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黃泉路
老縣令被千刀萬剮以後,宋慈在縣衙裏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上至師爺,下至捕快,無不對這個年輕的縣令刮目相看,畢恭畢敬!
宋慈每天不過是處理一些日常的小案子,日子清閑的很。
這日他帶着阿實前往縣裏的書畫坊準備買些書回來,百姓中認識宋慈的不少,但對宋慈再也沒了敵意,這讓宋慈微微松了口氣。
宋慈想要找的是一些古代的斷案典籍,雖說宋家祖先留下來的都是精粹,但偶爾看看別家的,也可以博采衆長。
“老天呀,你可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麽活?你個殺千刀的,明知道那東西碰不得,為什麽偏偏要去招惹。”剛拐過街道,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便鑽入耳朵。
宋慈擡眼一看,只見一家當鋪門前圍滿了百姓,聲音正是從當鋪裏傳來的。
“阿實。”宋慈使了個眼色,阿實立刻小跑着前去查看。
不一會兒阿實就回來了,但臉色卻有些古怪。
宋慈皺着眉頭問道:“怎麽回事?”
“回大人,金氏當鋪的老板娘此刻正抱着一幅畫在哭……”阿實答道。
“畫?”宋慈也有些驚訝,腳步不由自主的就要往前邁,結果卻被阿實一把拉住:“大人,小的問了旁邊的百姓,他們都說這金夫人有些瘋病。”
宋慈側耳聆聽了一會兒,搖搖頭道:“說話有條有理,哭喊的聲音也很正常,不像是瘋子!随我去看看。”
阿實無奈只得跟着宋慈身後,那些百姓一看到宋慈來了,立刻讓開了一條道。
被阿實稱作金夫人的婦女長的很富态,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衣裙坐在那裏,肥呼呼身材再加上臉蛋的濃妝被淚水沖開,一點美感也沒有。
她的手裏确實抱着一幅畫。
這幅畫因為金夫人的動作微微散開,露出的部分似乎是一小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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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蹲在金夫人身邊輕聲詢問道:“夫人,請問發生了什麽事?”
金夫人原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看到青天大老爺宋慈來了,這才抹了把眼淚道:“回大人,我家相公他上黃泉路了!”
“黃泉路?”宋慈眉頭一皺,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多是說這婦人瘋言瘋語。
金夫人一手抱着畫,另一手抓着宋慈的衣袖道:“大人,民婦不是瘋子,相公他……他真的上了黃泉路。”
宋慈沉吟了一會兒,對阿實使了個眼色,這才輕聲說道:“這金氏當鋪便是夫人開的吧?不若本官随你進去,你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上一遍。”
阿實已經在驅散百姓,一些百姓看到宋慈竟然真的相信金夫人的話,不由得搖搖頭,感嘆宋慈還是太年輕,連瘋子的事兒也管。
金夫人在阿實的攙扶下進了當鋪,她用手帕擦了擦臉,将懷裏的畫放到一邊,然後親手給宋慈沏了杯茶,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方才讓大人看笑話了。”
“無妨。”宋慈擺擺手:“本官看夫人方才的神色不似胡言亂語,能否告知本官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金夫人連連點頭,将放在桌子上的畫緩緩展開,語氣有些急促:“大人您看,這是相公七日前帶回來的一幅古畫。”
宋慈低頭打量,只見這是一幅古代的酒席宴飲圖,當空一輪毛月亮,下面是一片稀疏的草地,草地上擺着幾張方桌,隐隐約約間好像有幾個人正在暢快的飲酒。
但這些人畫的異常模糊,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正中間那個頭戴官帽的紫衣大漢。
這官帽的樣式歷朝歷代都沒用過,但宋慈卻覺得有些熟悉,他伸手摸了摸畫,良久才問道:“這畫的年頭不短了吧?”
