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中紗

第6章 5

過了大約半天的時候，曹風就返回了倉庫。他的第一句話是：“你希望我今後叫你阿飛，還是莫瞳呢？”

“莫瞳吧！”沈莫瞳不假思索地回答，“還病着時候的名字誰想用啊！”

“嗯，那好。”曹風溫柔地一笑，“……莫瞳，抱歉，我太糊塗了，居然還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你以後，就搬去我的房間住吧。”

“不用不用！”沈莫瞳忙連連搖頭，“我回自己家就好了！其實這裏也挺好，我都住慣了。”

“胡說！”曹風板起臉來，“你還是那麽不懂得照顧自己！這種連床都沒有的地方，怎麽可能住得慣？！至于回家……至少等我先料理完你的傷勢吧。來，我抱你過去吧。”說着，他就小心地伸出雙臂，用公主抱的姿勢将沈莫瞳抱了起來，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去。

“……………………”沈莫瞳雖然覺得很丢臉，但也只好由着他抱了——畢竟這段時間什麽顏面盡失的事都經歷夠了，這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到了卧室後，曹風輕輕把沈莫瞳趴着放在柔軟的床上，“傷還痛不痛？來，我幫你上藥。”

“嗯。謝謝。”沈莫瞳不得不接受他的好意——要不然曹風大概又要發飙了。

“好……那你忍着點，碰到傷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痛，不過擦完就不痛了……”曹風一邊柔聲說着這番話，一邊拿出藥瓶，開始給沈莫瞳全身的各種傷，尤其是臀上的新傷上藥。

“……………………”沈莫瞳雖然痛得要命，但還是咬着牙沒發出一點聲音。

曹風伸出手捋了捋他被汗水濕透的額發，盡量更加放輕動作，默默地上完了藥。之後，他用溫柔的目光看着沈莫瞳因疼痛而不時吸氣或喘氣的模樣，直到估計他的疼痛已漸漸消散，才打破了沉默，“你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真的想起來了，還是把那些光盤的內容都看了一遍？”

“………啊？！！”沈莫瞳聞言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瞬間從床上彈了起來，“……哎喲！！！”由于碰痛了傷口，他下意識地痛呼一聲。

“好了好了，你別激動，也別害怕。”曹風苦笑了一下，把他按了回去，“看你的反應，應該是後者吧？真難為你在那種情況下還有心情慢慢看碟子……也真難為你經歷了那麽多苦難還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求生欲……而且，你還那麽聰明，那麽機智……莫瞳，你真是太讓我心動了。我實在是舍不得殺你了。罷了，這一世你過去對我造成的傷害，我就姑且都放下吧。畢竟，失憶的你就算被當成另一個人也未嘗不可。你也要放下我對你的傷害，好不好？”

“…………好。”沈莫瞳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先回答這個字。他真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憂慮了。高興的自然是雖然沒能騙過曹風，還是幸運地抱住了一條小命；可憂慮的是，以曹風這麽喜怒無常的脾氣，哪天忽然又想起要殺他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必須得想辦法更加穩住他。“……你和吳飛之前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嗎？你真的為了他被關了整整幾年？”

“當然是真的……這些都是我一想起來就痛的經歷……所以你那時罵我是精神病我才那麽生氣……呵，我知道你懷疑那僅僅是我妄想出來的情節，我會讓你看到證據的。”曹風說完這句話，就去打開了卧室中的電腦，然後搜索了“曹風的父母”這幾個字，搜出了一些圖片。“你看看。”

“哦……”沈莫瞳循聲望去，只見搜索結果是若幹照片。照片上的人，和影片中的确長得一樣。而且，在母親當中還包括了生母和繼母這兩種結果。另外，還有曹風和父母的合影。

“你知道我是在什麽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的嗎？”曹風看出沈莫瞳一時還沒明白過來讓他看照片的用意，提醒他道，“你想不想親眼見見我爸？想不想親自感受下他是不是會陪我拍電影的性格？”

“………………！！！”沈莫瞳聞言猛然一驚——是啊！自己怎麽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呢？！曹風的父親貴為國家最高元首，怎麽可能沒事陪兒子拍這種電影玩？！曹風又怎麽可能一口氣找到那麽多和父母、繼母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如果這些事都是真的，那麽吳飛的存在也就是真的？！

那……那難曹風其實沒有精神問題嗎？！可他一看到吳飛就說“終于找到你了”是怎麽回事？剩下兩張光碟的內容又是怎麽回事呢？！總不至于真有轉世這回事吧？！！

曹風又淡淡地問：“你是在市裏第三孤兒院長大的，是吧？這件事你沒忘吧？”

“是啊……”沈莫瞳捉摸着他這個問題的用意，“難道那個吳飛也是嗎？”

