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穆清在宮實辰發出第一聲吶喊時就及時将手機拿遠,避免了自己慘遭魔音灌耳的悲劇。等到宮實辰喊完,才重新将手機拿了回來:“咱倆被堵又不是一次兩次,你說的是哪一次?”
“就高中那一次啊!”
宮實辰回憶起舊日的過節,聲音都高亢了不少,“以前初中被堵那是你太招人恨,我都把老師電話號碼放快捷鍵,一有人堵我就叫老師,哪次真打起來過!”
穆清沉思片刻,依稀有了點印象:“哦——你說高一那次?那不是因為我被一個誰告白,結果暗戀她的人惱羞成怒了嗎?”
“不是!”宮實辰被他搞得火氣都上來了,“而且那不是‘一個誰’,是高一公認的小美女好嗎!我看着她跟你遞情書,我都羨慕!”
“嗯嗯嗯,美女美女。”穆清從善如流地應下,又捋了一遍邏輯線,得出了結論,“所以,是張汀暗戀她,結果她跟我告白,然後那個張汀就找人堵了我們?”
宮實辰:.........
他嘆了口氣,發自肺腑地問道:“你高中的時候除了學習和練琴,是不是一點注意力都沒分給周圍的人?”
穆清想了想:“坦白說确——”
“好我知道了。”宮實辰不等他說完,直接截斷了他的話,“指望你能回憶起來是我太天真了,你別瞎猜了,還是我來說吧。”
“首先我要糾正你一下,高一那次人家小美女跟你告白之後你差點被堵,不是因為她的追求者嫉妒你,是因為你拒絕的太直接把人家整哭了,其他男生看不過去才要揍你,但是後來還是那小美女幫你攔住了。”
穆清對這些完全沒印象,跟聽故事似的點評道:“那這小美女是個好人啊。”
宮實辰對他這種樂子人的行為連吐槽都懶得吐槽了,繼續平鋪直敘講那過去的故事:“張汀的這事兒發生在高二。當時新分班,他坐你前面,經常穿一身黑,也不愛說話,走路貼牆跟,晚自習在走廊裏碰到他跟見鬼了似的,你當時還說他去鬼屋當NPC一定血賺——這你總記得吧?”
穆清努力思索了好久,終于從記憶深處抓出了一點零碎的片段:“好像有點印象。”
“有印象就好。”宮實辰繼續道,“張汀是個學霸,但是數學不好,經常找你問問題,你給他講了兩次嫌他反應慢,就故意跟人家說‘你怎麽總找我問題,你是不是暗戀我’,搞得人家再也不敢看你了。”
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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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嘶”了一聲,不可置信道:“我那時候嘴這麽欠嗎?”
“對。”宮實辰無情地給他下了個定論,接着道,“你不光嘴欠,你手也很欠,當時有人給你桌上塞情書,你忙着拿琴譜,順手把它扔張汀桌上了。後來張汀拿着信問你,你還說不知道,叫他自己的情書自己處理,這不是數學題不能抄作業。”
穆清沉默片刻:“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問我的時候,我不記得那情書是我扔的了?”
“還用問嗎?你就是!”宮實辰不客氣地隔着手機對他指指點點,“你但凡多用一點心,就不會讓張汀那小子抓到你的把柄。”
穆清想了想,忽然問道:“你記得這麽清,還坐在我旁邊,當時怎麽不提醒我說明白?”
他話音落下,方才還慷慨陳詞的宮實辰忽然詭異地沉默了。
穆清了然地笑了:“你當時也沒反應過來吧。”
宮實辰嘆了口氣:“當時剛下課我急着吃飯,沒聽他問了什麽,這些事情都是後來張汀單獨找我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的。”
“怎麽這麽複雜?”穆清皺眉,“你們男高中生的日子過得真是太豐富了。”
“你當時也是男高中生,而且這些事情都是因為你才有的,別在這試圖撇清自己。”
宮實辰冷笑一聲,“你扔到張汀桌上的信裏沒署名也沒提到你,就是單純的表達了喜歡,結果張汀信以為真了,問了一圈知道是你扔的信,就以為是你暗戀他。”
“我?暗戀他?”穆清的神情裏滿是不可思議,“他怎麽可以這麽自信——而且寫表白信不留名圖什麽,圖浪費紙張嗎?”
