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幾個星期以來，林天意很無聊，相當無聊。
室友蘇蘇跟阿秀早在研三開學的時候就雙雙搬走了。
上個月顏美人被抓到她爸公司實習去了，這樣一來，顏美人也被迫搬回了自個家，當然也不會經常回學校了，常常是在家裏呆的要發黴了才會跑回學校跟林天意蝸居個兩天。
再加上這一屆數學專業連博的人并不多，旁邊寝室的幾位也都出去實習了。可憐的林天意宅的都沒什麽意思了，整幢樓都有點空蕩蕩的了。
每天除了上上課，演算演算公式，偶爾晚自習去本科生的自習教室裏轉幾圈，林天意就沒什麽事可做了。
甚至于前幾天林天意竟然無聊到只能查查資料，寫個小論文發表發表，算是打發時光了，真是令人可悲又可嘆。
這一天，剛給任愛愛打完電話，林天意就接到了顏佳倩的來電。
電話裏顏佳倩倒是很高興的向林天意彙報了自己一個月來的艱苦工作，表示自己的辛勤努力總算是有了點回報雲雲。鬧了半天，林天意總算明白這顏美人是拿了第一個月的實習工資，打算請她吃飯呢。
這倒是好，林天意早就一個人悶在學校裏無聊的沒事幹呢，這不正好出去跟顏美人聊聊天玩一會兒，樂呵呵的表示随叫随到。
結果這人還真是雷厲風行，看林天意這位宅寶寶竟然難得的在學校裏都呆不下去了，表明擇日不如撞日，當天就要帶她出去搓一頓。
林天意瞅着時間還早，就讓顏佳倩乖乖工作，不要早退，自個去她公司找她。
顏佳倩一想自個老爸的公司也算是在鬧市區，過來應該也方便，就給了個地址，大概講了下路線，便放心地扔下手機動手處理手頭的工作了。
可惜，過于興奮的顏佳倩忘了林天意是個天生的路癡，連林天意本人都高估了自己的識路能力。
林天意一個人走在大馬路上，都能分不清東南西北，這樣的她真能找到地方并且順利到達目的地嗎？
這不，剛出了地鐵的林天意轉眼就暈了。
這光光出口就有四個，該走那一邊呢？
幸好，林天意清楚自己是個路癡，也不逞強，碰到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大媽就過去問路。一路跌跌撞撞得總算是走了一段，來到一個公交車站等公交，聽方才指路的阿姨說上了這邊的712車，過兩站，下車，再走個幾分鐘就能到香茂大廈了。
林天意喜滋滋地想着待會碰到一身正裝英氣逼人的顏佳倩，一定要好好跟她描述下自個一路奔波過來的艱辛。
這樣想着，林天意就上了公交，刷了公交卡。
天哪？這裏這麽多幢樓，哪一幢才是？
林天意看着旁邊一幢幢的高樓，猜測香茂應該就是其中的某一幢吧。真是好雄偉，好高端啊，一看就是精英待的地方。
尤其是那一幢，真有直嘯九天的氣勢。她瞅準了那幢最高的大廈，就邁步走了進去，打算找個前臺問一下地方。
果然大城市的員工素質都是響當當的，前臺小姐也一樣，面對林天意的詢問回答的那是有禮有節，給人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只不過林天意聽了她的話卻沒有心思感嘆這位漂亮小姐的親切了。
只聽那位親善可人的小姐非常有禮貌又很無奈地告訴她：“非常抱歉，我們這邊是金易，您所說的香茂大廈并不在這一片。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可以出去向保安同志問路。謝謝。”
林天意這下子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不在這一片？是那位阿姨指錯了方向，還是自己坐反了公交？
哎，不管是哪個，反正自己是真不知道在哪了？
林天意為自己的錢包哀嘆一陣，終于決定還是豁出去打個的吧。果然，自己的腦子只會紙上談兵，關鍵時刻靠不住啊。
林天意一邊哀嘆一邊低着頭恹恹地往旋轉大門走，還沒從悲傷中自拔出來，就一個不留神撞上了一個人。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道歉，對面的人就先嬌滴滴地大叫出聲：“這位小姐走路都不用眼睛看的嗎？這麽大的大廳，你都可以撞上我，這年頭的小姑娘都是這麽沒禮貌的嗎？還楞着幹什麽，幫我撿包哪！”
