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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酒後吐真言】

時值三更天,月亮悄悄的躲進厚厚的雲層裏。

一輛臺華馬車停在徐府官邸大門,兩名守衛的小厮立即走上前,看着醉醺醺的福王在馬車內與陪同回來的兩名花魁,這個親一下,那個抱一下,然後丢下一大包銀兩,笑說着不讓她們給榨幹了,這才甘願的下了車,在他們扶持下,一路搖搖晃晃的進到住的院子裏。

這種活兒,這幾日是天天上演,也因為福王的晚歸,府內燈火點得極亮,夜如白晝,他們也已見怪不怪。

“王爺,請小心,到了。”

廳堂內的蓮子等三小厮聽到外面的聲音,正要快步出去。

“哈,你們都在這裏,很好,很好!”

魏蘭舟帶着一身酒氣及胭脂味兒走進來,不耐的朝兩個扶他扶得滿身大汗的小厮揮揮手,要他們走人。

三小厮急忙上前接手,那兩名府院小厮這才行禮,快步出去。

蓮子跟诃子将福王一路扶到燈火通明的寝卧內,本想直接讓他在床上躺下,他卻搖搖頭,指指椅子,兩人便扶着讓他在椅子坐下,栀子還從床上畫了個軟墊塞到他身後,接着他們就安靜的站到一旁。

楚心恬也一路跟着走進這陳設奢華的卧室,但直到現在,她都安安靜靜的站着,不說話,免得禍從口出。

三個小屁孩稍早在廚房裏可向她透露不少福王腹黑殘酷的一面。

當然,她也知道他是雙面人,可以很親切,也可以笑得很邪魅,更可以命人将一個人切成好幾段,他絕對是個大魔頭,所以她決定了,一定要時時提醒自己,不能又一時忘我的讓天生過人的正義感冒出頭來,火冒三丈的把福王當成孩子來訓話。

再想到她上回說那麽多也只得到一兩銀,事後,她嘗試再說真話賺錢,魏蘭舟竟然很黑心的說,沒錢,她秀出那一張字據,他則說上面押了日期,就數當日有效,讓她氣得很想槌心肝。

事後想想,算了,這家夥她惹不起,還是安靜的過一日算一日就好。

魏蘭舟開心的阖着眼睛,癱靠在椅上,但四周靜悄悄的,總覺得少了什麽?是了,某人的呱噪真言。

他張開迷濛的醉眼,一手指着她,“怎麽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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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眼看看一樣也沒說話的三小厮,真不懂他幹麽老針對她,她無奈地上前一福,“啓禀王爺,奴婢不知該說什麽。”

“奴婢?”他勾起嘴角一笑,慵懶的坐直了身,再上上下下的打量一臉嚴肅的她,“小楚楚,這不像你,你裝成這一張死人臉,本王看不習慣,你還是沒大沒小,有話直說的好。”

“有話直說?又不是活得不耐煩,想找死,那就真的成了死人臉了……”她小聲嘀咕,但那真的只是她以為,夜深人靜,她的聲音就變大了。

站在一旁的三小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臉色刷地一白,不會吧?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再小心的看向魏蘭舟,暗自希望離她有段距離的他沒聽見,但是——

“本王也聽到了。”魏蘭舟黑眸一眯,朝她勾勺手,示意她靠近。

她臉紅了,只能一步一步靠近,見他伸過手來,狀似要打她的臉,她下意識的直接蹲下,脫口就怒道:“王爺這就要掌掴了嗎?做人一定要這麽殘暴?”

