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你

第23章 ☆、在我臂彎裏沉睡的， (1)

雁夜趴在沙發上睡覺——這是英雄王賞賜他的地方，允許他可以在這塊領土擁有睡眠。

“但有個要求。”在睡覺之前，金光閃閃的小貓用爪子不停踩雁夜的尾巴尖，雁夜抱住自己的尾巴躲開他，“變成人才可以睡覺。”

雁夜的耳朵豎起來：“為什麽！”

“本王的命令，沒有為什麽。”

雁夜生氣地瞪着他。

“雜種，居然敢瞪本王！”

雁夜生氣地眨了眨眼，轉過身用尾巴對着他。

吉爾的尾巴炸起來：“雜種，居然敢無視本王！”

這樣的對話進行下去是毫無意義的，雁夜耷拉着耳朵站在沙發上，看到變成人形的吉爾套上一件绮禮提供的僧袍，然後将另一件丢在自己腦袋上。

“給本王換上！”

為了不和他争吵，雁夜只好鑽進僧袍裏去。

他并不知道這是陷阱，但是吉爾和绮禮不放他走，只能在這裏睡覺。雙手蜷在胸前，他穿着不合身的寬大的僧袍在沙發上入睡，尾巴在身後纏着自己被鏈條系了一下午的腳腕，白色的頭發裏一雙貓耳無意識地翹着。

蘭斯洛特終于安慰好櫻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櫻紅着眼睛坐在高高的餐桌旁舉着杯子喝牛奶，蘭斯洛特坐在一旁，還沒開始吃自己的早餐，門鈴卻先響了起來。

蘭斯洛特頂着一頭被櫻抓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穿着被哭得肩膀濕了一片的襯衫，睜着滿是血絲的眼睛去開門。

這副狼狽的樣子，果然把來到的拉文吓了一大跳。

“早啊蘭斯洛特，昨晚果然又沒睡覺，我說的沒錯吧。”

蘭斯洛特眯着眼睛看着他：“早啊，拉文。”

他腦子有點鈍：“怎麽這麽早來，有事嗎？”

拉文詫異地看着他：“不是吧，不是你要我一早過來的嗎。說什麽小貓發燒。”

“小貓……發燒……？”蘭斯洛特愣了愣。

“我好不容易趕回來，快帶我去看。發燒的小貓在哪——”

拉文說着就要進門，堵在門口的蘭斯洛特茫然地給他讓路。

只聽剛剛進門的拉文在身後發出毫無預兆的驚叫聲。

“這……這孩子是誰啊？”

什麽孩子……蘭斯洛特保持着茫然的狀态回過頭。

裹着浴巾的櫻正站在客廳裏睜着大眼睛擡頭看着拉文。

蘭斯洛特注意到不知什麽時候櫻頭發裏的耳朵消失了。

“啊……是櫻。”蘭斯洛特疲憊地回答。

拉文猶

豫地看着櫻紫色的頭發和眼睛，再回頭看向蘭斯洛特。

頂着一頭紫色長發的蘭斯洛特，正睜着無神的紫色眼睛看着他。

“不是吧……？”

拉文低聲嘟囔着。

嗯？蘭斯洛特皺起眉，他看到拉文回頭朝他走過來，對他怒目而視。

“蘭斯洛特你這家夥……不錯啊，究竟背着我們幹了什麽……”

蘭斯洛特不明白地看着他。

“……高文還想介紹女孩給你，你這混蛋女兒都這麽大了！！”

“啊？！”蘭斯洛特頓時傻了眼。

“你是誰。”就在拉文發火的時候，櫻小聲小氣地問。

拉文詫異地看向她，又回過頭來看着蘭斯：“她都會說話了啊！！”

蘭斯洛特舔舔嘴唇：“不拉文你誤會了……”

