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 (1)
不知道兩人現在有什麽深仇大恨的章來,十分樂意看到兩兄弟關系如此親密的樣子。
他從屋裏退出去,準備給懂事的小孩和受傷的小孩弄點夜宵。
屋裏的氛圍在男人離開的下一秒,變得劍拔弩張。
蘇沐辭緊揪着被子,惡狠狠瞪着不斷朝自己走來的小孩,臉上寫滿死也不會屈服的悲壯:“滾!你今天別想碰我!我呸!從今往後,你都別他媽想碰我!”
鬼知道因為蘇裴沉的那句話,他昨晚做了一整夜什麽樣的噩夢。
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理解!
那是他被擊得粉碎的男性自尊!
蘇裴沉宛然是個戰績累累的補蛇人,輕輕松松便捏住了名為“蘇沐辭”的這條蛇的七寸。
“我不介意跟章叔描述一下,昨晚我在浴室裏看見了什麽。”
蘇沐辭:《我是傻逼》
……
蘇沐辭遠比蘇裴沉想的要強大。
昨晚因何而死,今晚就能因何而重生。
他想了個極其陰險的招數——一個一旦被當事人知道,絕對會将他大卸八塊的損招。
蘇沐辭注冊了個微信小號,把頭像換成網上剛找的美女網圖,在搜索欄裏輸入趙子盞的手機號後,等人一通過,便同不知情的無辜少年開啓了一段有預謀的豔/遇。
話題從單純走向渾濁,兩人原本在路上走着,很快,蘇沐辭就勾/引着把人帶進車裏,最後一踩油門,狂野地飙到了兩百四十碼。
Advertisement
看完聊天框中對方發來的數字,拔D無情的少年毫不留情地删了對方,并将這個賬號徹底從手機裏删除。
做完這一切,蘇沐辭給隔壁主卧裏的蘇裴沉打電話。
“你數學一直都是滿分對吧?”
“幹什麽?”
“那你目測能力怎麽樣?”
蘇裴沉心生一種該将這通電話挂掉的直覺,往往這種感覺冒出來,必定意味着蘇沐辭是要作點什麽妖了。
可惜他每次的決定都趕不上少年說話的速度,這次也不例外——
“你昨晚看見我有多長?我要具體點的數字。”
“嘟——”
電話無情地被挂斷。
蘇沐辭并不意外,自個兒在腦子裏仔細回想了下,很快得出一個讓人高興的結論。
蘇裴沉絕對只是bug。
自己還是同齡人之中比較突出的!
心事徹底了結,蘇沐辭不再做噩夢,這晚睡得賊香。
後面幾天,蘇裴沉還是會從學校請假回來。
少年也不再抗拒有關洗澡的事,相反,他甚至又主動挑釁對方。
“你是血的還是肉的?別是中看不中用吧?”
蘇裴沉聽不懂,幫人洗完澡,回屋用手機搜了下,明白是什麽意思後,很想拿着毛巾直接将人捂死在屋子裏。
同時也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蘇沐辭這個人,根本沒有臉。
……
夏天領着它的毒辣太陽激/情到來。
蘇裴沉成績優異,破格被免去升學考,直接升入學校的初中部繼續就讀。
蘇沐辭不一樣。
他将面臨人生道路上第一場、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自己未來前途的考試。
章來對他很放心,他對自己很不放心,蘇裴沉對他——根本沒這方面的心思。
在原來世界裏,他一直被數學拉着後腿,最後高考的成績,普普通通。
現在這本小說所設定的知識框架,遠比他想的還要可怕。
——中考涉及的內容,跟高考的一模一樣。
他曾在初一剛入學時大言不慚地放過話,要讓那個從沒掉下過神壇的邵郁,體會一次考第二名是什麽滋味。
誰料第二次月考開始,數學的難度直線上升,他差點連前六十都保不住,哪敢再提要超過邵郁的事。
至于那個生來就似乎是個學習機器的邵郁,蘇沐辭一直沒和對方接觸過。
那人坐在一班教室講臺桌旁邊的黃金單人位,蘇沐辭沒見過他的正臉,每次從他們班教室外經過,看見的都是他埋着頭在刷題的身影。
他覺得這孩子挺可憐,現在才初中,就得這麽拼命了。
直到初三的一模,蘇沐辭終于有幸見到少年的正臉。
——邵郁的一寸大頭照,被張貼在學校的光榮榜上。
蘇沐辭和劉羌他們湊熱鬧去瞧,看見第一名的照片,驚得差點說不出話。
男生長着一張過分令人驚豔的臉,黛眉似畫,眼波如煙,皮膚又白又嫩,巴掌大的面容精致昳麗,簡直比女孩子還要好看。
幾人根本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男生能有的樣貌,連擦數遍眼,确認了照片的主人就是邵郁時,趙子盞震驚開口:“邵學霸如果頭發再長點,校花的位置就該讓人了吧?”