三小厮立即低頭,雙手捂着嘴巴,就怕憋不住笑意,他們很清楚是因為他們在廚房裏大談特談王爺怎麽殘暴殺人,讓楚心恬忿忿不平,不小心就蹦出心裏話了。

魏蘭舟愣愣的看着突然蹲在他眼前的楚心恬,她圓圓臉上的神情真的很精彩,既懊惱又害怕,一副她完蛋了的可愛神态。

他撫撫下巴,看着一旁三名笑得賊兮兮的小厮,“你們下去,有她侍候就好。”

三小厮很失望,他們也很喜歡看主子逗丫鬟的戲碼,但他們可不敢違逆主子,只能在楚心恬眼巴巴的希望他們能留下一個與她為伴的渴求眼神下,行個禮退了出去。

沒義氣!果然,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小厮,她做的那些翻糖花小蛋糕全進了他們的胃,竟然沒人替她說話。

魏蘭舟忍着笑意,看着她帶着怨念的雙眸一路追随三小厮的身影,直到房門關上,嘴巴仍嘟嘟嚷嚷的。

“要說什麽就大聲的說出來,本王有點醉,聽不見。”

她慢慢的站起身來,“王爺醉了,我若說了什麽,您發酒瘋怎麽辦?”

他看着她,懶洋洋的又靠躺在椅背上,“本王就喜歡你這一點,說吧!還有什麽心裏話,全說出來,本王恕你無罪,不罰你。”

這些話很熟悉啊,她眼睛陡地一亮,“那有錢嗎?”

“啧啧,談錢多傷感情,小楚楚,你怎麽變得那麽膚淺?”他揉揉眉問。

誰膚淺?這是現實!道理誰都會說,但她在他身邊做活兒又沒錢可賺,贖身之日遙遙無期,那她還浪費口水幹啥?于是她站着不動。

他垂下眼,“小楚楚,做人不可以這樣,也不像你。”

“所以,做人可以像你這樣?明明還有任務,成天堕落,天天往青樓跑——”話一出口,她就以手輕拍自己的嘴巴一下,不說真話是會怎麽樣!

不過,他怎麽一臉呆呆的看着她?

“怎麽……小楚楚變那麽多個……”他伸手往前抓了抓,但很奇怪,怎麽都沒碰到她。

“王爺喝醉了,我站在這裏,也只有一個——”

她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又一臉認真的打斷她,“我沒醉,我記得你說我沒管任務是不是?其實,本王是看徐善這裏的油水太多了,住的吃的用的都好之外,在他後院還養了一大堆美人,擔心她們被本王的好面相勾引,不讓她們在本王面前現身,本王的直覺一向極好,我敢肯定他絕對是個貪贓柱法的官吏,我刻意留下,是在替皇上辦事。”

說完這一長串話,他蹙眉的看着她,又甩了甩頭,好像她又變了好幾個,最後,幹脆阖上眼睛。

替皇上辦事?她翻個白眼,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不相信?”他突然睜開那雙仍見醉意的黑眸,坐直了身,往四周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要她靠近自己。

在她耐着性子走近他後,他又要她低頭、再低,直到她的頭依在他胸前位置後,他才傾身在她耳畔輕聲說:“本王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本王真的是無優閣閣主,是聽當今皇上,也就是本王的堂弟的命令在辦大事的!”

她微微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顏,整張俊臉紅通通的,真醉了呢。

上回,他才說要冒名過幹瘾,這回連皇上辦事的新臺詞也能說了。

所謂酒後吐真言,這名不得志的閑散王爺或許打從內心想當個大人物吧,但他貼她貼得這麽近,噴出的溫熱氣息令她耳朵發癢,還有着淡淡的酒味,她連忙後退。

魏蘭舟卻不準,他大手一抓,扣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揪到自己身前,埋怨道:“本王可是頭一回這麽誠實的跟一個女人說話,對像還是你這個小丫頭,你為什麽要跑?你不信我的話,對不對?”

“信信信,王爺就是無優閣閣主嘛。”反正,跟一個醉醺醺的人演演戲,滿足他的幻想,也是做善事。

“噓,這是秘密。”他小小聲的說。

最好是秘密,她會相信才有鬼,“好,是秘密,我不說。”

他突然很滿意的笑了,“你好乖啊。”他掙紮着起身,但兩人離很近,她急着往後退,他卻踉跄的往前傾。

“王爺,你坐着就好……啊!”她立刻大叫,他竟然直接往她身上撲倒,

重啊!不管身高或體重,他人高馬大,她卻與哈比人說異,重力加速度的關系,她無法避免的往後倒,也做了當肉墊的心理準備。

然而,她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不過眨眼,“砰”地一聲,成了肉墊的變成魏蘭舟……