“我才沒誤會，我回去就要告訴鮑斯先生，讓他來決定怎麽處置你！欺騙大家夥感情的家夥！！”拉文一邊氣勢洶洶地對蘭斯洛特說，一邊回過頭，他有點害怕似地看着櫻。

怎麽回事啊，蘭斯洛特這找不到女朋友的家夥什麽時候連女兒都有了，居然還藏起來不告訴大家……

“你誤會了拉文……”蘭斯洛特疲憊地解釋。

櫻擡頭看着拉文：“你叫拉文？”

拉文皺着眉頭，他想了想，還是放低了聲音：“你……應該喊我拉文叔叔，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我爸爸？”櫻不明白地看着他，又看看蘭斯洛特。

“你幾歲了？”拉文問道。

櫻想了想：“五歲……吧。”

“都五歲了……！”一邊氣憤地說着，拉文一拳打向一旁的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皺着眉頭躲開。

“她不是我女兒，是……親戚家的孩子。”

“親戚？”拉文不信任地回過頭，“你哪有紫色的親戚，你不是孤兒嗎。”

蘭斯洛特不願意解釋：“我怎麽可能有女兒，誰會相信。”

拉文眨着眼睛想了想：“……也是，怎麽可能有女人替你生孩子，再說了藏這麽久，不像你的作風……”

蘭斯洛特也沒去反駁。

“對了，你家的貓呢，不是說生病了，在哪？”

蘭斯洛特正在猶豫怎麽回答，餘光卻瞥到一旁的櫻忽然舉起手，似乎要說什麽。

“啊那個——”他立刻打斷了櫻，把拉文拉到自己面前，“小貓已經降溫了，不用擔心。”

拉文意外地瞅了他一眼。

“居然又降溫了，你家的小貓還蠻好養，不像我家維克

多——”

就在他說着話的時候，從客廳的沙發裏忽然傳出短暫的提示音，是手機接收郵件的聲音。

“進去坐一會兒吧。”

櫻跑回餐桌旁吃自己的早餐，拉文跟着蘭斯洛特走進屋子裏，慣例似地一來就打開了蘭斯洛特的酒櫃。

手機拿起來，是帶附件的郵件，蘭斯洛特坐在沙發上，低頭看向發信人一欄。

他愣了兩秒。

是『間桐雁夜』。

蘭斯洛特對櫻很愧疚。

他看着手機上接收到的照片——睡着的雁夜閉着眼睛，雪白的頭發裏豎起貓耳，從衣服下擺裏翹起毛茸茸的尾巴——他是貓，照片佐證了櫻之前的話。而蘭斯洛特居然發現，在剛看到照片那一瞬間的異樣情緒過後，他并沒有對這樣的雁夜産生反感。

不，與其說是沒有反感，不如說他甚至……

穿着黑色僧袍的雁夜，對比下的皮膚是透明一樣的蒼白色。怪不得蘭斯洛特總覺得他的膚色很異常。

那麽雪白的一只貓，變成人顏色自然也不會有太大差別。

照片裏的雁夜睡得很安詳——他在哪兒，身邊有什麽人，蘭斯洛特都不清楚，可是看雁夜安睡的樣子，顯然并不像自己這麽狼狽和驚慌。

他果然……已經決定離開我了嗎……

即便有櫻的話，蘭斯洛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亂想，他低垂着眼睛，心情複雜地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

畫面在這時突然亮起。

“來自『間桐雁夜』的一通電話”

屏幕上這樣顯示着。

蘭斯洛特動了動僵硬的手指，将電話接起來。

“早啊，雜種，看到你的貓了嗎！感覺如何！”對方一上來就興沖沖地發問，聲音與昨天接電話的那位截然不同。

蘭斯洛特愣了愣。

“……你是？”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冷靜，本以為會得到對方驚恐反應的吉爾頓時失望地看向一旁的绮禮。