其他三人忙點頭。
“難怪之前總有人說邵郁被好多男的追求,要不是我是直的,我鐵定也去追。”
蘇沐辭聳肩:“沒事,你也可以去追,至于能不能得手,實在不好說。”
“滾!”
……
中考的日子到來。
校門口。
章來溫和鼓勵着面前的少年:“小辭,別緊張,叔叔相信你可以的,不管結果怎麽樣,都有我和小沉陪着你呢。”
蘇沐辭點點頭,轉身看向被迫拉出門、臉色難看的蘇裴沉:“哥哥要去考試了,你難道沒有什麽加油的話要跟我說嗎?”
小孩無情開口:“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這些早已注定,不是你現在多聽幾句好話就能改變的。”
“……”蘇沐辭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怎麽又忘了,這家夥的狗嘴裏從來吐不出象牙!
可當他坐到位置上,拿到試卷準備開始答題時,耳邊乍然響起蘇裴沉剛才說的話,很神奇的,整個人頓時便冷靜下來了。
心頭上壓了數天的緊張情緒,在象征着這場戰鬥終于能劃下句號的號角響起時,全數被清空。
蘇沐辭打算約宿舍另外三人出去喝點酒,放松慶祝一下。
未料齊思衡他們一個比一個弱,區區中考,就将少年們打擊得暫時都不敢出門了。
可自己一個人去喝,又少了點該有的味道。
——好在還是有人和他一樣沒心沒肺。
時隔三年,齊霈的重型機車再度出現。
蘇沐辭戴好頭盔,邊爬上車,邊沖着他大聲問了句:“你這車不是被你爸拉去車場報廢了嗎?你把它的零件拉回來,又自個兒組裝好了?”
青年拍拍摩托:“這是拉爾法二號。”
“啥玩意兒?”
“同款同色,新買的,我爸給我的大學禮物。”
蘇沐辭因他的話起了心思:“先陪我去一趟商場吧。”
“咋了,還約了人嗎?”
“被你提醒了,我也該給我弟準備個升學禮物。”
“……”腦子有毛病的弟控。
……
蘇沐辭最後決定送只皮卡丘給蘇裴沉。
實際上這玩意兒是他在游戲城玩瘋了,用最後殘留的三個游戲幣,讓齊霈幫忙夾上來的。
——皮卡丘一看就很劣質,眼睛縫歪了不說,嘴巴還是紫色的。
面對齊霈富有深意的視線,他既沒慌亂,也不心虛:“我弟會喜歡的,古人說的好,禮輕情意重。”
青年翻了個白眼:“我要是你弟,絕對從收到這個玩偶開始,就和你斷絕兄弟關系。”
蘇沐辭啧啧兩聲:“有你這種沒良心的哥哥,齊思衡都能被養成兄控,我弟會喜歡這玩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兩人互嗆幾句,出門轉換陣地——KTV。
酒是齊霈藏在包裏偷偷帶進來的,一共裝了九罐,蘇沐辭分到了三分之一。
“咳,我還沒和你說過吧,最近,嗝,我在軟件上碰到一個男的,嗝,雖然比我們大了好幾歲,嗝,但的确是我的菜。”
蘇沐辭不知道這個身體的酒量怎麽樣,試探着先喝了半罐,就感覺到腦子開始變得暈乎乎的。
少年很無語,這身體的酒量也太差了!
