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朋友?男朋友?
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的第二天,司月月終于睜開了眼睛。
視野內的白色讓她恍惚了許久,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去到了另一個世界,但身體上的刺痛和耳畔隐約傳來的哭聲,卻将她逐漸拉回了現實。
有什麽人的聲音傳來,在身前不遠處響起:“月月啊,你可算醒了嗚嗚嗚......”
随着這道哭聲傳入耳中的,還有一道溫和好聽的男音,似乎在勸說着什麽:“司女士你別激動,司月月同學已經醒了,你可以放心了.....”
是誰?
如同漂浮雲端的感覺逐漸消失,對身體的控制感一點點攀升了回來。司月月想要動一動手指,卻覺得指尖仿佛有千鈞重,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讓指尖稍微動彈了一下。
再次碰觸真實世界的感覺從指尖而入,迅速流遍了她的全身,耳畔的聲音也變得清晰。司月月費力地轉了下頭,便看到了跪坐在地上,捂着嘴強行忍住眼淚的姑姑,以及半蹲在地上,耐心勸解的穆清。
穆清察覺到她的視線,擡起頭對着她笑了笑:“司月月同學,早上好呀。”
司葉聽到穆清的話,擡起頭對上司月月的目光,眼淚頓時流的更兇了。她撲過去想要抓住司月月的手,但顧及她手背上的輸液針,最終只是小心地将手搭在了床沿上,帶着淚珠的臉上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月月,你可算醒了,你差點吓死姑姑了。”
親人和師長關切的目光中,司月月眨了眨眼睛,終于發現了眼前的一幕并不是幻覺。她愣怔了片刻後,頹然合上了眼睛。
原來自己不僅沒有死掉,還讓姑姑擔心了,也連累了穆老師。兜兜轉轉,自己不過是所有人的累贅罷了。
司葉被她閉上眼睛的動作吓了一跳,正要叫護士卻發現她氣息仍然平穩,頓時又松了口氣:“月月不怕了,姑姑在這裏,你的老師們也在這裏,誰都不敢欺負你,啊?”
司月月點了點頭,卻仍舊沒有睜開眼睛。
司葉見她沒有反應,明顯有些慌了,正不知道怎麽做時,穆清卻忽然開口:“司女士,這孩子剛醒過來,身體肯定要做個檢查。要不你先去叫一下醫生,過來給她好好看一下?”
他說着,不着痕跡對司葉眨了下眼睛。
司葉遲疑片刻,見穆清又對自己微微點了點頭,且神色間滿是篤定,這才站起身來,擦了擦眼淚,強笑道;“是我疏忽了,我現在去叫醫生,月月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回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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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洗手間回來的喻一楓和她擦肩而過,正要好奇地問一句,看到穆清意有所指的神情,立刻住了口,只是待她匆匆離去之後,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
室內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走廊上隐約的腳步聲,和推車的車輪滾過地面的輕響。
穆清伸手将一張椅子挪到了床邊,也沒有說話,只是随手拿了櫃子上的一本雜志,靜靜翻看着。
司月月原本以為穆清要說教自己,可等了半天也沒聽到聲音,便睜開了眼睛,望向了穆清的方向。
穆清從雜志中挪開視線,對司月月溫和地笑了笑:“是有什麽不舒服嗎?”
司月月輕輕搖了搖頭,見到穆清又移開了視線,并沒有和自己交談的意圖,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喊道:“啊,老、老師......”
穆清還沒開口,司月月便先被自己嘶啞粗粝的聲音吓了一跳:“我、我的聲、聲音......”
“別擔心,你只是太久沒有說話了。”一道輕快的男音傳來,司月月側頭,便看到了噙着笑容的喻一楓。
男人朝着她眨了眨眼:“你看起來似乎很驚訝我在這裏?但是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畢竟我心眼小的很,見不得我家穆老師和年輕美麗的女士共處一室。”
穆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話多。”但即便如此,他卻沒有反駁喻一楓說的內容。
司月月看着兩人的互動,原本陰郁暗沉的心情不知不覺消退了許多:“不會,穆老師是、是老師,一直是老師。”
穆清見她解釋的一臉認真,嘆了口氣道:“他開玩笑的,逗你玩呢。”
司月月一愣,下意識道:“對、對不起。”
“這又不是你的錯,為什麽要對不起?”喻一楓看着她,笑道,“不是你的錯誤就不用道歉,不是你的問題也不用自責。比如我剛剛說的話,你就可以冷笑一聲謝謝我誇你長得漂亮,然後理直氣壯叫我走開,明白嗎?”