可是绮禮正在專心低頭吃着麻婆豆腐早餐，并沒有擡頭看他。

“本王的名字不是你這雜種能知道的！”吉爾氣憤地說。

“哦……”蘭斯洛特覺得自己聽不懂對方的話，但經過一個晚上，他的腦子已經瀕臨罷工，這兩句聽不懂也無所謂。

“你是雁夜的朋友嗎？”蘭斯洛特想了想，問。畢竟連他都不知道雁夜是貓的事實，可這家夥卻知道。而看雁夜照片裏的樣子，似乎也并不害怕他們。

“笑話，本王怎麽會

和那種雜種貓是朋友。”吉爾對着電話喊道，他耳朵動了動，“不錯嘛，看到自己的助手是貓，你居然這麽鎮定。”

蘭斯洛特眨了眨眼，他曾經也是很驚訝的。

“雁夜……”他猶豫了半天，還是說出了口，“不想見我嗎。為什麽他的手機一直在你們那裏。”

吉爾愣了愣，他臉上的表情從憤怒瞬間變成興奮。

手臂掐住绮禮的脖子，吉爾無聲地咧着嘴笑，用力指着手裏的手機，绮禮差點被嘴巴裏的飯噎死，詫異地擡頭看着他。

“雜種真聰明，你怎麽知道他不想見你。”吉爾對着手機說。

他和绮禮湊到一起，聽手機裏傳出蘭斯洛特的聲音。

“果然……”

蘭斯洛特的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的空氣，通過橫門，他能看到坐在餐廳裏吃飯的櫻的身影。

“但是，很抱歉……”蘭斯咽了咽喉嚨，“既然你們是朋友，請替我轉告他吧。”

“那雜種不是本王的——”

“收留他和櫻的恩情，不是這麽簡單就能報答完的。以為這樣就能結束的話，也請先問過我的意願。”

他的聲音聽上去死氣沉沉，像在對吉爾說，又像自言自語。

“如果雁夜實在不想再見到我，我可以答應。那樣的話，櫻就只好被留下了。”

或許是蘭斯洛特過于疲憊的語氣讓吉爾感到奇怪，他不時回頭看向绮禮，卻發現绮禮在笑。

“你在威脅他？”绮禮忽然發問。

蘭斯洛特愣了愣，他看上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

無所不能的蘭斯洛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是的，我在威脅他。”

“噗。”一旁的吉爾發出忍不住的嗤笑聲，他笑得耳朵都在發顫。

蘭斯洛特卻對他的笑聲毫無反應。

“還有一件事，也麻煩你們告訴雁夜——櫻很想他，”蘭斯舔了舔嘴唇，“櫻昨天生病了。”

他并沒有說謊，只不過有意識地隐瞞了下半句罷了，騎士心裏并不想有任何隐瞞的，可是對于瞞了他數月之久又跑掉的雁夜來說，如今的蘭斯沒有任何能對付他的方法。

通話切斷的同時，蘭斯洛特僵硬呆板的聲音從耳邊消失。

“聽完了嗎英雄王，放開我的脖子好嗎，我的呼吸很困難。”绮禮說，顯然因為聽到蘭斯洛特電話的事，他冰冷的臉上帶着可疑的微笑。

吉爾親切地摸了摸自己搭檔的頭，好像绮禮才是英雄王養的貓一樣：“雜種們的不安真是令本王愉

快，本王都不想回日本了——”

“你們在幹什麽？”從身後傳來小貓的叫聲。

绮禮面無表情地單手握住手機，端着盒飯走向廚房，吉爾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小白貓，他一手揪住雁夜的脖子，單手就把小貓提了起來。

你這雜種小貓，有本事把一個人類耍成這樣，不賴嘛……而聽到一個人類單方面痛苦的請求，也真是讓人心情大好。

王心大悅的吉爾心中嘲諷着，把雁夜往沙發上一丢。白色的小貓在沙發墊子上打了個滾，等再爬起來，面前的人不知何時已經變成金色的小貓，沖着他就撲過來。

兩只小貓再度扭打成一團，金色的白色的貓毛在空中飄來飄去，绮禮喝着茶從沙發旁經過，目不斜視地走到書桌前，顯然早已經對英雄王這樣的習慣見怪不怪——就算沒有雁夜，英雄王自己一只貓在家時也能這樣對着空氣打半天消磨時間。