這時候他還有理智尚存,整個人處于清醒與醉酒的邊界,聞言,大力拍拍青年的肩:“上!泡他媽的!性別都不是問題了,年齡更加不是!”
齊霈拿着罐子同他手上的撞去,罐子相撞,在屋內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青年沒來得及喝,就一頭栽到了沙發上。
他講起話來醉醺醺的:“說得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行!那我就泡!嗝,讓我找找,我記得我存了他的號碼來着……”
蘇沐辭把剩下的大半罐啤酒一飲而盡,腦神經受到酒精的刺激,顯然快醉了。
少年趔趄起身,歪七扭八地朝門口晃去,齊霈眯着眼看見,打出一陣酒嗝:“你去哪兒!”
他頭也沒回地甩甩手:“老子,才,才不當電燈泡。我覺得,我要醉、醉了,先走了,你自、自己能回去吧。”
齊霈滿不在意地傻笑:“傻逼,嗝,我叫齊思衡來接我,你怎麽回去!”
“嘿,我叫我叔來。你不叫你未來男朋友了?”
青年紮進軟墊中,聲音被墊子擠壓得有些變形:“算了,等我清醒了再泡,不然酒後亂,嗝,亂/性怎麽辦!你管自己走吧,我,嗝,我再躺會兒。”
蘇沐辭叽裏咕嚕地說了句誰也聽不懂的話,一把甩上了門。
他伸進口袋裏去掏手機,後背緩緩貼到牆上,眼神有些迷離,拼命眯縫着眼,去翻章來的號碼。
找到後抖着手按下,同時腳底一軟,幹脆順勢坐到了鋪着軟毯的地上。
鈴聲響了很久才通,他把臉往臂彎裏埋了埋,聲音綿軟得讓人不舍拒絕。
“叔,你過來接我好不好鴨~我在XX這裏,你現在過來好不好~”
男人沒回應。
蘇沐辭打了個嗝,繼續同人撒嬌:“你不要罵我,我跟你保證,這是我在成年之前,最後一次喝酒!叔,我回不去辣,你來接我嘛~”
章來在那頭說了句什麽,蘇沐辭晃晃腦袋,呆呆地回答:“叔,你說什麽啊,我聽不清!叔,那我先挂了,我感覺我要醉過去了,我在,嗝,在三樓,你記得過來接我噢~等下見!”
手機啪的一聲砸到地上,因為有毯子護着,屏幕并沒有裂掉。
還處于撥通狀态的屏幕,上頭顯示着三個字的聯系人備注,過了兩秒,電話被挂斷。
……
蘇裴沉找到蘇沐辭時,少年已經以地為床,毫無顧忌地躺着睡着了。
整個人軟綿無骨的,像一灘融化的棉花糖。
他很嫌棄這種被不知道腳底沾有什麽的人踩過的地面,很顯然,對方身上已經沾有那些肮髒的痕跡。
蘇裴沉冷着臉朝人靠近。
原本閉着眼似乎已經睡過去的少年,聽見聲音時耳朵忽地動了動。
小孩剛靠近,他就睜開了眼。
樣子迷迷糊糊的,顯然還醉着。
“小沉?”少年蹭了蹭腦袋下方貼着的地毯,咧嘴傻笑,“已經到家了嗎?這麽快!”
蘇裴沉本就難看的臉色,因他的動作又陰沉一分。
“小沉,叔呢?”蘇沐辭轉過腦袋,眼睛被頭頂的燈晃得有些難受,慌忙閉上,毫不客氣地命令道,“小沉,把燈關了!它亮得我眼睛好難受!”
