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一早,終端消息提示不絕于耳,謝觀寧将整個腦袋埋在被褥間,電話的轟炸聲也未曾停歇半刻。
他探出手臂,随意在床頭扒拉片刻,語氣森寒,很不友好:“溫黎,你最好有什麽要緊的事。”
電話那邊的聲音清脆歡快,有帶着難掩的興奮和激動:“觀寧觀寧!你看到群消息沒?”
謝觀寧閉了閉眼,聲音還有些困倦沙啞:“我不覺得一大早群裏會有什麽非常重要的消息。”
那邊的聲音頓了頓,似是有些心虛,轉瞬卻又激動了起來:“哎呀呀,你去看看嘛!群裏都說你昨天在周家宴會上把周衡遠他媽怼得啞口無言,是不是真的啊?”
“假的。”謝觀寧幹脆利落挂了電話,本想繼續睡下去,溫黎的信息一條接一條。
【一只梨:這都幾點了,別睡啦!】
【一只梨:你自己去群裏看看,好像說昨天晚上客人快走完的時候,周衡遠和他媽吵了一架!】
【一只梨:簡直是大快人心!】
【一只梨:不是?林子言在說什麽呢?他在那陰陽怪氣誰呢?】
【一只梨:我就不明白了他怎麽就跟你杠上了?他自己沒能耐拿捏住周衡遠就把氣撒你頭上了?】
【一只梨:什麽玩意兒,簡直晦氣!】
……
被他這麽一鬧騰,謝觀寧原本的困意也慢慢消散。他懶散地打開終端一看,班級群裏消息已經刷了幾百條。随意往上翻了翻,才知道昨天晚上的時候,客人還沒完全走完,周衡遠不知怎麽和周夫人發生了沖突,氣得周夫人眼淚直流,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不聽話。
謝觀寧對這些事沒什麽興趣,随意掃過一眼,直到他手指一頓,目光凝在那個備注“林子言”的發言上,眼睛眯了眯。
【林子言:就算再怎麽說周夫人也是長輩,在人家的宴會上當衆怼人,有什麽值得你們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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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言:人家母子的家事,跟你們有什麽關系?我以為我們班的人都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出來的,卻沒想到也跟某些上不得臺面的人一樣。】
林子言平日裏本就自傲,現在又說出這樣的話,當即就有許多人不高興了。溫黎率先回道:
【一只梨:我們只是普通人,當然比不上林少爺。畢竟被人再三拒絕還能堅持不懈當了那麽多年的舔狗,也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有人回他:
【柯然:哎呀梨子你這話就不對了,那哪能叫舔狗?那分明是情深如許!】
下面一堆接話的,轉眼又刷出幾十條信息來,謝觀寧沒興趣細看,溫黎的私信又發了過來。
【一只梨:林子言有什麽臉說你?當初周衡遠都說了自己有喜歡的人了,拒絕了他多少次,結果他還上趕着!追不上周衡遠就明裏暗裏找你的麻煩?】
謝觀寧眨了眨眼,原本對于一些不甚理解的事也漸漸清楚了過來。
映象中這位林子言同學每次看見他态度的确不算特別好,只不過謝觀寧每天忙,也沒空去在意一個小孩怎麽想的,卻沒想到原來中間還有這回事。
等等。
謝觀寧皺了皺眉,給溫黎發了條信息:
【X:我沒記錯的話,咱們聚餐那天晚上,林子言是不是也在?】
【一只梨:當然,咱們全班都在。】
【X:他當時坐在周衡遠身邊?】
【一只梨:好像是,怎麽了?】
謝觀寧看着手機沒說話。
那天晚上氣氛熱鬧,謝觀寧也來了興致。當時周衡遠在他身邊坐着,随手給他推了杯酒,謝觀寧也沒想那麽多,直接就喝了下去。結果後面就越來越不舒服,他本來以為是酒的度數比較高,又逢周衡遠趁機告白,就随意找了個借口出去,卻不想身體越發地滾燙,這才意識到酒裏怕不是有東西。
後來渾渾噩噩的,也不知怎麽抓了個人,糾糾纏纏就攀了上去,第二天醒來就是一室混亂。
他昨天之所以去周家的宴會一方面是不好拒絕,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機問周衡遠那杯酒是怎麽回事。只是看他的樣子明顯不知情,那那杯酒……又是誰動的手腳?