“你好重!”他出聲抱怨。

她急急的要起身,他又抱着她道:“別動,我的頭跟身體都不像我的,你一動,更不對勁了,但酒……好像醒了些。”

她輕咬着下唇,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顏,他的氣色似乎真的欠佳,但他的下一句話——“這樣抱着小楚楚,好舒服。”他的大手還在她背後撫摸起來,一手甚至該死的要摸往她的前胸……

她臉色丕變,火冒三丈的立即掙紮着從他的身上爬起來。

她動作不小,他哼叫幾聲後,忍不住又抱怨,“小楚楚好粗魯,其它姑娘都是溫溫柔柔的從本王身上起來。”

那些是賣肉的姑娘,她可不是!她咬牙切齒的怒瞪着仍躺在地上的魏蘭舟,“王爺若想躺在地上休息,我便退下了。”

“你扶我。”他說。

她咬咬牙,彎下身去拉他的手,沒想到他的手臂強而有力的反拉住她,她直接摔回他結實的身軀,痛啊,她的胸脯!她不懂,天天鬼混的王爺為什麽胸部可以硬邦邦的?

“小楚楚弄疼哪裏了?要不要我揉揉?”他心疼的伸出手就要碰某個禁地。

該死的鹹豬手!她用力的打掉他的手,再次從他身上跑起來,繃着一張悄臉兒,死死的瞪着他。

他委屈的呼着被打疼的右手,“小楚楚,你是丫頭,記得嗎?過來扶我。”

她臉色一變,再怎麽心不甘惰不歷,還是蹲下身按着他起身。

魏蘭舟這回乖了,沒再作怪,也沒将過重的身子全壓在她身上,讓她一路斜斜的扶着,來到床上躺下來,他就打了個呵欠,“有消夜嗎?”

“本來有做的,但是蓮子他們——不是,是我說他們可以吃的,我想,王爺若有需要時,我再做。”她不想讓他怪罪他們,“不過王爺喝得這麽醉,最需要的應該是睡覺。”

他想了想,點了點頭,再次起身,讓她為自己褪去外衣,再坐下讓她脫去腳上的鞋襪後,這才躺平。

“王爺應該沐浴後再睡。”她皺皺鼻子,覺得他身上混合的怪味道實在不好。

他搖頭,舒展了身子,“我沒力氣,你弄個溫水替我洗把臉,洗洗手腳就好。”

侍女!她是侍女!她在心裏忿忿的提醒自己,退了出去,不過一會兒就端了一盆溫水進來,她擰濕毛巾,坐在床榻替他擦拭臉龐。

“小楚楚,”他阖着眼睛叫她,“你其實不喜歡我對吧?本王想聽聽你的真心話,就一錠銀子。”

“我沒那麽現實,事實上,沒錢我也願意對王爺說真話,我對王爺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但我對王爺也是心存感激的,謝謝王爺賜與那治寒毒的藥。”

“嗯,那是本王難得一次的大發善心,你是該感恩,而且,三年分的藥也送到船上去了,等上船後,就交給你。”他挪動了身體,想讓自己躺得更舒服。

三年的藥量?她愣了愣,擦臉的動作立即變得很輕柔,她這個人就這樣,人家一對她好,她就兇不起來了。

她走回桌上,重新擰了毛巾,走到床榻前坐下,為他擦拭雙手,“我知道王爺是個好人……王爺,我說真的,在不知道你的身份前,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的,所以,我也希望你好——”

也許是此刻的靜寂氛圍,也許他大方的一次給了三年份的藥,她總覺得該說些心底話,“你是王爺,也許仗着這樣的身份,你可以過得很嚣張,不必在乎他人對你的評價,但是,有些人心懷不軌,他們在人前巴結,卻在人後算計,你身邊雖有暗衛,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再這麽恣意妄為的過日子,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還可能遺臭萬年,你——”

她咬着下唇,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你這是基于朋友的關心?”他閉着眼睛說。

“是。”她很認真的回答。

“我現在可能還有些半醉,小楚楚,這話這會兒說了,明兒不管酒醒後我記不記得,我都當沒說過。”他張開眼眸,一瞬也不瞬的凝睇着她,“我沒那麽容易死的,你別替我白操心了,能動本王的人還沒出生,不管是宮裏的太後、聶相或皇上,誰也動不了我。”

他還真霸氣,可是——“你的意思是,他們都想殺你?為什麽?”