說是英雄王，實際上只是一只小貓而已。不過對于生活在貓堆裏的绮禮來說，這反而是比較常見的事。

師父是貓，對手是貓，搭檔也是貓，在绮禮學會變貓之前，可能他要一直以一個愛貓的男人身份生活下去。

同樣愛貓的男人蘭斯洛特陷入了痛苦，拉文和櫻在餐桌旁聊天，蘭斯洛特坐在沙發上反複摩挲着手裏的手機屏幕，他看着半貓半人的助手的照片，忍不住把手機扔到一旁，自己對着空氣深呼吸半天，他又忍不住伸手摸回手機，皺着眉對着裏面的照片看起來。

盡管櫻不停的說，她和叔叔都很喜歡蘭斯洛特。可蘭斯洛特就是無法認同這件事，就在幾個小時前他才剛剛得知雁夜欺騙了他這麽久，讓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和理智。

雁夜真的像蘭斯洛特以為的那麽喜歡他嗎，其實并沒有吧。那些蘭斯洛特以為的雁夜的示好和喜歡，說不定根本只是他單方面的誤解，是貓平凡無奇的報恩罷了。

他現在甚至不能确定那天夜晚在車子裏，雁夜答應了他的求愛，是否也同樣出自報恩的目的。

……更何況……雁夜在走之前也對他說過，承諾都是可以推翻的。

當認清了即使雁夜是貓，自己也不想和他分開這樣的事實之後，自信的蘭斯洛特先生終于失去了他的自信。無論是雁夜的話，還是來自陌生電話裏男人的誤導，都讓蘭斯洛特無法招架。

他唯一的辦法，或許也只有像他在通話中對對方說的那樣，用花斑貓仔作為和雁夜唯一的聯系，等他回來。

姑媽打來電話的時候，蘭斯洛特正低着頭發呆。<

“外面下雪了，小蘭斯真的不回來了？”

蘭斯洛特幹眨着眼睛，聽到這句，他才慢慢從沙發上爬起來，看向身後的窗子外面。

“下雪了！”身後是櫻的驚叫聲。

大片雪白的結晶，緩緩從倫敦滿是霧氣的天空中落下，蘭斯洛特怔怔看着自己窗臺上一片片化去的雪花，他伸手揉了揉自己因為長時間得不到休息而發酸發脹的眼睛。

“我……”

“實在沒辦法的話，也不用一定回來，姑媽就是有些想你，等找到你的小貓，再……”

蘭斯洛特從沙發上站起來，他擡頭看着牆上的鐘：“不，姑媽……我今晚就回去吧。”

傳送郵件的指示燈不停亮着。

“我已經轉告他，雁夜希望你照顧好那只叫櫻的小貓，他很感謝你。”

過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對方才回信過來。

“如果可能的話，也希望你們照顧好雁夜。”

外面雖然下着大雪，吉爾所在的教會裏卻非常溫暖。擁擠狹小的室內光線昏暗，雁夜的爪子被撓出了血，小貓努力舔着，沒過一會兒就痊愈了。

“你倒是還有那麽一點魔力嘛，雜種。”

绮禮打了一半的“這是朋友應該做的”，又煩躁地删掉。他将手裏的手機丢進空空的抽屜裏合上，不知為什麽，他忽然對這樣捉弄蘭斯洛特感到了厭倦。

真是無聊的一天，想找點有趣的事也找不到，還是快回日本吧。绮禮這樣想着。

金色的小貓站在窗臺上，擡頭看着窗外的雪花，雁夜爬過沙發背，也跟着跳上去。

“你這家夥，居然不怕本王。”