他們找的地兒不說多幹淨,最起碼也算是高端,來往都是有身份的人,管理還算嚴格。再加上當時包廂裏只有他們班的人,外人就算想動手也得尋思一下得不得罪得起那麽多人。
更何況,謝觀寧也不确定下藥的人究竟是沖着他來的,還是他只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他沉思片刻,目光落在林子言的名字上,心想有機會得試探試探。
被溫黎這麽一折騰,謝觀寧徹底沒了睡意,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點了,這個時候謝夫人應該已經出去了,謝嘉然高考剛結束,平日裏的應酬應該也不少。
洗漱完了之後出去看了一眼,樓下只有管家和傭人在打掃。謝觀寧一如昨天的裝束,黑衣口罩鴨舌帽,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經過的人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看見他。
首都星以皇宮為中心,分為十個區。謝家在第四區,而地下賽場在的地方,則在六七區的交界處,一個老平民區的下面,房價簡直不是便宜了一星半點。這也是謝觀寧在這種着急攢錢的階段還敢自己租一個房子的原因。
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比平時要快上許多,下了車後,往前走幾步,破舊的居民區出現在眼前。
正是午飯的時間,一樓攤位上煙火缭繞,香氣彌漫,謝觀寧一早上沒吃東西,肚子早就餓得不行,随意找了一家店,點了份大碗的面。
謝觀寧看着身形瘦弱,實際上飯量不小。畢竟機甲維修是個體力活,吃得多,消耗得也快。
到了租的房子後,謝觀寧把東西收拾好,背了個包,又保險地貼了兩個信息素阻隔貼,下了地下一層,一番左拐右轉,才在一個難以察覺的地方找到了一個電梯。
地下賽場位置隐秘,當年若不是有人指引,只怕謝觀寧也難以摸到這個地方。
出了電梯眼前豁然開朗,中央格鬥區的位置似乎有比賽,吶喊聲隔着老遠都能聽到。
謝觀寧确認了一下半決賽的時間,也就沒在乎那邊的動靜。
費力地把鋪子大門拉開,先是吸了一肚子灰,他側着腦袋咳了咳,擡腳把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四處踢了踢,面前頓時騰出了一小片空間。
他邊往裏走邊擡腳開路,覺得還能站人,也就沒有收拾的必要,便心安理得地坐到櫃臺後面的椅子上,打開光腦開始模拟手上那些受損機甲的修複。
謝觀寧不喜歡幹家務活,對于身邊環境的要求也只是能住人就行,反正只是一個住的地方,沒那麽多講究。
他一開始工作很快就能沉浸其中,用數據分析那些機甲受損的部位以及制定修理方案後,又起身往鋪子後面的空地上走去,乒乒乓乓打砸聲不絕于耳。
六月的天已經開始熱了,賽場在地下倒是沒上面那麽難熬,但一直不停地走動,黑色的上衣也慢慢被汗水浸濕,牢牢貼在瘦削的脊背上,隐隐可見那凸起的蝴蝶骨。再往下,随意紮進褲子裏的T恤襯出細瘦的腰,少年蹲下身子,脊背拉伸出一個完美的弧度,黑色的上衣緊繃在身上,腰窩的凹陷格外明顯。
口罩早已被拉到下巴處,汗水順着額上滑落,謝觀寧睫毛輕顫間,不由緊緊閉了閉眼,緩解汗水滴入眼裏的不适感。
将最後一個零件組裝好,謝觀寧慢慢站起身,腦海中有片刻的眩暈。他輕吐了一口氣,緩了一會,轉身回到鋪子裏,先是仰頭喝了一大口水,又在櫃臺的抽屜裏翻了翻,找了根棒棒糖出來,利落地把外包裝拆掉後叼進嘴裏。
倒不是多喜歡,只是他有些低血糖,幹活的時候習慣性地叼一個。
