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衙門前的棺材
“出什麽事了?快起來說。”宋慈心裏咯噔一聲,伸手将姑娘扶了起來。
這姑娘哭的緩不過勁來,而扶棺的人已經将棺材停在了縣衙門口。
“你們這是做什麽!”守門人立刻大喝一聲,哪有青天白日将棺材停在這裏的,多晦氣!
姑娘的眼眶更紅了,宋慈轉頭怒道:“他們既然這麽做,自然是要本官來申冤了!”
守門人不說話了,但還是連忙呸呸了兩口,看着棺材的眼神非常嫌棄。
“民女……”姑娘抽抽泣泣,但卻不知道說什麽,宋慈按着她的肩膀道:“不要急,慢慢說。來,學本官的模樣深呼吸幾口氣。”
姑娘終于緩過氣來,她紅着眼圈道:“今日一早,民女做好了飯,喊爹爹來吃,爹爹沒應,民女以為爹爹是累了,可過了半個時辰民女便覺得不對勁了,平日爹爹就是貪睡也不會錯過早飯。于是民女就推開了門,誰知道爹爹他……他已經沒氣了!”
說完姑娘又哭了出來:“爹爹平日身體壯的和牛一樣,怎麽會就這麽走了?”
“将棺材擡進去。”宋慈聽完當即下令,守門人剛要說什麽,宋慈一瞪眼,他也只能認命讓開路。
姑娘見宋慈接下案子,連忙向他道謝,宋慈擺了擺手:“如今還是先驗驗令尊的屍體要緊。”
姑娘點點頭,那四個扶棺人彼此看了一眼,就擡起棺材進了縣衙。
原本圍在四周的百姓是想看個熱鬧,如今棺材進了衙門,熱鬧是看不成了,便嘆息着散開。
棺材被停在了大廳裏,因為外面日頭已經大了,屍首被曝曬的話可能會破壞某些線索。
扶棺人放下棺材,其中一人猶豫着上前:“大人,小的們只是擡棺材的,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忙。”宋慈淡淡的道:“一會兒本官可能有話要問你們。”
“這和小的們也沒有關系啊。”這人吓的說話都結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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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無語的道:“本官只看證據,你們接觸過屍體,所以必須留下來。”
這四個人有些手足無措,但也不敢直接走,就畏畏縮縮的站在一邊。
而此刻縣衙裏的人除了被宋慈派出去的捕快外都來了,師爺一看到棺材臉色就變了,恭敬的站在一邊,而年輕捕快則拄着水火棍,神情奇怪的看了一眼跟在宋慈身邊的白虎。
“開棺!”宋慈吩咐了一句,白虎嚯了一聲便推開了棺材板。
因為死者的女兒認為死者死的蹊跷,這棺材板也沒釘,不然開棺還要更費事一些。
在棺材開的一瞬間,宋慈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他湊到棺材邊上往裏看,只見死者是一名四十開外的中年人,肌肉很強壯,臉上的皮膚很粗糙,一看就知道是經常勞作的莊稼漢。
“嗚嗚嗚……大人,你一定要查出是誰害了我爹爹。”看到屍體,姑娘再次崩潰,趴在棺材邊上哭成了淚人。
宋慈使了個眼色,師爺連忙上來将姑娘勸到了一邊,而沒了阿實,宋慈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年輕捕快和白虎即使想要幫忙,卻也不如阿實心細。
突然,宋慈轉頭看向年輕捕快:“你怎麽還在這兒?”
他記得今日應該是年輕捕快和另一個捕快去換下在荒草地值班的人,年輕捕快笑了笑:“還沒來得及去。”
宋慈也知道這個話題不适合在大庭廣衆下說,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便繼續專注于驗屍。
他先是從上到下摸了一遍,然後沖白虎和年輕捕快點點頭:“擡出來吧。”
二人上前将屍體擡到棺材板上,宋慈猶豫了一下才對死者的女兒道:“現在本官要将令尊的衣服脫了,你是否需要回避一下?”