“下雪了……”雁夜搖了搖尾巴，愣愣看着窗外，似乎并沒有聽到吉爾的話。

他已經一整天沒見過蘭斯洛特了——照原來的計劃，蘭斯現在大概已經回到鄉下去了吧。

蘭斯洛特有在擔心我嗎，雁夜垂下腦袋。看上去是不擔心的，還祝他回國一路順風。

可他已經有點想蘭斯洛特了。

小貓并不想承認，他跳下窗臺，又悶頭藏進了舊沙發裏。

櫻在蘭斯那裏，一定能得到妥善的照顧吧，當雁夜這麽猜測着的時候，蘭斯洛特正抱着被寬大男式毛衫包住的櫻走進一家童裝店裏。

櫻胖乎乎的手抓着蘭斯的頭發，不願被他放在地上，蘭斯只好用手臂抱着她。

他咳了咳幹啞的嗓子，努力振作着心情，認真翻着面前的童裝：“櫻喜歡什麽樣的顏

色呢。”

櫻搖搖頭，她沒有穿過衣服：“我也不知道……”

“好可愛的小朋友，這一定是您的女兒吧——”迎接過來的服務小姐這樣問道。

“不是的……”蘭斯洛特臉色尴尬地解釋，可顯然解釋也沒什麽用，“推薦一些衣服給她吧，盡量保暖一些，我們要出遠門。”

倫敦的雪越下越大，晚飯時绮禮坐在矮沙發上看電視，天氣預報上說明日機場航班将大批延誤。

吉爾站在绮禮頭上，聽到绮禮說他要去收拾行李，吉爾毫不擔心地跳下他的肩膀，又跳上更高的沙發靠背。他低頭看着還蜷縮在角落裏的小白貓。

“嘿，雜種。”

雁夜抖了抖耳朵，擡起頭來：“幹什麽？”

“快起來，随本王出行！”

出什麽行……雁夜迎着冷飕飕的風，冒着雪跟着前面的吉爾走在教會狹窄的牆頭上，小貓們毛茸茸的爪子踩在厚厚的雪裏，留下一串梅花狀的爪印。天已經黑了下來，街道上的行人早已不見了蹤影——這個時候，大部分人一定都在溫暖的家裏和家人共進晚餐吧——昏黃路燈下的教會後院牆上，兩只小貓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坐在一起。

吉爾說他每晚都要出門巡視自己的領土，即便下雪了也不能例外。

雁夜身上的毛被寒風吹得都向一個方向倒去，他眯着眼睛，雪花落在他身上，一點也看不出區別。

“蘭斯洛特，你要出門了嗎，你不帶叔叔去嗎……”櫻穿着紫色的厚重棉衣，坐在蘭斯家門外的臺階上用雪球包住假老鼠。

蘭斯洛特坐在他身邊，低着頭，手垂在膝蓋上，聽到櫻這麽說，他伸手摸摸她的頭。

有雪花落在櫻頭發上，一碰到便立刻融化了。

他不能說“你叔叔不想見我”這樣的話，因為幼稚的小女孩一定會立刻反駁他。

“你叔叔在忙別的事情，下次再帶他去吧。”

“你已經找到叔叔了嗎……叔叔在忙什麽？什麽時候回來？”

蘭斯洛特很想說他沒找到，因為他怕自己真的去找了，面對的将是雁夜的道別和回絕。

無論是可以推翻的承諾，還是已經不想再報答的恩情，這些誤解都讓蘭斯洛特無法面對雁夜。

手下意識地抱住身旁的小女孩，蘭斯洛特低下頭，像騎士在親吻年幼公主的頭發。

“不管什麽時候，就算為了你……他也會回來的。”

櫻點點頭：“雁夜叔叔不會丢下櫻的！也不會丢下你！”她說着，低頭将整個被雪球包住

的假老鼠給蘭斯洛特看，“你看！白色的，像叔叔嗎！”

蘭斯洛特看着醜陋的假老鼠，這一天裏，他第一次露出笑容，盡管還笑得非常勉強。

“這可……不太像哦。”

“不像嗎……”

“把假老鼠丢掉，應該這樣……”

當租賃的車子行駛到門外時，車燈照亮了門前的雪，蘭斯洛特抱起坐在地上的櫻走進房間裏，敦促對方戴上新買的帽子。

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嗎，可笑的威脅雁夜的方法并沒有奏效，如果現在不去把他找回來，等過兩天從姑媽家回來，他會在哪。