“因為本王的爹讓先帝又愛又恨,本王也讓如今的聖上一樣又愛又恨,但這就是命,本王天生就是這麽好命,即使太後跟聶相不擇手段的想除掉我,一次又一次,卻也只能無功而返。”

他拍着胸脯,床簾半掩下的陰影,正好半遮住他的半張臉,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聽到他依仗的只是這種摸不着的好命理論,她無法茍同,“我不管什麽好命不好命,但我知道老天爺給你比普通人的還要多,你不該有點作為來做為回報?你總也是個王爺,不為國家社稷,也該為自己的家人想想。”

“本王還有家人嗎?除了一幹護主的奴仆外?”他嗤笑一聲。

楚心恬咬着下唇,她說錯話了,身在京城,她也聽過他一家數十口人被判逆謀抄家,他是因為不在京城才逃過死劫。

她低下頭,尴尬的沒再說話,只是移身回到桌前,揉揉毛巾擰幹後,再度回到床榻,替他擦拭腳丫子。

他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凝睇她嬌美的容顏,對她的感覺一直很矛盾,從一開始與她在廚房相遇,到後來的贈食,每一次見面,她的直率總能令他的心情放輕松,他也愈來愈喜歡與她相處。

說來,他身邊的人事物都太過複雜,他肩負的責任更是他人難以想像,很多事不是運籌帷幄即可,還得步步為營,小心謹慎的在纨绔王爺與神秘無優閣閣主的角色中穿梭,這也讓他的心變得很堅硬。

本以為除了可信任的寥寥幾人外,他的生命中不會再出現任何讓他心軟的對象,卻沒想到這個讓其它女人都相形失色的女子出現了,她的直率與善良,還有令人驚豔的廚藝,讓他終究對她下不了手。

然而,留下她,他卻困惑于該怎麽處置她,與她相處愈久,他愈覺得其它女人盡是庸脂俗粉,愈來愈耐不下心去應付,恨不得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瞬間只變成她,只有一個她!他緩緩的阖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替他擦拭好雙腳,站在床邊看着他,睡着了嗎?

他還是睡着了比較可愛,她微微一笑,老天爺對他真的很好,這張臉不只是英俊而已,還充滿魅力,只可惜性子不太好,有點殘暴,很好色,但又太大方——一想到三年份的藥得值多少銀兩?而她,不過是個丫頭。

又想到有那麽多人要他的命,她突然無法苛責他那些不好的種種行為。

她也看過不少爾虞我詐的宮鬥戲劇,但她只是看戲,福王卻身在動辄沒命的陰謀詭計中,他選擇及時行樂,也是可以理解的。

輕嘆一聲,她将房內大多的燈火都滅了,只留桌上一盞燭火,然後輕聲的端着銅盆出去,順手将房門給帶上。

窗外,一個黑影與月影交纏,隐身于暗處,等楚心恬離開後才輕敲窗棂。

床上的魏蘭舟似是早有所覺,慢慢的坐起身,“進來吧。”

一個黑色身影從窗外飛掠進來,在幽暗燭火燈光下,看着端坐的福王,拱手行禮,“啓禀王爺,水運路障盡除。”

他點頭,“很好,可有抓到話口?”

“抓到一名,确定是太後的人,已經送至安全地方囚禁起來。”

他黑瞳微黯,“還是太後?她真是心急,就這麽容不下本王。”

“那王爺,接下來?”

“這個地方本王也待膩了,你的人就在水運沿途待命,去吧。”

黑衣人拱手行禮,再度消失在夜色中。

魏蘭舟沉吟一會兒,吹了一聲暗哨,下一秒,長卿與決明閃身入屋內,拱手一揖。

“今晚府內有什麽事?”