宋慈有這麽問,完全是因為死者女兒年紀尚小,還梳着女兒家的頭,如今若是看到了男人的身體,說出去對她的名聲不好。
“不!”姑娘搖着頭:“民女想親眼看看爹爹到底是怎麽被人害死的!”
宋慈嗯了一聲,動手就解開了死者的衣服,死者身上也一樣黝黑,還微微泛着紅,是常年在太陽底下勞作造成的。
一般來說,這樣長期勞作的人脖子到胸口這一塊是最紅的,但是這個人身上的色澤卻很均勻。宋慈皺着眉,命人取來一壺烈酒,在死者身上塗抹了一遍,然後又着重在胸口部分用酒慢慢的摩挲着,直到一瓶酒用完他才停了下來。
但是死者沒有絲毫的變化,宋慈的眉頭擰的更緊了,他轉頭看向死者的女兒:“令尊平日裏可有什麽嗜好?”
“嗜好?”姑娘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我爹平常喜歡喝點酒,一日三餐都要,但也不多,從未醉過。”
宋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用手輕輕敲擊着死者的腹部,只見腹部傳來一陣呼嚕嚕的響聲,宋慈面色變了變:“令尊昨日喝了不少酒吧?”
“是比平常要多一些,但也不過多了一盅,這和我爹爹的死有關系嗎?”姑娘有些驚訝,宋慈搖了搖頭:“目前還不清楚,但是令尊肚子裏似乎有積液,是不是酒還不知道,本官想要開腹……”
“不行!”姑娘立刻跑過來護在屍體的身前:“爹爹已然亡故,哪還能被人像豬狗一樣開膛破肚。”
“那你是想讓令尊不明不白的死去嗎?”宋慈有些不耐煩,直接打斷了姑娘的話。
姑娘憋的臉色都紅了:“可……可民女總要讓爹爹入土為安。”
“若是枉死,又如何入土為安?”宋慈的神色非常嚴肅:“只有找出兇手,令尊在天之靈才會安息。”
姑娘吶吶的說不出話,宋慈一個眼色,師爺連忙将姑娘扶開。宋慈取來仵作專用的工具箱,然後從裏面拿出一把半指寬的刀,謹慎的剖開死者的肚子。
濃郁的酒香瞬間彌漫了出來,帶着一絲血腥,廳中的人臉色瞬間變了,宋慈搖了搖頭,奇怪的道:“不對,這酒量不對。”
“哪裏不對?”一邊的師爺好奇的問了一句。
宋慈沉吟了一會兒道:“若是死者自己喝了這麽多,理應在本官還沒有剖腹的時候就聞到了濃郁的酒味!可剛剛的酒味卻很淡,也就是說這酒不是死者喝下去的。”
“難道是被人灌下去的?”師爺問道。
宋慈搖了搖頭:“死者身體強壯如牛,如果強行灌下去,他一定會掙紮,酒肯定會灑出來。但是……你看他的衣服異常幹燥,所以不是強行灌的。”
宋慈心中一動,會不會是昏迷的時候灌的?
随即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人昏迷的時候想要灌酒是非常難的,更不可能灌這麽多。
他皺着眉頭,眼睛在死者肚子周圍打量,兩只手指并攏在腹部按着。
咕嚕嚕!
一陣輕微的冒泡聲傳了出來,宋慈立刻蹲下身子,耳朵貼在屍體的肚子上,尋着咕嚕嚕的聲音看去。
一個拇指大小的洞很快出現在死者的右下腹,周圍還有一塊非常薄的和皮膚一樣顏色的皮,因為被血沖刷而掉了下來。宋慈将這層皮捏在手心,臉色慢慢變了。
這是人皮!
但他查過死者的身上,沒有傷口,那這人皮是從哪裏來的?
他沉默片刻,然後在那個小洞上方做了一個倒東西的姿勢,邊做邊解釋道:“兇手在死者這裏鑽了個洞,然後用空的竹管之類的東西插進身體,将酒灌了進去,想要造成死者是因為酗酒而死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