什麽？
剛剛還在感嘆城市裏的白領說話果然有氣質，怎麽一下就出來這麽一號人打破林天意內心對白領的敬仰之情？
本來麽，自己撞了人，的确是自己莽撞。
林天意從恍惚中反應過來，就要張嘴道歉了，“對不起”這三個字都已經在喉嚨口了，又被這位看上去三十上下的打扮高貴粉妝濃抹的女人給吓呆了。
聽到這個女人噼裏啪啦的一通指責，大廳裏也有幾個路過的精英們好奇地望了過來，從來沒碰到過如此窘況的林天意立刻滿臉漲紅，又是羞愧又是氣憤。
長這麽，她還從來沒碰到過這種情況，碰到的最難堪的事情也不過就是論文寫的不過關，被自個導師劉季訓一頓。那時，也不像現在這樣發生在大庭廣衆之下讓人圍觀呀。
如果她不這樣喋喋不休的大聲叫嚷的話，林天意恐怕早就乖乖地道歉，主動幫忙撿包了。可是她這麽一叫喊，一下就引得大家注意，衆目睽睽下，林天意再是有滿腔的歉意都被這些探尋的目光羞惱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人站在那裏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還站着幹什麽？看你穿成這樣是過來實習的吧？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女人還在不善地喋喋不休個沒完。
林天意嗫嚅着雙唇，拼命想着怎麽說才能打破這個僵局，化解這個從天而降的災禍。
忽然，她感到肩上一沉，心裏一驚，難道是保安大哥都出動了，更是吓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是出現幻覺了嗎，她竟然聽到一個低沉好聽略帶點熟悉的聲音響起：“徐小姐，我分明看到是你本人進門後沒留心看路，撞了我女朋友，怎麽從你嘴裏出來倒是翻了個個兒，你是覺得我女朋友年輕好欺負？”
聽着對面這位紳士一本正經地開口，徐小姐臉上一變，忙誠惶誠恐地讪笑推脫：“哎呀，原來這位是葉律師的女朋友，真是失敬失敬。剛剛是我太沖動，真是不好意思啊！”
看來這位徐小姐也不是很善交際，連說了幾遍不好意思就愣愣地站在那不知道該怎麽搭話了。
不過此時林天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态度的轉變，也沒注意到某男的言辭。
她只是傻愣愣地轉頭，又傻愣愣地微仰着下巴看着眼前這個一如既往風流灑脫的男人。他的右手插在褲袋裏，左手似随意地搭在自己肩上，表情是一如往昔的神态自若。
林天意完全驚得動彈不得，手腳都僵硬了，只有左肩上他寬厚的手掌傳來的熱燙燙的溫度提醒着她眼前的并不是幻覺。
她仿佛不受控制地呆呆脫口：“葉石唯。”聲音飄渺的好像是在呼喚面前這個含笑伫立着的男人，又好像是在呼喚遙遠記憶裏的那個肆意妄為的少年。
“嗯，我在。”對面的男人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翹起嘴角，彎起的眼眸明亮的讓林天意心裏一陣恍惚。
“怎麽，小傻妞這就不認識我了？”他說着就抽出那只插在褲袋裏的右手，擡起來輕輕地捏捏林天意的小臉。
林天意覺得這太不真實了，太玄幻了。她還是一眼不眨傻愣愣地盯着眼前這個男人，生怕這個人又會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葉石唯沒想到她過了這麽久還沒能恢複正常，心情不由得泛起一股複雜的甜蜜來，這姑娘真是一如當年可愛的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緩了緩心思，轉回頭，崩起臉，一臉平淡得跟幾個站在旁邊滿臉震驚的同事道了個別，途中再也沒看那位自诩高貴的徐小姐一眼，就施施然帶着林天意走出了大門。