長卿與決明禀告了今晚有人要在他的消夜中下毒,以及拿到徐善貪贓枉法的證據,包括銀票及多本帳冊都已到手。

“很好,要本王天天在外尋花問柳,也乏了,你們叫咱們的人準備準備,好上船了。”

“是。”兩人立刻就要領命而去。

“等等,”魏蘭舟突然壞壞一笑,“本王肚子餓了,你一個時辰後,再叫大夥兒準備登船。”

“是。”兩人互視一眼,很清楚主子要找誰去了。

夜深人靜,楚心恬在房裏睡得正香甜,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臉頰,她想也沒想的就探探手,但某人再戳一次,這一次,她察覺不對勁,陡地張大眼睛,吓得坐起身來。

在見月光灑落的室內,坐在她床榻邊的是魏蘭舟時,她頓時怒了,“人吓人吓死人,王爺半夜不睡,來我房間戳我的臉做什麽。”

“本王餓了。”他說。

現在?!可她真的好困,眼皮好重,“王爺,咱們打個商量好不好?這再幾個時辰,天就亮了,我早點起床準備您的早膳,可好?”

他被她逗樂了,瞧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他又戳戳她軟嫩有彈性的臉頰,“不好,我現在就想吃,再說了,你以前都可以在大半夜爬起來做吃的,現在為什麽不行?”

她皺着柳眉,答得很直接,“王爺,那時候我暈船,胃口不好,吃得少,大半夜餓到睡不着,才不得不起床,但現在在陸地,不會晃,我又不暈船,吃的就飽了。”說着說着她又開始打瞌睡。

“是嗎?”他啧啧有聲的看着倒頭又躺回床上的楚心恬,說來,她真的是向天借膽,半點也沒有當貼身侍女的自覺,還打個商量?

“王爺,你就先回房,真的,我早點起床替你煮早膳好不好?再說了,半夜吃東西其實不是好習慣,容易發胖的……”她滿腦子被瞌睡蟲占領,混混沌沌的,一點也沒覺得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她是卑微的丫頭,現在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他看着她,“這是替你的懶惰找借口?”

“不是啊……”她真的想夢周公,她也好久沒大半夜起床了。

“來人!”他突然對着外面大喊。

這一聲大喊,讓她從半睡半夢間醒了過來,看着突然跑進來的三小厮,她還有些恍神,在看到他們不敢擡頭看向她時,她這才後知後覺的低頭,沒事啊,她穿着內衫,半點也不暴露。

啊……她瞪着大刺刺坐在床邊的魏蘭舟,這三小厮莫不會以為他上她的床,對她這樣那樣了?她正要開口跟魏蘭舟抗議時——

“派人去準備,也去通知徐大人一聲,本王要上船了,不待了。”魏蘭舟大聲的說着,三小厮先是一愣,但也随即喊了一聲“是”。

三人轉身出去了,她都還呆愣着,她難以置信的看着閑适靠着床柱的福王,“王爺現在就要離開嗎?”

“對,就是現在。”他說得肯定。

她直到現在才覺得自己是真的醒了,“不要吧,王爺,我知道你要吃消夜,我去做就是了,你幹麽要勞師動衆的……不對,你不高興我一人,就要大夥兒忙着上船,這沒道理啊,拜托你收回命令吧。”她簡直手足無措,這王爺的腦袋是怎樣,也太讓人模不透了吧。

但抗議無效,狂妄的福王一聲令下,連擁着美人兒沉沉人睡的徐善都被人從床上喊醒,而在聽到總管告知福王要連夜離府後,他更是急急着衣前去了解,壓根沒看到被放置在桌上一角的鑰匙。

“王爺這是怎麽了?大半夜的,何必這麽急着登船?”他緊張萬分,難道他派人在他食物下毒一事被抓包了?

“有刺客。”魏蘭舟臉不紅,氣不喘的撒謊,再加上一個驚惶的表倩。

他瞪大了眼,“什麽?”

“真的,要不是本王還有幾個暗衛在暗中保護,本王的命就交代在這裏了,而且——”他突然在徐善耳邊說了些話。

徐善臉色丕變,“王爺說的是真的?”

