罷了。

可賀小滿還是握住了她的手，并緊緊地捏在了掌心裏。

因為——即使是鏡花水月，她還是想試試，試試能不能把水中的那輪月握在掌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