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數學課才結束，金立勝剛拐出教室門，八班的幾個男同學就鬼鬼祟祟地趴在窗口往外窺探。
“金阿牛走了沒？”
“走了，走了！”
“奧！沖啊——”
“啊”字還沒叫完，周言同學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教室黑板旁，火速把垂挂着的插頭插到電源上，同時，葉石唯同學也已配合地踮起腳尖，昂着頭舉起右手打開了懸挂在天花板上的電視。
下一秒，電視屏幕亮了。
再下一秒，靠近講臺的那一塊地方擠滿了一堆少年，一個個興致勃勃，眼睛張得大大地緊盯着電視。
葉石唯轉頭見大家都湧在了一起，便指着離門口最近的西瓜頭叫道：“哎哎哎，那誰，把風去！”
“為什麽是我啊？”看葉石唯把眼睛威嚴的一睨，那娃的氣焰跟戳破了的氣球一樣咻地一下就癟了，“好吧好吧，為人民服務，我去！”
林天意發現班裏四分之三的男生占據了教室四分之一的位置，那些沖不到前面去的男生還使勁探着腦袋往前擠。
張青勵果然是班裏的異類，別人這麽亢奮，他倒是完全無視之，反而沒事人一樣的拿出語文書預習起來。
林天意好奇地發問：“他們看什麽呢？這麽激動。”只見電視裏一個解說員正在噼裏啪啦地講解，電視機前的男生們也一個勁的“哦哦”應和。
聞言，張青勵淡定地擡了擡頭，閑閑地望了一眼，便毫無興趣地又繼續看起他的語文書來：“看NBA直播呢。”
林天意咂巴兩下嘴唇，說“是這樣啊，又這麽好看嗎？”難怪剛剛數學課上的時候就覺得大家都特別激動，金老師說什麽都聽話的點頭贊同，布置作業時也沒有讨價還價，敢情是急着等金老師走呢。
好吧，青春期的男生果然是激情無限的。
“叮鈴鈴……”
下一節語文課的上課鈴聲都響了，前面的男生還是堵在那沒有動靜，仿佛沒有聽到鈴聲一樣，林天意猜想他們應該還是有聽到的吧，只不過是集體裝失聰罷了。
突然，站在門口把風的西瓜頭連滾帶爬地沖進教室：“快，老丁來啦！”
只聽“嘩”的一聲，關電視的關電視，拔插頭的拔插頭，逃回座位的逃回座位。一群人的動作協調有序，錯落有致，好似早已排練過無數遍。
接着，便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喘氣聲。
這樣如野狗般的狂奔，竟然沒有發生踩踏事件，而且全過程沒也有人說一句廢話，林天意真心覺得很神奇。
等到丁倩華捧着語文書走進教室的時候，天花板上吊着的電視機還在有頻率的左右搖擺，蕩得衆男生的心也跟着一擺一擺地晃悠，久久落不到實處。
“怎麽了？”丁倩華環視一周，覺得今個同學們的眼睛似乎都特別亮，以往這個時間段大家都有點昏昏欲睡了呢，“今天大家精氣神都很足啊，很好，以後也要保持。”
“呵呵。”下面的男生幹笑兩聲，女生則無語地抽抽嘴角表示自己什麽也沒聽到。
剛才實在是驚險，幸好咱八班男生作戰能力強，裏應外合，配合默契。葉石唯不由自主得在心裏自誇起來。
林天意覺得，自那天成功偷看NBA開始，班裏的氣氛就不一樣了。
從最明顯的方面來說，往日裏，課間休息時大家總是各管各的，上廁所的上廁所，閑聊的閑聊。
但是現在呢，男生主要分成了兩大群體，一群占主要人數，即發展體育事業。課後守着電視機看NBA，沒有現場直播的時候就看相關雜志、海報，放學後，有些男生幹脆連晚飯也不吃了，就抱着籃球匆匆地往籃球場跑。在這一類人裏，葉石唯明顯是典型代表。
還有一個由一小部分人組成的一群男生，每日裏攥着幾張紙狂看。林天意見此狀就詢問了下小道消息靈通的潘芳芳，問了才知道，原來他們把一本《昆侖》撕成了幾頁幾頁的，每人分幾張，輪流着看，膽子大點的甚至在上課時間也舍不下手。
有句話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真是有點道理的。