他的神智只恢複到這裏,聲音越來越弱,說完難受二字,又徹底地睡了過去。
蘇裴沉站着等了一會兒,最後陰着臉,去找前臺的人買了一條幹淨的毯子。
将人用薄毯裹緊了,并确保他身上的味道和灰塵不會碰到自己後,小孩才拽着把人捆住的長繩,一路無視衆人驚訝的眼神,将少年拖出了KTV。
出租車司機險些被吓到,再三确認蘇裴沉不是人販子後,才敢發動車子。
……
蘇裴沉面無表情地戴上手套,徹頭徹尾地幫人清洗了一遍。
确認對方身上沒再有其他味道,才将少年收拾幹淨弄回了房。
這個身體還很弱小,一連串的折騰,幾乎耗費了他所有力氣。
蘇裴沉迅速洗了個澡,顧不上将衣服放進洗衣機裏,回房一頭栽進被子中,很快便睡了過去。
今晚,他做了個很好的夢。
——是他目的完成,終于手刃仇人的夢。
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忍耐多久,才能去完成最後一步,但這麽久都已經等過來了,再等上幾年,倒也無妨。
畢竟他這輩子唯一的執念,就是要看那個人徹底絕望,再去死。
美夢的後面開始變得離奇。
被狼一口咬斷脖子的人,猛地睜開了眼。
蘇裴沉就算再淡定,也不由因這變故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從夢中驚醒,察覺到屋裏無端多出的另一道視線後,知道了夢會這樣發展的原因。
蘇沐辭跟個鬼魅一樣,幽幽地站在他的床邊。
少年眼神很軟,但他這樣無聲盯着自己,還是讓人不免覺得有些可怕。
“我的皮卡丘呢?”
蘇裴沉的睡意徹底被驅散,脾氣這會兒很差:“不知道。”
“我的皮卡丘呢?”
“扔了!”
“我的皮卡丘呢?”
蘇沐辭不依不撓地連問十幾遍,蘇裴沉不堪其擾,只能告訴他:“丢在KTV了,你要幹嘛!”
少年歪歪腦袋,似乎在思考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見對方總算願意安靜,蘇裴沉背過身,準備繼續睡。
蘇沐辭朝他快速走來,等小孩意識到時,少年沉重的身子已經撲到了自己身上,像只樹懶一樣,手腳并用地纏住了他的後背。
迷糊的酒鬼把腦袋貼着他,不滿地要求:“帶我去撿回來!”
蘇裴沉擡腳就要往後踹,卻被有預見性地躲開,很快,沒受傷的家夥又動作靈活地抱了上來。
“帶我去撿回來!這是我給小沉的禮物,帶我去撿回來!”
他愣了片刻,很快冷靜下來,正想轉身把人踹下床,卻被對方突然松開。
蘇沐辭并沒有走,而是找準機會,跟條泥鳅似的,迅速鑽進了小孩懷中。
蘇裴沉眼皮一顫,感覺到有一片濕熱,覆在了自己的下巴處。
——少年仰頭親在了那上面。
蘇裴沉這輩子只做過一次這樣的事。
——那次是自己主動的。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他再也不想去用。
今晚,主動的人變成了少年。
泛着濕意的唇瓣很軟,吻在他下巴上的感覺,讓人覺得仿若是被一片薄雲擦過。
有什麽東西想要扒開他心頭外的層層堅硬屏障,刺進心底灌入屬于另一個人的沸騰熱意。
可是很快,微變的氣氛被對方打破。
——吻變成了啃。
蘇沐辭重重咬住他的下巴,嘴中含糊不清道:“帶我去找皮卡丘!不然我咬死你!”
蘇裴沉冷着臉一腳将少年踹下床,蘇沐辭嘤/咛一聲,側趴着用半邊臉頰蹭蹭身下的地毯。
跟受凍的貓咪碰上了暖爐般,窩在地毯上便不再出聲了。
蘇裴沉去衛生間洗了好幾遍下巴,将另一個人的痕跡抹幹淨後,才走回來躺下去。
沒過幾秒。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身後悄然響起,他剛察覺,就被人戳了戳後肩。
小孩怒視回頭,少年跪坐在他身後,張着迷糊的大眼睛,朝着他比了個大大的圓,末了,委屈地問:“你看到我的皮卡丘了嗎?那麽大一個皮卡丘呢!”