把所有的賭注壓在櫻的身上，蘭斯洛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看着外面的大雪，愣愣地想着雁夜是住在朋友家裏，而不是在外面挨餓受凍。

……這真是太好了。

司機和蘭斯洛特寒暄着，幫他們把行李搬上後車廂。蘭斯将櫻從地上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車裏。

“小朋友，會暈車嗎。”

“櫻沒有坐過車。”

司機和櫻聊着天，蘭斯洛特的手扶在車門上，他回頭看着自己黑着燈的房子，愣了半晌，還是搖搖頭，低頭坐進了車裏。

教會的圍牆很高，可是對貓來說走上去卻很輕松。

風吹着兩只小貓的耳朵，很冷，吉爾卻看上去很享受。

“雜種，這麽不專心，在想什麽。”他沾着雪的爪子拍向雁夜的臉。

雁夜耷拉着腦袋，也沒有躲開，卻不回答他，看上去情緒非常低落。

“該不會是那個人類吧。”

“……”

“人類那樣的雜種有什麽可擔心的，你真令本王失望。”

“……”

“怎麽，難道你喜歡他？”

“……”

“明明是無所不能的魔術貓咪，怎麽會喜歡那麽平凡的人類。”

“我不是魔術貓。”雁夜擡起頭，“魔術是可怕的東西，我讨厭它。”

吉爾嘲笑似地揚起胡須：“話雖這麽說，出身魔術貓家族的你，卻還是喜歡同樣是魔術小貓的阿葵對嗎。”

雁夜的耳朵豎起來：“你怎麽知道……”

“笑話，這個世界上，本王有什麽事情不知道。”吉爾得意洋洋地翹着尾巴。

“……”

“喂，小雜種貓，你又喜歡阿葵什麽，她也是一只魔術貓，會你最讨厭的魔術。”

“……”雁夜的耳朵尖被風吹彎，它低頭看着高高圍牆下白茫茫的地面。

“阿

葵很好，”雁夜回憶着，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阿葵時的樣子，“她有漂亮的綠色花斑，叫聲也很溫柔。”

“哈哈哈哈，綠色花斑？”吉爾笑道，“就因為綠色花斑？”

他明顯帶着輕蔑的笑聲讓雁夜覺得很煩躁，頂着大風，雁夜低着頭，身體慢慢習慣了這種寒冷，他回憶着過去的事。

“綠色怎麽了，綠色很美……”

笑夠了的吉爾安靜片刻，看着雁夜的神情，他像是想起了什麽。點點頭：“綠色的确很美，本王也認同這一點”。

他的爪子磨蹭着身下的雪，有雪粒不斷掉下高高的圍牆。

雁夜擡起頭：“你也有綠色花斑的朋友？”

“何止是綠色花斑，本王的朋友——”吉爾說了一半，想了想還是沒說下去，

“算了，說了你這雜種也聽不懂。”

“……”

“那你怎麽又不喜歡貓，改而喜歡人類這種無聊的東西。”

“人類無聊嗎？”雁夜覺得自己和面前這只倨傲的金毛小貓很難溝通，他想了想，自己也沒有見過多少人類，“可能有很多無聊的人類吧，但蘭斯洛特不是無聊的人類。”

“那雜種還不夠無聊？”吉爾驚訝地用爪子撓着雁夜的臉，似乎想讓他清醒一點。

雁夜躲開他，下意識撓回去：“你怎麽說誰都是雜種，蘭斯不是雜種。”

“你居然敢撓本王！他就是雜種，人類最愚蠢！”

“他不愚蠢……！”雁夜跳過狹窄的牆頭，豎起毛和吉爾打起來。

吉爾血紅的眼睛都亮起來：“笑話，他若是不蠢的話，會讓你騙這麽久？”

雁夜打不過他，差點從牆頭上掉下去，吉爾朝他撲過來，雁夜打了個滾，艱難地用爪子巴住牆頭的磚縫爬上來——

“我不是故意騙他——”

“你說什麽他都相信，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貓在騙他，還可憐巴巴地求別人照顧好你？”