他盤腿坐在椅子上,拿過一旁的本子塗塗畫畫,帽子的鴨舌部分已經被叩到了後面,前端的縫隙中有幾撮不聽話的金毛翹了出來,随着謝觀寧的動作一晃一晃,倒是平添幾分俏皮。
本子上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東西,謝觀寧又扔了筆轉向光腦,手指不停地動着。
中心區的比賽過了一輪又一輪,謝觀寧伏案不知多久,才慢慢直起上身。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後頸,脖子微微轉動,頓時一陣噼裏啪啦。
他得出了滿意的結論,又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片刻不歇地往後面走去。
地下沒有時間的概念,等到謝觀寧修理好這個機甲後,已經快晚上了。
他将那個機甲收好,又看了眼剩下幾個機甲的問題,大多都是很普通的毛病,很快就能解決,不需要費太多時間。
謝觀寧歇了會,随意找了點東西填填肚子,繼續幹活。
謝觀寧工作起來就是不顧外物,連吃飯都很少能顧得上,頂多就是在鋪子裏囤點速食面包和營養液,有時間就吃一點,慰藉一下五髒廟。
時鐘一分一秒地轉着,等謝觀寧把手頭上的機甲修理地差不多後已經快十點。
他雙腳跟灌了鉛似的沉得不行,整個人無力地癱在椅子上,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要說累嗎?那肯定是累的。對機甲興趣是一方面,但更多的,還是要掙錢。謝觀寧是迎難而上的性格,像今天下午的那個機甲,因為修複起來有難度,所以他也興致勃勃,希望能借此更一步提高自己。但他平時接到的活更多的還是像後面幾臺機甲一樣,已經被他琢磨透了,沒有什麽額外的研究價值。而他要做的,就是日複一日的重複勞動。盡管有機器輔助,但一整天下來,也是既勞神又費力。
謝觀寧又慢吞吞地吃了些東西,累得也沒了看書的力氣,目光便悠悠然地落在了門外的地方。
夜晚是地下賽場最熱鬧的時候。不管是上班族還是學生們,這個時間都是難得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地下賽場聚集了一批批來自各行各業的人,在這彼此都不認識的場合,進行着緊張激烈,讓人腎上腺素直飙的機甲對戰。
謝觀寧曾也夢想着能駕駛着機甲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決,只不過先不談omega體質能不能承受住機甲,便是最現實的一個問題,機甲是一個無比燒錢的玩意兒,而他,沒錢。
認識到現實後,謝觀寧也不再癡心妄想。後來又對機甲設計産生興趣,索性便走了機甲設計師的路。以後便能按照自己的需求定制一臺全方面最适合自己的機甲,不比随随便便買一臺好?
外面的喧嚣聲一波高過一波,謝觀寧懶懶散散地窩在寬松的椅子裏,鋪子裏昏暗的燈打在他肩膀上,為他整個人添了一層柔軟的光暈。他半低着頭,姿态舒适閑散,看起來有些莫名的美好。
晚上是地下賽場流量最大的時候,各個格鬥場上一晚上能舉辦數十場比賽。地下賽場雖禁止傷亡産生,但在機甲對戰中,損傷總是免不了的。一些有錢的人可能會将機甲帶回去讓更專業更信任的人修理。但對于一些普通人來說,就近選擇店鋪是最好的選擇。
尤其是這個地下賽場還不算黑,最起碼的價格比起外面并不算貴。
而這些人,就是謝觀寧日常工作的來源。
他看了看自己的存款,又打開賬本将那筆數字減少些,精致的眉眼慢慢舒展,身體的疲憊仿佛也消散了許多。
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