“蘇沐辭!你有完沒完?”
蘇沐辭歪歪腦袋,呆呆地咧嘴一笑:“我不是蘇沐辭,我是皮卡丘!我的皮卡丘呢!帶我去找皮卡丘!”
笑完他就嗚嗚地哭了:“這是要送給我們小沉的,嗚嗚嗚,小沉很可憐的,一個朋友也沒有,嗚嗚嗚,小沉太可憐了,怎麽能做人做得這麽失敗呢,嗚嗚嗚,皮卡丘,小沉的皮卡丘……”
蘇裴沉爬下床,他要是能在屋裏找到一把刀,現在就把這蠢貨給殺了!
……
半個小時後。
蘇沐辭待過的ktv裏。
很慶幸,掉落的皮卡丘被其他包廂的客人撿到,送到了前臺。
蘇裴沉冷着臉把拿到皮卡丘後笑得跟個智障兒童一樣的蘇沐辭拽走,身後值夜班的小姐姐投來的滿是憐惜的眼神,讓他再次對身邊人起了殺心。
司機從後視鏡中看了好一會兒癡傻憨态的少年,搖搖頭嘆息道:“小朋友,你哥哥這樣的病,以後還是不要讓他亂跑好一些,不然哪天跑丢了,真的不好找啊。”
“……”
折騰半天,兩人總算平安到家。
蘇裴沉把少年拽回床上,連被子也沒打算幫忙蓋,轉身就要走。
一道重物騰空飛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砰,蘇裴沉被人當場撲倒在地。
膝蓋咔嚓一聲撞到地上,疼得要命。
蘇裴沉徹底崩潰,一把将人推倒,起身就想去拿刀,他不管了,今天一定要把這人殺了!
一只手伸來,像藤蔓般緊緊将人的腿扒住:“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我——”
蘇沐辭嘿嘿一笑,将懷中的皮卡丘一巴掌呼在因他的話而低下/身來的小孩腦袋上。
“其實我這娃娃只花了三塊錢!但是我要告訴我家小沉,這是我花了三百塊錢買的!我是不是很聰明!”
啪。
蘇沐辭被一巴掌扇暈過去。
這一回,屋裏總算徹底安靜下來。
……
第二天醒來,初嘗酒精的蘇沐辭以為自己要痛死在床上了。
結果除了臉頰有被人拍過的疼意外,腦袋倒是一點也不痛。
他睜開眼,懵逼兩秒,猜想自己多半是酒醉後誤闖進了蘇裴沉的房間。
昨晚打完電話後具體發生過什麽,他完全沒有印象,連一點片段的殘影都找不出來。
蘇沐辭并沒在這上面糾結太久,他扒拉了下亂蓬蓬的頭發,抓着腳邊的皮卡丘玩偶走出房間。
蘇裴沉正在沙發上看狼捕食幼鹿的紀錄片,畫面血腥,聲音凄厲。
——這是他重生以來,每次壓抑不住想要提前動手時,都會坐下來看一遍的東西。
——總能讓他冷靜下來。
一走出門,蘇沐辭便耳尖地聽到了客廳裏頭的熟悉響聲。
幾年下來,他差不多也習慣了小孩的奇葩癖/好。
一開始,自己是真的一點聲音都聽不得,現在的話,只要不看見畫面,就能夠保持鎮定。
少年熟練幹脆地閉眼摸索過去,直到靠近沙發,才半蹲下/身子,打算把遙控搶過來。
蘇裴沉悄聲将腿邊的遙控器拿起,冷眼看着身邊的人,跟個瞎子一樣在他邊上一寸寸地摸過來。
那只手緩緩爬上大腿,小孩剛要擡腳踹過去,身上的唯一軟肋卻被人冷不丁按到。
蘇沐辭疑惑:遙控變軟了?