他的語氣輕快,司月月不自覺露出了笑容:“嗯,謝謝喻老師。”
喻一楓道:“不用謝我,都是你們穆老師教的好。”
司月月看向穆清,觸及他一如既往柔和的視線時,不知怎麽的,忽然鼻頭一酸:“老師,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穆清一挑眉:“麻煩的話,确實是有一點。”
司月月心裏一沉,正要道歉,卻聽穆清接着說道:“以前俄語系的老師們可從來不需要每天祈禱系裏最優秀、最懂事、最讨人喜歡的學生能醒過來;你的姑姑也不用徹夜不眠地守在玻璃門外,等着她最心疼的女孩兒睜開眼睛。”
司月月察覺出他話中的意思,神色裏卻出現了幾絲迷茫:“我?”
穆清看着司月月,斂去了笑容,認真地開口:“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存在,總有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讨厭你;但相對應的,也總有人在無條件地愛着你。不開心的時候試着稍微依賴一下她,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可是,這是負面情緒,她聽到會不開心的......”
“不會的。”
“不會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等在門外的司葉終于等不下去,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半蹲在了床邊,溫柔地看着司月月:“姑姑很願意傾聽,也很願意幫你解決問題。不管你說的是開心的事情,還是不開心的事情,都是你分享給我的人生,是我們關系好的證明,你說對不對? ”
師長的話語消除了心中的壁障,親人的關切融化了包裹在內的層層堅冰,露出了被傷害到千瘡百孔的心髒。
司月月看着蹲在床前等着自己回應的、唯一真正在意自己的親人,試探着小聲開口:“姑姑,我不想結婚,我不想被賣掉換彩禮幫他還債,我想、我想繼續上學......”
經年積累的委屈與難過找到了宣洩口,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穆清和喻一楓對視一眼,走出了病房,将獨處的時間留給了這兩位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彌漫着消毒水味的走廊裏人來人往,喻一楓走在靠外的位置,小心地防止其他人撞到穆清。他眼觀六路的同時,嘴也沒閑着:“我之前一直以為做老師是個特別簡單的活,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教書育人這事兒,真的不簡單。”
“怎麽忽然這麽說?”穆清看了他一眼,眸中帶着隐約的笑意。
“看了剛才你和司月月同學的溝通,有感而發。”喻一楓道,“說話的過程中你一直在觀察她的情緒變化,不斷調整你的表情和說話的內容,還預判了家長的配合程度,真的很厲害。”
穆清略搖了搖頭:“這只是我分內的工作,沒什麽厲害不厲害的。倒是你,明明前因後果都不清楚,卻能夠配合的那麽好,這才是真正的厲害。”
喻一楓的大腦久經鍛煉,騷話張口就來:“我也不是厲害,只是恰好足夠了解你。”
他這話恰好夾在友情和暧昧的邊界,随便理解就可以品味出不同的意思。穆清聽在耳中,眸光一閃,唇角便漾起了一絲笑意:“多虧了你對我的了解,司月月同學的事情還這麽順利。”
溫和有禮而又不失分寸的回答,是朋友之間的恰當距離。
喻一楓垂下眼睑默默嘆了口氣,心裏略微有點洩氣。穆清卻恍若未覺,接着道:“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我請——”
他的話音忽然頓住了。
喻一楓順着他的視線擡起頭,就看到醫院門口出現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為首的男人穿着破爛肮髒的衣服,看起來比上次在學校門口見到時還要不堪;但他手裏的花圈和身邊幾個人抱着的白布卻十分眼熟,明顯和上一次放在校門口的那些是同一個造型。
饒是喻一楓向來不怎麽關心閑雜事,但看到這幾個人陰魂不散似的來到了醫院門口,此刻也有了幾分不爽:“他們幾個這是在局子裏蹭吃蹭喝上瘾了,想再來一次嗎?”
穆清看着那幾個開始扯白布的人,淡淡道:“看來上次還是教訓的太輕了。”
他說完便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劉哥嗎?我小穆,有件事情想再麻煩你一下......對,還是上次那幾個人,嗯,在一附院門口......好的,多謝,麻煩你了。”
通話結束的提示從屏幕上彈出,穆清收起手機,看向了喻一楓:“好了,我們走吧,這幾個人等會會有人來處理。”
喻一楓想到了上次在學校門口時,最後離開的警察看自己的奇怪眼神,忍不住問道:“是上一次的警察嗎?”
“嗯。市局的劉處長是我的朋友,我們家和他家住的比較近,從小在一起玩,多少有些交情。”穆清說完,見他神色有些奇怪,便問道,“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上一次有個警察臨走之前,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喻一楓邊回憶邊說,“就好像是在審視我什麽......”
“啊,那個就是劉處長。”穆清的語氣風輕雲淡,“他以為你是我男朋友,所以才會那樣,你別介意。”
喻一楓正沿着臺階向下走,聞言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從臺階上栽下去。
穆清的朋友認為我是穆清的男朋友,穆清還沒有解釋?
可是他剛剛回答我的時候,明明是對朋友的語氣啊?!
他到底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