“這是工作第一，從不管閑事的葉石唯嗎？”同事甲瞪大着雙眼一臉不可思議。
同事乙看着前面遠去的一雙人影，若有所思：“女朋友？有意思，咱們的葉大律師什麽時候對女人感興趣了？”
直到被葉石唯半牽半拖着走到地下室，林天意才後知後覺地清醒了過來。
“這個，我們去哪？”其實，林天意更想說的是，他們現在的狀況究竟是怎麽回事。
葉石唯這時似乎也迷茫了一下，頓了幾秒，才淡淡道：“上車，你要去哪？我送你。”葉石唯覺得自己一定神經不正常了，剛才竟然想也不想地就欲把這個女人抓回自己家裏去，他一直引以為傲的邏輯思維罷工了嗎？
走到眼前這輛嶄新的車旁，林天意順着葉石唯打開的副駕駛位，乖乖地坐了進去，系上安全帶。
她向來不關注車的事情，也不知道這部車是個什麽檔次的，但直覺它長得甚是霸氣，跟顏佳倩的那部小巧的愛車比起來充滿了男人的味道，就好像是葉石唯的味道。
呃……葉石唯的味道？
林天意被自己奇異的想象力雷了一下，趕緊正襟危坐，乖巧地回答：“香茂大廈。”
“你去那兒？”葉石唯開出地下室，聽到這話，便轉頭幽幽地瞅了林天意一眼。
那一眼可真是意味深長，看得林天意小心肝都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林天意琢磨着自個今天穿得的确是随意了一點，不太像是去辦公事的樣子。不，也許跟這會兒西裝筆挺的葉石唯相比，她何止是随意，簡直就是邋遢嘛……
這樣一想，林天意就又感覺臉色熱辣辣一片，仿佛比剛才的情景還要讓她無措。她深吸口氣，咬着唇慌亂解釋：“呃，我有朋友在那工作……”
偷偷瞥眼看看正在開車的葉石唯，見他似乎皺起了眉頭，好似是在疑惑。
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她趕緊又疙疙瘩瘩補充道：“那個，我現在在A大讀研。今天星期五，我下午沒課。我一個關系很好的室友在顏氏工作，就是她今天找我吃飯，然後我就過去找她。我本來想找香茂來着，結果剛才我走錯路了，然後就莫名其妙地到了那個地方。”
哎呀，自己怎麽突然變口吃了，連話都斷斷續續講不清楚，還講一堆沒用的廢話。就一句話的事，講了半天才講明白。林天意越發鄙視起自己的言語無能。
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某人異常有耐心地等她磕磕巴巴的說完，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唔，林小牛，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聽話。”
“幹嘛啦，我都這麽大了，別叫我這個名字，太傷我形象了。”一聽到這個久違的綽號，林天意的眼眶不知怎麽突然就有了點濕意，她趕緊強壓住心底湧起的酸澀調開頭望向窗外。
外面陌生的行人和高大的建築物飛快倒退，一瞬而過，就像時光飛逝，歲月匆匆，他們又回到了那段讓她舍不得提及又忍不住追憶的年華，過去的一幕幕如老相機裏的黑白膠卷一樣誠實地在她眼前一一呈現。
多年後于異地重逢故人，她的心裏不知是何想法，百般滋味萦繞心頭。
“林小牛就是林小牛，一輩子都是。”某人似乎對叫這個小名樂此不疲，又輕輕念了一遍才繼續說，“你這麽老實，看來我也得自報一下近況。我現在在光達律師事務所做執業律師。吶，就是剛才那幢樓，我的辦公室在9樓。”
林天意沒有回頭，目光仍直直的毫無焦距地瞅着轉瞬即逝的人流景物，嘴裏讷讷地應一聲：“哦。”
其實從剛剛碰到葉石唯開始，她就一直有點尴尬，畢竟是十年沒見的人了，還是這麽特殊的一個人。她覺得自己從坐上車，不，确切地說是從金易一樓大廳見到他開始，就已經不正常了。
除了“哦”一聲外，她都不知道自己還可以跟他聊些什麽。說“這幾年過得好”嗎，林天意直覺說不出口，她只能假裝專注着看着窗外，聽着自己頻率不齊的呼吸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