他伸手想把東西拿過來,還沒動作,就被人黑着臉一把拽住了衣領:“蘇沐辭,你想死嗎?”
少年下意識睜眼,視線往剛才手放過的地方一掃——
“……”這他媽就很尴尬了。
他輕咳一聲,慌忙把腳邊掉落的皮卡丘撿起,讨好地提着尾巴将玩偶放到小孩面前,逗弄哭鬧的嬰兒般晃了晃:“小沉,看!這是哥哥專門給你買的升學禮物,花了我三百塊錢,可貴了!”
蘇沐辭的紫嘴性/感皮卡丘,沒能熬過那個早上。
小孩給了他選擇的機會。
“你是想我把這東西用在你身上,還是把手給我松開?”
面對眼前銀光閃閃的尖銳剪刀,蘇沐辭咽了口唾沫,默默将手中的玩偶遞給臉色煞如惡鬼般的小孩。
“這花了我三——”蘇裴沉冷冷一眼,他終于閉嘴。
然後得到了一堆劣質的破布和棉花。
蘇沐辭捏着這些殘渣,心裏在泣血。
他的三塊錢啊!本來可以拿這錢去打一局太鼓達人的!!!
……
蘇沐辭瘋玩了兩個月。
開學前一周的周末,他把劉羌約了出來。
“你自己的書呢?”
“和趙子盞他們的一起燒光了,聽說這是種流傳于民間的秘術,只要将最差的那門學科的書本在成績發布當天燒掉,正常情況下,能比預估的多十分。”
劉羌很無語,索性把書包整個丢給他:“算了,反正我開學就買新的了,這個舊的你直接一起拿走吧。”
蘇沐辭也不跟他客氣,打開确認了下,發現需要的幾本書都有,喝完杯中最後一口果汁,起身往外走:“我出門太急,忘帶錢了,賬單你結一下,謝了兄弟。”
“……”這種厚臉皮的人怎麽還沒被人打死?
拿着東西回到家,蘇沐辭換完鞋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去客廳,把包裏從劉羌那要過來的書,拿出來擺在茶幾上:“小沉,接下來這個星期,就讓你親愛的哥哥,先給你惡補一下你曾記錯的所有初一數學的公式吧。”
他不但準備了書,還特地買了新的草稿本、自動筆、黑色簽字筆……
“因為你基礎不行,哥哥就不讓你先做卷子了,直接先教你課內知識……”
蘇裴沉打斷他:“我難道沒有告訴你,我測試的初一數學綜合卷成績是滿分?”
“……”蘇沐辭幹笑着把課本收好放回包裏,“那沒事了,你繼續看電視,哥哥去做飯。”
他現在就去把這堆東西給燒了!
“等下。”
小孩偏頭看他:“你昨天做的初升高測試卷,38分?”
“……”草,他明明都扔了,這家夥怎麽會知道!
“一個數學才考38分的人,是誰給你的自信,來教我這個考滿分的?”
蘇沐辭毫無底氣地反駁:“我這是高中的卷子,你這種簡單的初中水平能和我比嗎!”
“簡單?”蘇裴沉嗤聲一笑,“的确,你那卷子我看了下,很、簡、單。”
啪唧一聲。
三年前的情景再次重現。
蘇沐辭可憐巴巴地抱住少年的大腿,像條哈巴狗般讨好地貼貼:“親愛的好哥哥,給我補個課好不好?”
等着少年露出被羞/辱之色的小孩:“……”
這人不要臉的本事,倒是比他的智商要高出不少。
……
市一高離尚行很近,走路的話,只需要十來分鐘。
蘇沐辭想見蘇裴沉的話,來回大概要耗費一個小時的公交路程——誰讓他考不上市一高。
宿舍四個人,他和齊思衡去了二高,劉羌和趙子盞則一起去了所私立高中。
二高的開學時間較晚,只比蘇裴沉這個初中生早一天。
報道那天有雨,蘇沐辭知道蘇裴沉最讨厭雨天,并沒想過小孩也會一起送他,因而打開副駕駛的門看見蘇裴沉就在後頭坐着時,很是驚訝。
“小沉,你也要去嗎?”