雁夜一瞬間動作的停頓落在吉爾眼裏，是小貓受到刺激的證明。

吉爾順勢踩在雁夜的尾巴尖上，總結道：“這不叫蠢，就沒有更蠢的雜種了！”

深更半夜，還下着大雪，言峰教會的兩只貓卻坐在牆頭上喵喵叫。

雁夜抱住自己的尾巴，他坐在高高的牆頭上，黑漆漆的眼睛愣着看着面前的吉爾：“你說什麽……他知道了……？”

在吉爾興奮的笑容下，小貓的身體在發抖，“是啊，是本王賞賜給他真相。”當吉爾說完這句話，雁夜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br> “……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吉爾揚起胡須，“那雜種人類看上去很受刺激诶。”

“你為什麽要告訴他！！”小白貓的爪子憤怒地踩着雪，猛地朝吉爾撲過去。

大意的吉爾被他撞翻在牆頭上，金色的爪子倒抓住小白貓後背的毛，猛地甩開他：“該死，你這只瘋貓！”

雁夜被遠遠甩開，他的身體撞在牆頭上，差點滑下去。

小白貓的爪子死死巴着牆壁，他的身體懸在高高的半空中，努力想爬上去再揍面前的金毛小貓一頓。

“本王不如再賞賜你一個消息。”

吉爾卻得意地笑着對它說，似乎激怒了雁夜讓他開心極了。

“你那只寶貝的小母貓生病了。如果你現在去看她，或許還來得及。”

這麽說着，走上前的吉爾一爪踏上雁夜巴着牆頭的爪子。

血色的眸子惡作劇似地俯視着雁夜憤怒的眼睛。

“聽說你的生命力很頑強，雜種小貓。有命活下去的話，本王就饒恕你的頂撞之罪。”

他話音剛落，雁夜就被從牆頭上推了下去，小貓驚詫地瞪着眼睛，小小的身體從空中直直墜下，被彌漫在四周的霧氣和白茫茫的大地所吞沒。

明明是一只出身貴族的魔術貓，卻反抗家族，選擇了與其他魔術貓完全不同的命運。明明是一只再健康不過的小貓，卻為了青梅竹馬的女兒落魄半生，淪落到被人類收養，和人類在一起的地步。

吉爾的價值觀讓他無法認同，甚至于蔑視雁夜的選擇，可當看到雁夜為了一個人類膽敢冒犯自己的時候，他又覺得這樣不自量力的貓咪或許還有那麽一些存在的價值。

在王的法則裏，那也就等同于被愚弄的價值。

可惜吉爾和绮禮要離開倫敦了，否則還能陪他們再玩幾天吧——畢竟像貓和人相愛這麽有趣又危機四伏的事情真是不太多見啊。

小貓在雪地裏抽搐着身體，摔出的雪窩裏，雁夜從地上吃力地爬起來，幾乎耗盡他身體裏所有的魔力，才讓傷口得到最快的愈合。

說起來，雁夜長這麽大還沒有得到過這麽多魔力。他的回路就像小水管，幾年攢下的還不如蘭斯洛特給他的多。

魔力……

雁夜咬着牙站起來。

蘭斯洛特……！

霧蒙蒙的倫敦冬夜，大地被白茫茫的雪覆蓋，雁夜在雪地裏飛快地奔跑着，他意識到那只金色的小貓放過了他，這原本是值得慶幸的事。

可是……

“你說什麽他都相信，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貓在騙他，還可憐巴巴地求別人照顧好你？”

……

雁夜咬着牙齒，他不能理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知道了，蘭斯洛特什麽都知道了……

雁夜努力隐瞞了這麽久的事，就被這樣輕而易舉地拆穿。

——他不生氣嗎，他沒有因此而厭惡一只愛說謊的貓嗎？

而且櫻還生病了……

雁夜的身體因為恐懼和憤怒在不住發抖，他拼命地向前跑着。

該死……該死該死啊！！

今天的瑪格魯路也像往日一樣安靜，甚至因為下雪，連時常出沒的野貓都不見了蹤影。長長的街道上只有一串孤單的梅花腳印，雁夜站在蘭斯洛特家門前，擡頭看着黑着燈的房子。

怎麽回事，人呢。

他眨了眨眼睛。

……

“下周要下雪了，家鄉需要人幫忙，我必須回去一次。”