他用力點點頭,“不是本王要坑你,你給的銀票都沒了,本王一路過去尼丹國,身邊總要有點錢打理事務,大人再給本王十萬兩銀票吧。”

徐善心痛啊,福王初來乍到就獅子大開口,他是咬緊牙根的吐出十萬兩,然後看着他花錢似流水的四處玩樂,現在也不知是否真有刺客,還要坑他十萬兩銀票?

魏蘭舟臉色一沉,“怎麽,徐大人不給?無妨,本王讓船往下一州停靠,看那州的地方官想不想升官發財就是,但徐大人不喝敬酒,就別怪本王無情了。”

“呃……別別,下官馬上去拿。”

徐善咽下心中的不甘,轉身三步并作兩步的急急回房,美人兒睡得仍沉,他就着燭火,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臉色一變,“鑰匙呢?”

他急急的要從地上散落的衣物尋找,視線不經意的落在桌上,竟見到他最寶貝的貼身鑰匙就放在上面,“該死,不會真的有刺客吧?”

他氣急敗壞的拿了鑰匙奔往後方木櫃,這才發現抽屜沒上鎖,他拉開最重要的那一層一看——臉色刷地一白。

沒了?!他的手急忙地往上往下,在暗扣來來回回,沒有,什麽都沒有,暗格內的帳本及幾百萬兩銀票全消失了,只留下一塊該死的無優閣令牌!

他又惱又恨,這個江湖組織怎麽會找他下手?這些年他在晨州撈了不少民脂民膏,但有一部分孝敬到太後那裏,他才能肆無忌憚的繼續狂撈,好不容易累和那麽大筆財富了,竟不翼而飛——不對,是被無優閣搶走了!

在他心痛于那筆消失的巨額錢財時,總管又匆匆趕來,“徐大人,王爺要上車了,叫大人要給的東西快快送去。”

他咬牙切齒,錢錢錢,他現在去哪兒生那筆錢?

沒轍了,他只能往後院去搜括他送給美人兒們的銀票,匆匆湊成十萬兩,再跟美人們承諾,日後一定會加倍再賞。

他将這疊銀票放置在一木盒中,親自送去給福王,即便再怎麽舍不得,但那些都是見不得光的財富,若不滿足福王的要求,就怕他一翻兩瞪眼,直接往他身上潑什麽髒水啊。

官邸上下早已在福王的一聲令下,就着漆黑夜色動了起來,奴仆家丁來來回回的忙碌走動,搬行囊、物資用品上車,還在幾輛馬車前挂上燈籠,多名随侍也拿了火把上馬,約莫一個時辰後,才見到魏蘭舟與徐善并肩步出大門。

魏蘭舟身後還領着六名嬌豔如花的美人兒、三小厮以及殿後的楚心恬。

魏蘭舟在與徐善笑着拍拍肩膀後,道聲再見,與三名美人兒上了車,另外三名美人坐一輛,楚心恬跟三小厮則同坐一輛,浩浩蕩蕩的車隊一路奔往碼頭。

徐善帶着多名奴仆站在大門前送行,拱手作揖的送走福王這尊大佛後,急忙轉身進府,直奔書房,寫了長長的一封信并附上那塊無優閣令牌,派人連夜快馬送往京城。

另一方面,魏蘭舟一行人已全數上了船。

由于是臨時上船,楚心恬暈船藥也來不及服用,随着船身行駛離岸,浪滔輕輕拍打,搖啊搖的,原本都忘了暈船是什麽滋味的她,立即再次體驗。

顧不得頭有些暈,她一上船就被催着進到廚房,動作未停的升起竈火、拿食材,準備做消夜給某人吃。

“親愛的小楚楚,本王可是用心良苦,讓你在習慣的氛圍下做點心,是不是比較熟悉好做事?”

一想到魏蘭舟在他們一行人都上船後,當着那些陌生的,由徐善新買下的奴仆家丁面前說的話,她的頭就更疼了。

腦袋進水的壞家夥,是怕她招惹的妒意太少嗎?還是不想看到她在船上的日子太舒服?