宮實辰無語:“因為知道署名了也沒結果啊,你又不會在意,但是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了反而會被笑話,不如不署名,還保留一點臉面。”
穆清聽着他的話,再一次對自己的高中生涯産生了懷疑:“我當時真的這麽過分嗎?”
“你以為呢。”宮實辰拿話紮他,“後來張汀把這事兒告訴他哥了,他哥比咱們大一屆,聽說了之後誤以為你想gay人家弟弟,叫了好幾個高三的放學堵咱們。後來——”
後來的事情,穆清忽然想起來了。
一群和他穿着同樣校服的男生罵罵咧咧地擋在了回家的路上,惡狠狠地罵他是“死同丨性丨戀”。污言穢語夾着潑天的惡意打在他和宮實辰的身上,仿佛打着“人倫道德”的名號,就能随意去審判別人。
宮實辰在身後拽着他的袖子,小聲說他已經在撥打報警電話了,叫他先跑回學校躲藏一陣子,可穆清看着那些人輕蔑的眼神,卻忽然不想躲了。
于是穆清甩下書包扔進了宮實辰手裏,活動了下手腕,撿起地上從老式護欄中脫落的實心鐵條,沖着這群人勾了勾手。
九月的夕陽染紅了落日下的林蔭道,也染紅了他身上幹淨整潔的校服。
警笛聲響起的時候,穆清從倒了一地的人群中走了出來,随手扔下已經彎曲了的鐵條,沖着宮實辰笑了笑:“這事兒跟你沒關系,等會兒別說話。”
宮實辰看着他手上滴落的血跡,忽然抱着書包蹲了下去,嚎啕大哭。
當時圍堵他們的人雖然只有四五個,而且打架也不算強,但畢竟是以一敵多,穆清雖然撂倒了一片,但手上還是被對方劃出了一道不算淺的傷痕。
再後來的事情就無比符合邏輯了:進醫院,通知家長,賠償,以及道歉——但不是穆清對他們,而是他們對穆清。
雖然傷痕鑒定是那群高三的比較重,但他們理虧在先,而且全部都是皮下傷,外表只是看起來鼻青臉腫。比起他們來,手上包的嚴嚴實實、躺在醫院裏輸液的穆清看起來才更嚴重。
那幾個人的家裏原本還十分氣憤,但一來是多打一的他們圍堵在先,二來是穆清的母親非常強硬,直接交代律師出面,只要想鬧就直接上法庭。
僵持到最後,學校只能各自記了個違紀,最後不了了之。
表面上看起來是穆清占了上風,可從那以後,他在學校裏,就再也沒見過除了老師以外,還對他露出笑容的人。
在那時候的同齡人眼中,一個因為喜歡同性而被打的人,似乎确實應該保持距離。
不過這些東西,穆清向來不怎麽在意。記憶回籠,穆清想到今天張汀看自己的眼神,唇角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笑意。
手機那端的宮實辰渾然不知,仍舊義憤填膺:“明明我都先跟他解釋清楚了,張汀這小子居然還讓他哥找人打我們,這特麽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兒?而且你當時還受了那麽嚴重的傷——”
“都過去了。”穆清淡淡道,“我知道他是誰就行了,這些過去的東西就算了,犯不着為一個陌生人這麽生氣。”
宮實辰卻不肯罷休,又唠叨了許久,才在穆清的敦促下挂了電話。
耳畔安靜了下來,穆清沉默了片刻,忽然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指纖長,膚色白皙,但指腹因為常年握筆,已經生出了薄薄的繭。
——你的手很好看,像爸爸一樣。等你将來長大了,要成為比爸爸更優秀的鋼琴家哦!
殷切的話仿佛一顆滿載着希望的種子,在他年幼的心裏深深紮根,破土而出。可并不是每一顆種子,都能安然無恙的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