……

他們……已經走了……？

雁夜看向四周，茫然無措地走進院子裏，白茫茫一片的視野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屋門口臺階上奇怪的東西。

這是什麽……

白色的小貓踩着積雪，慢慢走上臺階，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白色小貓。

貓耳豎着，尾巴蓋住爪子，用雪精雕細刻出的小貓，眼睛是黑色的襯衫紐扣。雁夜望着小貓的眼睛，半晌低下頭看向自己腳下。

踩上去的爪子慌忙拿開，雁夜傻了眼一樣怔在原地。

等你回來,雁夜叔叔。

在厚厚的積雪中，有雁夜非常熟悉的兩種字跡這麽寫着。

前面的比劃細長，棱角分明，後面跟着的卻歪歪扭扭，寫的還是雁夜家鄉的文字。

雁夜在雪中蜷縮起尾巴，他擡頭看着面前雪做的貓，又低頭看向爪子下的句子。他的耳朵顫抖着，黑色的眼眸盯着字上薄薄的一層雪花。

倫敦下着這麽大的雪……這字一定才寫了沒過多久吧……

一定是這樣……！

像是不願意去想另一種解釋，雁夜的爪子在地上無意識地摩擦着，他後退幾步，轉過身朝外面的街道飛奔起來。

鵝毛大雪落下的長街上，他的身影漸漸湮沒在一片蒼茫的白色之中。

因為大雪的緣故，很多公路都堵滿了車

。蘭斯洛特坐在車後座上發呆，而在他身旁的櫻則在吃手裏的蛋糕。

“好吃嗎。”蘭斯洛特轉過頭，看到櫻吃掉一塊，又要吃另一塊。

“好吃。”櫻擡起頭，她的嘴角還沾着蛋糕屑，“如果叔叔也在就好了，可以和叔叔一起吃。”

聽到他的話，蘭斯洛特笑了笑，他轉頭看向車窗外已經停滞了很久的景色：“不知道雁夜現在在幹什麽。”

“你還沒告訴我，叔叔到底在哪裏？”

蘭斯摸着櫻的頭發，拿出手帕擦着櫻的嘴巴：“在他的朋友那裏。”

櫻愣了愣，她睜着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看着蘭斯洛特：“朋友？叔叔沒有朋友。”

蘭斯洛特将手帕疊起來，讓櫻擦手心：“怎麽會沒有朋友。”

就連他住在垃圾站的時候，還有要幫忙的鄰居——

……

蘭斯洛特愣了愣。

不對。

“叔叔就是沒有朋友，他白天都和你在一起，晚上都在陪櫻玩。如果他有新朋友，一定早就高興地告訴櫻了。”

這些黑白颠倒的事實已經攪亂了蘭斯洛特的思路，讓他根本分不清雁夜說過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明明知道他是自己養的貓了，卻還總把他住在垃圾站的事當成事實。

“他，沒有朋友？”

蘭斯洛特愣了愣，“可是對方知道他是貓……”

櫻有些發愁地皺起眉：“想抓叔叔和我的魔術貓咪都知道叔叔是貓——”

……蘭斯洛特愣愣地看着櫻，他幹眨着眼睛，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你怎麽了，蘭斯洛特……”

就在蘭斯洛特怔忡的片刻裏，前面擁堵的車輛終于開始移動。“這臭天氣……”司機一邊抱怨着，一邊吃着手裏的面包，剛踩下油門。

蘭斯洛特伸手扶住他的座位。

“不好意思先生，能否請你現在就把車開回倫敦！”

司機扶着方向盤，詫異地回過頭看着蘭斯洛特：“啊？”

“錢我會照付，麻煩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