“對。可他10歲左右就開始精神失常，然後被送到了市立精神病院。15歲逃跑過一次，被抓回去之後呆到了20多歲，然後病愈出院，成了XX公司的一名文員……呵呵，看你的表情，還不認為你就是他吧？那好……”曹風笑笑，掏出一樣東西給他，“這是吳飛曾經的身份證複印件，那時他的身份證由精神病院保管着，我叫他們複印給我的。”

“……？”沈莫瞳接過去仔細看了看，然後發現了當中的重點，“……啊！！身份證號和我一樣？！”

“不錯。”曹風點了點頭，“一個人要改名字容易，但身份證的號碼，是不能随便改的吧？”

“……………！！！！！”沈莫瞳瞬間只覺得脊背發涼——難道那個吳飛真的就是自己？！！可是，自己不是在孤兒院好端端地成長着，然後由公益基因資助上了小學、高中、大學，再然後就工作了嗎？！在這其中，自己明明一直有記憶的啊！！！怎麽可能在精神病院呆了十年？！……莫非，記憶出現問題的人，不是曹風，而是自己嗎？！！“……不……不可能的！！”沈莫瞳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道。

“怎麽？難道你還不相信？！”曹風臉色一變。

“……那……那個……你先別生氣……”沈莫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能借你的手機打個電話嗎？”

“……當然。”曹風也在強迫自己平靜，千萬別再進入之前那種毫無理智的狂暴狀态，便把手機遞給了沈莫瞳，“說起來，我也該把你自己的手機還給你了。一會兒就去找出來吧。”

“………………”沈莫瞳這會兒完全沒心情操心自己手機在哪兒的問題，用顫抖的手指撥通了一個自己記憶中較要好的高中同學的電話，“喂，你好……我是沈莫瞳………”

“……沈莫瞳？誰啊？”對方的聲音充滿迷茫，“你是不是打錯了？”

“……你……你是不是A市第八中學畢業的？”

“是啊，怎麽了？”

“我是你的高中同學啊！！”

“……高中同學？不可能吧？！我高中每一個同學都記得啊！！”

“…………………………”沈莫瞳整個人如同墜入了冰窟之中。

自己原來真的是個精神病患者嗎？！自己之前的人生，居然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嗎？！！

震驚，恐懼，絕望。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不對！還不能這麽下結論吧？！自己眼前這個男人是誰？是可以把自己随随便便弄成通緝犯的厲害角色啊！他僞造個身份證複印件，再買通自己所有的同學裝作不認識自己，又有何難？！能夠證明自己過往經歷的，除了人這種不可靠的主觀因素，不是還有各種學歷證明嗎？如果沒有這些學歷證明，自己又怎麽可能順利地進入這麽大的公司？！

想到這裏，沈莫瞳對曹風請求道：“我現在心裏好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能讓我自己回家呆一段時間嗎？反正，我也逃不脫你的手掌心，是不是？”

“好。”連沈莫瞳自己都沒想到，曹風居然答應得那麽幹脆。而且，曹風還溫柔地輕輕将沈莫瞳摟在了懷裏，拍了拍他的肩，“莫瞳，我明白，你現在的感覺一定很難受。如果還是想不起來的話，就不要勉強去想了。”

“…………嗯………”沈莫瞳在那一瞬間真的平靜了許多。他忽然覺得，曹風溫柔起來的時候還挺有魅力的。甚至驀然間發現他穿軍裝的樣子也挺帥氣的。畢竟，曹風可以用任何方式對待自己，自己根本沒有反抗之力。所以他本沒必要那麽溫柔的。難道這是他發自內心的溫柔嗎？還是想得到自己真情的一種手段呢？不管是哪種，沈莫瞳都有點淪陷的感覺。有一種心理學現象叫“斯德哥爾摩效應”，它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對于犯罪者産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因為人性能承受的恐懼有一條脆弱的底線，當人遇上了一個兇狂的殺手，暴徒不講理，随時可能取他的命，人質就會把生命權漸漸付托給這個兇徒。時間拖久了，人質吃一口飯、喝一口水，每一次呼吸，他自己都會覺得是恐怖份子對他的寬忍和慈悲。何況，現在曹風的溫柔大概已經不止那些小恩小惠的程度了。

曹風又續道：“就算你的記憶一直錯亂着，我也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愛你。所以，與其去糾結這些過往，不如多想想我們的未來，是不是？”

“是哦，有道理。”沈莫瞳表面雖然答應，心裏卻在說，有些事怎麽可能說不想就不想？！

之後，他就馬不停蹄地回了家。

他有擔心過，曹風不會連自己家的各種證也給藏起來了吧？！

還好，沈莫瞳順利地找出了自己從小學到大學的畢業證。

為了防止這些都是自己發病的時候僞造的，他還特地把所有證件都去拿給了專家鑒別。

鑒定結果是，所有都是真的。

沈莫瞳長松了一口氣。看樣子，不管吳飛的事是不是真的，自己是沈莫瞳的事實應該是假不了的，自己精神也沒問題。還是曹風不太正常，非要想法設法地把自己當成吳飛吧。

為了活命，自己也姑且只能先配合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