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夢(修)
【吾弟啓,見字如面,思之如狂。】
出來的時候,兩個舍友還在那攥手機。
他取了一瓶冰鎮啤酒,挂着浴巾走回來,重新坐在沙發上,氣氛沉重的安靜。
喬鴉還是沒來。
鐘齊眼簾微垂,睫毛上還挂着一顆逐漸凝聚的水珠,他眨眼,那顆晶瑩的液體啪嗒落在羊毛毯上,暈深了一圈顏色。
他手機也開了,打開社交軟件,鋪天蓋地都在讨論小黑球和九死一生的新手副本。
似乎全世界,沒有一個人是例外。
等啊等,天亮轉天黑。外邊的路燈自動定時照亮街道,室內沒有開燈,暖黃色的光微薄地漏進來,給人提供了一些勉強的可視度。
三人默默坐着,誰也沒有說話。
一陣急促的鈴聲驟然響起,打碎了快要凝固起來的空氣。趙曉青一下蹦起來,激動地接聽電話,沒講幾句就高興的嗚嗚哭。
金明澤替他開心,神色卻低落。鐘齊看他低着頭,手指飛快在手機屏幕上操作,一直緊皺的眉頭又擰成一座山峰,十分鐘後,他猛地站起身,說:“我要回家。”
鐘齊順勢擡頭看他:“怎麽回?現在有票?”
如果真是所有人都進入副本,那麽現在交通運輸都應該陷入癱瘓狀态,什麽時候恢複都不一定。
剛剛金明澤那頓操作就是在APP看票,跟鐘齊猜得差不多,車票機票都沒有,他明白現在自己走出去,很可能公交車都坐不了。
可是他擔心家裏人,他不願意這麽幹等着。
“我走回去。”
“倒也不必。”鐘齊擺擺手,從桌上拎起一串鑰匙丢給金明澤,“借你了。”
最後三人商量,金明澤先把家在方向一同的趙曉青送回去,再驅車趕回自己家。
鐘齊去衣帽間翻出以前登上用的大包,一個塞水一個塞食物,按一日三餐加個夜宵的吃法也能吃上一個星期。
“謝……”金明澤剛一張嘴,就被鐘齊揮手打斷了。
他把包遞過去,拍了拍人肩膀,笑道:“太肉麻了,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家裏的腌菜就行,我喜歡那個味。”
推心置腹的好兄弟,道謝的言辭反而聽着別扭。金明澤也了解鐘齊的性子,就收了收腔。
他低頭瞅着手裏的鑰匙,眼眶微微發紅,而後深吸一口氣,勉強撐起個笑:“車到時候加滿油還你。”
鐘齊笑着點頭:“嗯。”
樓道裏來來往往很多人,臉上全是害怕的神情,有的人玄關大門都沒關緊,從裏頭流出或争論或哭泣的聲音來。
鐘齊只把他們送到電梯便轉身回屋,關上門,将一切嘈雜隔絕在外頭。
他搬床被子到客廳,面對門窩着,把自己裹成一團。
被子是熟悉的味道,柔軟暖和,鐘齊緊繃的神經到了此刻才真正的舒緩了一些。
人一放松下來,疲倦就會趁勢而入,以洶湧之勢擊潰所有防禦,還在擔心自己會在熟睡中錯過喬鴉敲門的鐘齊甚至來不及多想,直接睡倒在了沙發上。
這一覺睡了很久。
恍然間,他又回到了副本,回到他獨自一人進入靈堂,拾起紅綢帶時,姜應翎慢慢看過來的那個瞬間。
偏執,癡狂,深藏眷戀,目光裏的情緒鐘齊太熟悉了。
他在那個女人眼裏見過無數次,以至于再見這種情愫,他下意識覺得惡心。
姜應翎見到他第一眼是深情,不自覺地喊「哥」,又看清面前人是鐘齊,情緒很快低了下去。
這表現哪是看見親人?鐘齊先是一怔,忽然想起白承在姜應翎書房裏尋出來的信,開頭寫着:“吾弟啓,見字如面,思之如狂。”他當時還在想古人思想真開化,寫個家書跟情書似的。現在仔細品,這二位是在玩不倫啊。
他眼前浮現了一些畫面,是姜應翎的記憶,如走馬燈一幀一幀滾動。
十二三歲的姜應翎尚不知人事,大他幾歲的姜應承卻已是情場老手。那時候兄弟倆的關系還算正常,直到某一日姜應翎有了男性成熟的跡象,他無人可詢,就找兄長商量對策。姜應翎雖然還未長開,但天生美人骨。存有嬰兒肥的稚嫩小臉微微發紅,姜應承瞧見他那雙含淚的明眸,便動了歪心思。當夜便将人吃幹抹淨,還誘哄,他們不過是加強了兄弟間的羁絆。
鐘齊看到這禽獸惡心的嘴臉,拳頭都硬了。
姜應翎當了真,越陷越深。而姜應承卻依舊風花雪月,行走萬花叢。
還搞上了自己的小媽燕青兒。
燕青兒生性善妒,早就發現兄弟二人的不倫之戀。但她并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而是步步為營,先設法殺了姜家大老爺,後下毒害死姜應翎,再把曾經服侍過姜應承的丫頭害死。
丫頭也不知道是什麽八字,怨氣深重,她便找來高人做法,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填于符紙轉至他人做替身,丫頭殺盡替身即可化解怨氣。
又知姜應翎被執念所困,她心之歹毒,許姜應翎一場冥婚,讓其迎娶自己最愛之人曾經的侍寝丫頭,徹底摧毀他。
最後借冥婚的由頭請來所有與姜應承有私情的女子,借鬼新娘之手一網打盡,一石三雕。
通篇下來,鐘齊就服這個女的。
好家夥,要不是姜應承作死,最後把她門口的符咒撕下來,恐怕燕青兒就是這次副本mvp了。
可惜被鐘齊半路攔截。
回想自己拆掉姜應承房門口的符紙,他笑了笑,深藏功與名。
于是鐘齊終于明白自己在一個大坑裏反複轉悠。
其實謎底就在謎面上,通關條件寫得清清楚楚,冥婚,管他新娘是男還是女,只要姜家的冥婚完成便是通關,什麽主線支線,那是刷高分用的,不是逃生用的。
這應該就是新手副本特有的福利了。
現下去抓鬼新娘回來拜堂難度太大,不切實際。而燕青兒……先不說人已經死了,就算還活着,他把人押過來,姜應翎也不一定同意拜堂。
其他人更不用說,八竿子打不着一塊去。
也就剩個姜應承。
想想這個禽獸幹得缺德事,鐘齊一點兒也沒有心理壓力,頭也不回地去把姜應承給逮了回來,還趕趟救下白承。
姜應承一路上都不安分,把鐘齊弄煩了,順勢踹了他一腳,誰知道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這麽弱不禁風,腿一踹就斷。
後來他們拜了堂,系統結算積分。
再後來……
鐘齊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
天還沒大亮,微曦的光從外頭透進來,屋內仿佛蓋上了一層冷色調的輕紗,暧昧而朦胧着。
再後來,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