在班裏男生的帶動下，八班的女生也開始了一些小動作。雖然她們也是受《灌籃高手》的熏陶長大的一代，但到底NBA裏的球星們長得不大對小女生的胃口，她們對籃球也就提不起多大勁來。
與那群男生狂熱的癡迷武俠小說相對應，女生中間湧起的是一股言情風，像什麽《狼的誘惑》啦，《烈火如歌》啦。這一類小言就如龍卷風席卷般霎時掃蕩過整個八班。
早前一段時間，林天意就已經是其中的一員了。但她知道，這種東西是絕不能大喇喇地放在教室裏看的。故而，她每每都是借了書在周末的時候跑到林天麗家，與堂姐一起分享。
住校的女生就比較吃力了，她們常常是把書帶回寝室，等宿管員檢查過了，再趴到床上，埋在被子裏打着小手電看。
漸漸地，教室已經成為了衆人默認的小說交易市場。
由于課外活動的多姿多彩，作業完成質量的下降也在所難免。慢慢地，抄襲成了班裏的主旋律。
苦逼的數學課代表林天意因此陷入了兩難境地。
不給抄吧，大家就幹脆啥事都不做了，光打友情牌，追着林天意直到她同意為止。那就給抄吧，林天意又覺得同學們這樣抄來抄去的對學習實在是沒有幫助，自己作為課代表怎麽能助纣為虐呢？
博弈的最後，林天意只得苦哈哈地萬般無奈地交出自個的作業，再苦口婆心地反複告誡：“盡量不要抄啊，自個做不出了看看借鑒一下還是可以的。”
這樣大的動靜，班主任丁倩華想不注意也難啊。于是她找上了七班的班主任金立勝，兩個人開始了一場密謀。
某一日下午，衆人正在上自習時，教室前門忽然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丁倩華。
丁倩華方一進門，就拍了兩下手試圖引起衆人的注意力：“大家把筆都放下，我說幾句話。”
“這幾個星期，我們班的學習氛圍很不濃厚啊。”看衆人一片迷茫，丁倩華就氣不打一處來，“瞅瞅你們四周，都成什麽樣了。桌上堆得亂七八糟，上面都是些什麽書。再看看黑板，看看地面，大家都忙的沒時間搞衛生了是不是，今天輪到哪個組做值日了？”
當然，丁倩華說這話也沒指望有人回答，只顧着自己接着說：“還有，看看窗戶這邊的過道，裏面放的是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有部分男生晚飯不吃跑去打籃球是不是！再看看你們的作業，寫的都是些什麽，有沒有用過腦子！”
丁倩華越說越是氣憤，罵得一口氣都差點沒喘上來，只得稍微頓一下，緩了緩情緒後才接着說：“聽說你們現在課餘生活很豐富嘛，我到是要看看有什麽好玩的。好了現在大家都站起來，打開自己的抽屜，我檢查一下。”
話已至此，大家知道也沒什麽好說的了，看來今天老丁是不肯輕易罷休，非要打一仗了。
一片稀稀疏疏的“嘩啦”聲後，全班同學都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有幾個同學神情尤為不安，只能掩飾着低頭裝木頭。
丁倩華面無表情異常嚴肅地從離門口最近的第一小組往後走下去，一路翻翻撿撿，翻到有雜書的直接拎着對方的領口往外拽，言簡意赅地喊一聲“出去站着”，就再無二話，甚至連看都懶得再看對方一眼。吓得全班同學一個字也不敢多說，教室裏靜的只剩下老丁的走路聲和抽屜的翻動聲。
終于一圈走下來，班裏已經稀稀拉拉地多了好幾個坑，林天意偷偷用餘光瞥了眼教室外的走廊，只見窗戶外已經背靠着站了一排男生，毫無例外個個都垂着頭，等待最後的審判。
“今後這樣的檢查還會有，今天先到這裏，都接着自習吧。”丁倩華板着臉平板地說完這句話，就推開教室門腳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不時地，外面還傳來男生的求饒聲和老丁的訓斥聲，驚得林天意撫撫小心肝以做安慰。