蘇裴沉拉下臉:“怎麽,章叔能去,我不能去嗎?”
安靜坐在駕駛座上,總覺得自己背了一口莫名鍋的章來:???
蘇沐辭也不是第一次聽他這麽陰陽怪氣地講話,要是每次都會被氣到的話,這兒自己的靈魂估計已經飛出太陽系了。
他無視對方,系好安全帶後沖身邊的章來笑笑:“叔,咱們可以出發了!”
男人把一袋早餐遞給他:“趁着東西還熱,先把早飯吃了,現在雨有點大,我們等一會兒再走。”
“好。”
蘇沐辭剛插上吸管,後頭驀地響起一陣詭異的叫喚。
“哥哥。”
他吓得雙手一哆嗦,牛奶登時灑了一半到褲子上。
少年顧不上拿紙,驚恐回頭:“怎麽了?”
蘇裴沉後來很少叫他哥哥,就算有,也都是有第三個人在場的時候才叫。
他曾經有多想讓這家夥叫他哥,現在就有多害怕他這麽叫。
就跟聽見有人用尖銳的指甲在黑板上劃出聲一樣,蘇裴沉每回叫他哥,都會給少年同樣的感覺——耳朵滲得慌。
“坐後面來。”
蘇沐辭扭頭看了眼窗外,豆大的雨珠正一顆顆地往窗玻璃上砸。
他在心裏罵了句傻逼,掏掏耳朵,順手扯了張紙去擦褲子上的奶漬。
“哥哥。”
蘇沐辭瞥向後視鏡,瞧見對方一副如果自己不照做、就要這麽惡心地一直喊下去的架勢,悲憤地将手中的紙攥成一團,啪一聲打開了門。
章來看了眼後方并排坐着的兩兄弟,再次在心裏感嘆一句,如果蘇涵他們在天上看見兩人的關系這麽好,一定也會高興的。
蘇沐辭咬了口包子,臉蛋瞬間皺成一朵菊花。
他垂眸一看,包子皮沾到雨水,變得軟塌塌的,很難吃。
伸手戳戳身邊的人:“小沉還沒吃吧?哥哥這裏還有一個包子,小沉陪哥哥一起吃了吧?”
蘇裴沉扭頭看向窗外,無聲地表示拒絕。
蘇沐辭把腦袋湊過去,用黏膩又惡心的聲音在他耳邊喊:“弟弟~弟弟~弟弟~一起吃吧~弟弟~”
這招對小孩也有用。
對方憤憤地從少年手中奪過包子。
蘇沐辭盯着他,見他咬了一口,立刻計謀得逞地笑出了聲。
蘇裴沉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看了眼手中濕軟的包子,擡手,将東西準确無誤地反塞回蘇沐辭口中。
“……”淦!
……
蘇沐辭在超市裏撞見了齊霈。
青年正在排隊,輪到他時,笑着将排在自己後頭的男生的賬也順便結了。
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男生就先離開了。
對方一消失,齊霈瞬間摘下臉上溫柔的面具,擡手伸個懶腰,朝飲料櫃這邊走來。
看見正在拿東西的蘇沐辭,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今天見不到你了呢。”
蘇沐辭和齊思衡不在一個班,他們能意外碰見的可能性不大。
少年扔給他一瓶水,走過去勾上他的肩,問:“人家可是正要茁壯成長的花骨朵,你這家夥沒那麽喪心病狂吧?”
齊霈伸指在他腦門上輕彈了下:“你想啥呢,我也是有道德觀的人好不好?那小孩跟你一樣大,我哪下得去手,萬一到時候影響了人高考,我可不成千古罪人了?”