他說完便笑容滿面的華麗退場,擁着美人們轉往上層樓閣,獨留她一人站在甲板上,面對那些看着自己晦暗不明的複雜眸光,她的心就沉甸甸的。

可預見的是,這些人想巴結她的有,妒嫉的也有,不屑嘲諷的肯定也會有,而對這些都敬謝不敏的自己,最後就是被孤立了。

明明換了一批人,她卻有着相同的命運,這全拜魏蘭舟之賜!

“黑心鬼,大魔頭,該死的大壞蛋!”

她火冒三丈的使力揉搓手中的面團,她在古代已經夠孤單了,難道要她跟那三個裝老成的十歲屁孩交心?還是那四個硬邦邦的寡言暗衛當朋友?

“你在說誰?”

“還會有誰,不就是我行我素的福王!”她答得很順口,但突然覺得不對勁,這充滿魅力的男中音很熟悉啊,好像——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緩緩的擡頭看着笑咪咪的瞅着自己看的魏蘭舟,在他身後還站着三名努力憋住笑意的小厮。

莫名其妙,他不是擁着美人回到專屬樓閣了,這會兒又來廚房是怎樣?來吓她?她看着他的表情很壓抑,努力地不表現出怒火。

“怎麽,本王的我行我素令你很不滿?”魏蘭舟邊說邊看了看這熟悉的廚房,她也跟着他的目光轉了一圈,這才發現原本在廚房幹活的人都出去了,偌大的廚房裏就只有他們這幾人。

她很想嘆氣啊,“也不是,我不過是吐一點點怨氣而已。”

“只有這樣?你放膽說,本王恕你無罪,但沒有銀兩。別忘了,你是知道本王的秘密,才不得不當本王的貼身丫鬟。”他話挑得很明。

真是小氣鬼!楚心恬在心中暗罵,但能暢所欲言不得內傷也好,反正,剛剛也說了難聽話了。

“王爺不就是想吃消夜,我也答應做了,雖然一開始我是被吓到,小小抱怨一下,可王爺這麽晚讓大家折騰地登船走人,還當衆說是因為我,不是讓我成箭粑嗎?”

“啧啧啧,早就知道你笨,沒想到笨到這種程度,我這是在對你好啊。”他煞有其事的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是她中文欠佳嗎?這算哪門子的好?她氣得語塞。

魏蘭舟指了一張椅子,桅子就咚咚咚的跑過去,将椅子搬了過來,讓主子坐下。

魏蘭舟拿起桌上那根她在使用的擀面棍,來回把玩,“本王用這個敲你幾下,你會不會聰明點?”

“不會,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讓我成了讨厭鬼,叫對我好?”她的胃不舒服,只想把消夜做完,快快回艙房,但從他出現在這裏開始,她就知道沒那麽容易走人了。

三小厮很安靜,他們早有經驗,當主子跟楚心恬唇槍舌劍時,他們的存在感愈低,才愈有機會從頭看到尾。

魏蘭舟看着她把手上那團面團當成某人,用力的捏着、槌着,眉頭都揪緊了,“小楚楚,你這麽說,本王會傷心的,本王這麽大鳴大放的鬧上一出,這艘船從上到下,撇開本王的人不說,哪個新人不認識你?哪個人不知道本王待你特殊?”

她搖頭,将手中的面團分成好幾段,一塊塊的搓成圓狀。

他看了看,也拿起一塊起來搓,卻搓成橢圓形,“你再想想,日後,有哪個人敢招惹你?”

她想了想,搖搖頭,巴結都來不及吧,她伸手去将被他蹂蹢的那個小面團拿回來,重新搓成圓。

他不在乎的又拿了另一塊面團來搓圓,“你說說,有本王這座靠山,你在這船上的日子會難過嗎?”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再次搖頭,見他還是搓成橢圓形,她伸手又搶回來自己搓。

三小厮來回看着兩人玩着搓搓樂,交流的眼中滿是笑意,說來,他們很清楚主子為什麽要在大半夜演這出戲,誠如他所說的,要讓全船的人都清楚楚心恬并非是下人。

她是主子在乎的人,與那些奴仆并不同,若是船上仍有太後或聶相的人借由徐善的安排上船來,想做些肮髒或算計的事而刻意接近她,反而會引起更多的注意,所以,她勢必會被孤立,這也是主子變相的在保護她的安全,讓她遠離危險的人事物,可謂用心良苦,偏偏她傻不隆咚,不識好人心。