“民婦不懂什麽古董鑒賞。”金夫人有些尴尬:“只是相公曾說這是一幅非常罕見的古畫,他也是從別處得來的,畫裏蘊含着一個巨大的秘密。”
“自從将這幅畫帶回家後,相公就把自己關在了當鋪裏一門心思的研究,這一關就是七天七夜,今日民婦來給相公送早飯,卻發現相公已不在當鋪了。”
宋慈皺着眉:“或許是金相公有事要出門,沒來得及和你說,現在時辰尚早,等一等他就回來了。”
“相公他回不來了!”金夫人忽然激動的吼了一句,兩只眼圈紅紅的:“大人,您仔細看看這畫,右下角有個人影,分明就是相公,他前面還有條路,他這是走上了黃泉路啊!”
宋慈視線轉了轉,發現确實如金夫人所說,古畫右下角多出來的那個人影擡起了一條腿,正要往前面的路踏去,而這條路的終點正是月光下的宴席。
“夫人為何說這是黃泉路?”宋慈苦笑道:“這人影也許是金相公無事畫上去的。”
金夫人卻搖了搖頭:“大人,誰會閑來無事在一幅珍貴的古畫上塗鴉呀?況且正中間喝酒的那個大漢可是閻王爺呀!定是相公被閻王爺勾上黃泉路了。”
閻王爺?宋慈瞳孔一縮,終于明白為何那官帽如此熟悉了,這分明就是陰曹地府裏的閻王爺。
宋慈盯着畫,半晌才緩緩說道:“一幅畫也不能說明什麽,夫人,你仔細回憶一下,金相公這些日子可有什麽奇怪的舉動?或許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樣。”
宋慈可不信,好端端的一個人竟能鑽進畫裏?
金夫人的聲音有些低:“相公一直不讓民婦摻和這些事,因此民婦只知道得了畫以後,他就如同着了魔一般,連吃飯睡覺都颠倒了,只為鑽研出個結果來。”
“連續七天,他竟然一步也沒離開過當鋪,這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的。”
宋慈點點頭,目光在畫上一寸又一寸的打量,之後他摸了摸‘金相公’的身影,上面的人穿着倒是和金夫人很像,深藍色的長衫将金相公清瘦的身形勾勒了出來,他眉頭皺的更緊了:“夫人确定畫的是你相公嗎?”
“确定!”金夫人回答的非常幹脆:“畫中人的衣服是相公經常穿的,還是民婦親手縫制的,斷不會認錯的。”
宋慈自言自語道:“可畫裏的這個人,用的顏料和其他人物的顏料是一樣的,新舊程度也是一樣的,這應該一開始就有了呀……”
“不是這樣的。”金夫人哭着道:“相公曾經讓民婦看過這畫一眼,民婦記得,右下角的位置原本什麽都沒有!”
宋慈和阿實對視一眼,然後輕輕道:“這樣吧,本官回去先命捕快在城裏搜查搜查,可能是金老爺真的有急事出門,或許很快就回來了。”
金夫人也只能無奈的點點頭,然後說了些金相公的面貌特征給宋慈聽,宋慈領着阿實走出當鋪的大門後,神色猛的陰沉起來。
“大人,那幅畫有何蹊跷?”阿實低聲詢問道。
宋慈緩緩的搖搖頭:“本官真的是一點蹊跷都看不出來,如果金夫人說的是實話,那好端端的一幅畫為什麽會多出一個人來?而且多出的那個人畫風沒有任何改變,新舊程度也一樣。”
阿實沒有說話,他回頭看了一眼當鋪,不知什麽時候金夫人已經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了當鋪門口,神情有些呆滞,他回過頭悄聲道:“大人,這金夫人許是真有瘋病。”
宋慈恩了一聲沒再說話,也沒有心思去買書了,而是直接派了兩個捕快根據面貌特征全縣搜查。
午時,搜查的捕快從外面回來了,神色有些慌張,原本在看案宗的宋慈立刻站起身問道:“怎麽了?”
兩個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年紀相對大一些的抱拳道:“回大人,人沒找到,但是那個金夫人自殺了。”
“什麽?”宋慈不可置信的大呼一聲,急匆匆的就往外面跑,兩個捕快立刻跟在後面。
金氏當鋪前已經圍了一圈人,金夫人換了套大紅的的衣服,就吊死在當鋪的門口,一雙眼睛正好對着匆匆跑來的宋慈,瞳孔裏滿是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