其實林天意有點奇怪，明明中午的時候還看見葉石唯披着的外套裏藏着本NBA的雜志進來。記得當時他還指着封面神氣活現地說“看科比就是這麽帥”，表情驕傲地好像科比就是他本人一樣。怎麽看他沒有被抓，反而不動如山穩穩地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呢？
這陰險的家夥不會是把書藏在別人抽屜裏了吧，林天意覺得這種事葉石唯絕對做得出來。
下課鈴聲都響了，外面那一排男生還耷拉着腦袋立壁在那裏。在夕陽的映照下，老丁的表情顯得格外猙獰，再時不時看着某一個同學罵上個幾句，理虧的男生們頭也不敢擡一下，乖乖的挨着罵。
有想上廁所的同學看到這場面一個個吓得跟要上斷頭臺似的，唯恐路過也會被炮灰，就硬生生地忍着尿意留守在座位上。
下午老丁才訓斥過，晚自習最後一節課的時候，金立勝也過來湊了一腳。
“今天下午你們丁老師講過話了吧，現在我也過來說幾句。”
不是吧，又來了，同學們不由在心裏哀嚎起來，這還有完沒完了啊！
“我也不說別的，你們看NBA啊小說什麽的我不管，我就管我的數學。”金立勝走下臺階，拿起林天意桌上放着的《每課一練》，翻了一會，說，“就97頁吧，大家把《每課一練》翻到這一頁攤開，我來看看你們做的怎麽樣。”
……
“這幾道題你都會了？”金立勝挑挑眉毛，表示疑惑。
聞言，周言搭在腿上的手就是一顫，垂着眼神都不敢與金阿牛對視，屏住呼吸磕磕巴巴地勉強開口：“嗯，會的。”話語是顯而易見的底氣不足。
“哦？那你把這道題看一遍，看完跟我說說解題思路。”金立勝明顯不相信。
周言急得手心都出汗了，在金立勝可以殺死一千只蚊子的銳利目光下，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就近乎無聲了：“那個，那個，時間太，太久，有點忘記了。”
聽他這麽說，金立勝也不再追問，輕輕拍了下周言的後腦勺，嘆了一聲走到下一張桌去。這樣一個看似輕飄飄的舉動，使得周言的頭埋得更低了，臉也漲紅了起來，一直蔓延到耳朵根。
一個個小組走下來，這樣類似的對話重複了n遍。
重新走回到林天意的桌旁，金立勝才恍然發現有些不對勁。他指指坐在林天意旁邊的葉石唯問：“你們兩個怎麽成同桌了？今天丁老師給你們換位子了？”
敢情這一位到今天才發現這兩個人早已經暗度陳倉好幾個禮拜了喂。
林天意剛要張口回話，葉石唯就先嬉皮笑臉地開了尊口：“丁老師說我們要團結友愛，互相幫助。我有題目不會，林天意在教我呢！坐這裏方便請教嘛！”
是嗎？金立勝直覺有點懷疑，但看看這兩個人都是一本正經、目光坦蕩的樣子，想想林天意是個靠譜的孩子，總不會跟着葉石唯瞎胡鬧，也就不再追究。
金阿牛剛繞過兩人，往下一桌走去，林天意就敏感的感覺到自己下面好像有一股暖流滑過。
天哪！
林天意心裏一個激靈，幾乎是出于女人的直覺，她當場就感覺到不妙，臉色一白，該不會是母親說的那個來了吧？！
林天意已經無暇再去管旁邊同學的惴惴不安，只心裏面一陣發緊。
早就聽本班的女生說起過這回事了，林天麗也早在上個學期經歷過了這一遭。那時候任愛愛為了以防萬一，早已經叮囑過林天意一些注意事項，該準備的也早早地塞在了林天意書包的小夾層裏。
可是，沒有想到它來得這麽不是時候，又這麽是時候。
說不是時候吧，這在學校裏來，總是不方便的，要挪到寒暑假裏該有多好。說是時候吧，現在正好快下課了，要是白天來的話豈不是更糟？
林天意越想越有點心焦，雖說現在天已經涼快起來了，但到底還不到冬天，衣服也不至于穿的很多。林天意今天穿的就很運動，下面穿的是一條米色的休閑褲，也不知道等下站起來會不會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更是動也不敢動一下。
旁邊葉石唯好像在悄聲跟自己說着什麽，林天意也沒心思理會，只心不在焉地随意嗯了幾聲草草應付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