“你再摸着良心說,本王對你好不好?”魏蘭舟拿了擀面根,再抓了一個搓圓的面團,開始擀起來,這在過去兩人大半夜相處時,他曾見她做過。

她無奈點頭,可他這種獨裁的好又不是她要的,正如他現在将面皮擀得歪七扭八一樣,她不耐的伸手拿回他手上的擀面棍放下,再回身去端了一盆清水到他面前,“王爺洗洗手吧,這活兒您做不來的。”

他看着桌上那薄厚不一還怪形怪狀的面皮,撇撇嘴,将手洗淨後,她又送上毛巾,他擦拭完,雙手環胸的瞪着她,“那你也聽清楚了,下次遇到事情,得先想想本王的用心良苦,更要懂得感恩圖報,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好運氣,入得了本王的眼。”

她只能重重的再點頭。

瞧她乖順,他心情頗佳,“很好,還有任何問題嗎?一次講完,本王這會兒正好很閑。”

是啊,大半夜不睡,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反正這艘船上,您最大,不需要幹活,她哀怨的想着,但也不忘想到那六個大美人,“王爺的那些莺莺燕燕,我也要侍候嗎?”

“不用,你只要侍候本王即可,喔,順道告訴你,那些美人等下一次停船補給時,本王就會再換一批。”見她倏地瞪大眼,他聳聳肩,“舊的不去,新的又怎麽來?”

喜新厭舊的淫王爺,難怪他的王府內有上百名侍妾,她想。

“你在心裏罵我?”他懶懶的又問。

“沒有,真的沒有。”她強力否認,只是放在腰後的手,小小的做了個打叉的手勢。

他搖頭,“不敢講?我以為你很有膽量,先前批評本王不是批得很順口?”

“我、我那也不算是批評,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王爺明明長得人模人樣,有權有勢,有才也有財,可以好好當個人嘛——”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是念他念上瘾了?她怎麽就能說得那麽順口。

“意思是本王現在不是人?”他又拿走她手上的擀面棍敲敲桌子,指了指看戲看很久的三小厮,“來,你們跟小楚楚說說,上回敢當本王的面說些刺耳,讓本王不舒服的人,本王是怎麽對付他的?”

被點了名,蓮子很快的走上前,拱手道:“王爺讓人拔了他的舌頭,當他的面切成十段……”

“呿!誰要你說這麽血腥的,另一個。”他将目光再看诃子。

诃子也跟着配合,“另一個該是在燕州吧?王爺把某個男人倒吊在樹上,讓他的舌頭綁上石頭,王爺想看看一個人的舌頭到底能承重多少?”

一連兩個,都讓楚心恬頭皮發麻,胃部搖啊晃的,讓她更想吐了。

“不對,還有另一個,本王為了研究人體構造,抓到一個爬牆的無名男子,他還敢對本王辱罵,本王先是一刀剖開他的胸膛,再将他的五髒六腑一個個掏出來,沒想到,那人還沒咽氣,痛得哇哇大叫……”魏蘭舟舉了一個更血腥的例子來說,說得好不開心,然後才發現她臉色蒼白,“你不舒服?”

“我是無話可說。”她悶悶的答。

形勢比人強,他的氣場強女,她一個小小丫頭兼廚娘,要敁鬥也無力啊!

這一晚,魏蘭舟還是沒消夜可吃,因為,楚心恬又暈船了。

魏蘭舟喂她吃了一顆藥丸,她很快就睡着了。

他看着她,輕輕點她的額頭一下,“真不知道是誰服待了誰?”

他起身離開艙房,對着一抹守在艙外角落的陰影點了個頭,然後在三小厮的随待下,回到上樓層,一進到房間,兩名穿着清涼的美人兒全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诃子幫忙褪下主子的外衣,見他僅着內衫躺在美人兒中間,三小厮這才退了出去。魏蘭舟看着左右兩個美人兒,心裏想的卻是另一張圓潤可愛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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