“那你剛才是幹嘛?我可不信你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青年低低一笑:“你覺得養成系怎麽樣?是不是挺有成就感的?不過那孩子應該挺單純,要最後真沒什麽想法,也就算了。”
蘇沐辭翻白眼:“真不知道你這種人,到最後能被哪座五指山壓得翻不了身。”
齊霈附耳調侃一句,被耳根驟紅的少年擡腳猛踹了下。
——不好意思,哥哥是上面的。
……
高中宿舍比初中宿舍要好,別的不說,至少每個宿舍,學校都幫忙裝了話機。
學生們每學期開學都能收到一張電話卡,如果只是用來和父母交流,卡裏的通話時間絕對足夠學生使用一學期。
——除非是小情侶們利用它來煲電話粥。
卡裏的時間用盡,就意味着這張卡是報廢了,如果想去再要一張,得讓家長去找相關工作人員登記,才能花錢買張新的。
有了電話卡,蘇沐辭再也不用像之前一樣,偷偷躲去陽臺給蘇裴沉打電話。
號碼按到一半,他一拍腦袋,害,打啥啊!那家夥根本沒帶手機上學啊!
本來要撥給小孩的電話,最後通向B市某所私立高中。
同趙子盞兩人聊完,離熄燈時間還有十幾分鐘,蘇沐辭一時沒什麽事做,索性上樓去找齊思衡。
門是虛掩着的,他剛站到門口,就聽見裏頭傳來的壓抑哭聲。
以及伴着抽噎的呢喃。
“哥,你明天再請、嗚、請假來找我好不好?”
蘇沐辭默默拐方向下樓,這個兄控怎麽還跟初中剛開學時一樣,一給齊霈打電話就要哭。
等他變有錢了,還是先帶這家夥去醫院看一看吧。
……
高中生的周末分大小周。
大周放假兩天,周五就能回家。
小周放假一天,除了出校門,學校裏的任何地方都能去——也是家長們唯一能進校探望的一天。
蘇沐辭前一晚跟章來通了電話,嘴饞地報了一大堆明天想吃的東西。
第二天,男人不止帶來他要的東西,還把蘇裴沉也帶了過來。
蘇沐辭沖過去一把抱住小孩:“小沉!哥哥好想你啊!你是不是也很想我!”
原本想要推開他的人,動作一頓,凝聲問:“想章叔還是想我?”
蘇沐辭完全沒聽到,急哄哄管自己說完,馬上又朝男人撲過去。
他也将人抱住,甚至還親昵地在對方懷裏蹭蹭:“叔!我好想你啊!”
蘇裴沉周身的氣壓,瞬間低了。
……
章來在照顧人方面,向來是優秀的。
但他的廚藝一般,做出來的東西,只能算是可以吃。
連着吃了兩周學校裏寡淡重複的菜色,這會兒終于能夠吃到男人自制的無骨雞爪、炸小酥肉、奧利奧糯米糍等東西,少年也顧不上味道如何了。
掃蕩完,他挺着鼓起的小腹往床上一躺,滿足地舔舔唇角:“叔,你下次還來看我嗎?”
章來正彎腰收拾他留下的垃圾,聞言溫聲一笑:“好。”
蘇沐辭拽拽站在床邊的人:“小沉,你下次和叔一起來看哥哥嗎?”
繃着一張臭臉的小孩,一把抽回自己的袖子,往前站了一步。
“……”
冷漠無情的家夥!
……
一周後。
“叔呢?怎麽就你一個?”
蘇沐辭往外頭看了看,章來的身影一直都沒有出現。
他只好繼續問小孩:“你不是說這回不來了嗎,難道是叔有事,讓你代他過來?我讓叔炸的小黃魚你帶了嗎?”
蘇裴沉繃着臉不說話。
蘇沐辭吸吸鼻子,聞到熟悉的香味後,眼神一亮,連忙奪過小孩手中的袋子:“這也太香了,叔的廚藝怎麽突飛猛進這麽多,我記得之前他炸的,好像不會這麽香啊。”
剛想打開袋子拿出一條嘗嘗味,一只手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