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聲聲慢
當年謀害太子的竟另有其人!
喬琬敏銳地注意到了太子的用詞, 能“逼死”儲君的,又是何人?她不敢細想。
“許多事,我日後自會慢慢說與你, 如今講來不過教你平白憂心,”榮谌輕輕撫過她的發, “你只管放心,這一回,東宮不會再被廢了。”
喬琬捉着他的衣袖, 心中卻是驚濤駭浪。她希望是自己想錯。
榮谌此時卻仿佛與她心意相通一般,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
喬琬忙要跪下請太子恕罪, 被榮谌一把扶住:“從前我便說,你我夫妻,不必如此多禮。如今的你我, 更是不必如此……”
“殿下,禮不可廢。”喬琬此時并沒有飄飄然,她牢牢記得入宮前父母的囑咐。
“你倒是個守心的……只是這宮中許多人與事, 并不如你所想那般, ”榮谌平靜道,仿佛說着別人的故事, “從前的我,當真只想着禮賢下士、胸懷天下, 我一心要做一個君子,做一個孝子,做一個合格的儲君。直到死後,我才知道這一生是多麽荒唐。”
“殿下做到了。”喬琬說。
榮谌卻搖頭:“我錯了, 全然錯了。這教我如何與你說……”
“表哥, 我不問了, ”喬琬想起自己曾經的難以啓齒,将心比心,“只待你願意時,慢慢與我說。”
“我如今先只告訴你一件事,你別驚訝,”榮谌牽着她坐下,“知此事之人甚少,從前我曾煩惱如何再能令父親滿意,許閣老才将此事告知于我……當時的我并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如今想來,倒怪我自己愚鈍。”
喬琬坐在一旁,只靜靜聽他娓娓道來。
“許閣老當日與我說,他受銜太子太師,與我有師徒之名,只将此事告知,好叫我自己琢磨,”榮谌想起那日的光景,目中似喜似悲,“原來祖父也曾想過廢太子,立秦王。”
萬幸喬琬早已準備好聽一件駭聞,才免去了失态。
但她此時不忘心思飛轉,那日昭王妃遞上程家投名狀時,太子便說過程閣老是嫡派老臣。當時她曾有過一瞬懷疑,為何天子登基需要嫡派老臣,沒曾想竟是應在了此處。
“竟是從未聽聞過,”喬琬覺得自己今日已經好轉的嗓子,此時聽起來又有幾分沙啞,“太後從未向府上提過。”
當時祖父仍在,與幾家國公同氣連枝,倒是能一同上疏。
太子哼笑了一聲:“祖母若與宣寧侯府提起此事,只怕廢去東宮還要再快些。祖父忌憚外戚只有更甚。”
喬琬明白,先帝當年親自上過戰場,與前代軍隊兵戎相見過。他曾親眼見證過那個朽朽欲塌的王朝禍起外戚。
只是這樣想來,她心中又覺凄然,太後與先帝也算相識于微末。當時喬府追随高|祖皇帝起兵,朝不保夕,不知前路。後來太後執意嫁入宮中,不過是為了少年時的一段情。
喬府背負外戚之名換來的這段佳話,到了最後,依然是如此收場。
“父親行二,中宮嫡長子,自立為太子以來從未犯過大錯。當時嫡派群臣力保,只将此事壓下。其中有位華蓋殿大學士,正是我的外祖。”
“從前父親心情好時,總喜歡說我像他。衆人皆道父親對我愛甚,卻不明白他所愛的,終究只是他自己……同樣行二,中宮嫡長子,同樣年方五歲立為太子。婠婠,你覺得父親冊封我的時候,在想些什麽?”
太子的低語更教喬琬心驚膽戰,她不敢應答。
“他把他從前沒有的,都給我了,卻教我這一生更顯得荒誕。”榮谌慢慢笑起來,卻不知在笑誰。
他曾經的難以置信,他瘋狂的憤懑不滿,都已被死後那漫長孤獨的時光磨平。
“他倒是會寬慰自己,”榮谌冷然道,“婠婠,你且瞧好了。秦艽藏起丁香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父親終于找到機會,要狠狠拔出心裏的這根刺了。”
正如太子所言,翌日一早宮中傳旨。
秦國太妃遣守皇陵,秦王貶為庶人。
“婠婠,你可知為何當年宮檔混亂?只因為那秦國太妃,當年的賢妃,正是蘭泉宮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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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天不到卯時就亮了,值夜的宮人動了動酸麻的腿,就聽見紗帳後響動。
太後的聲音清醒得很,她問道:“卯時了麽?”
“娘娘再歇息一會兒吧,還有一刻鐘才到卯時呢。”宮人小聲道。
“起吧,我早就醒了,再睡不着咯。”
值夜的宮人掀開帳簾,守着外間的宮人進來,一同伺候太後起身。
太後并不是猛然起來,她如今有些年紀了,總要靠在引枕上先稍坐片刻。
這一坐,八寶姑姑便進來伺候了。
“倒是勞煩你總陪着我早起。”太後道。
八寶姑姑扶着太後下床,笑道:“娘娘說的是什麽話,奴婢已然習慣早起了。再說這樣的時辰也不算早,衙門都開始點卯了。”
太後拍了拍她的手,嘆道:“八寶,不知為何,今日我心慌得很。”
一旁的宮人過來伺候梳頭,八寶姑姑陪着太後,輕輕為她打扇:“娘娘,只是夏日悶熱,用過早膳殿中再加些冰就好了。”
只是長春宮剛用了早膳,就聽得外面岐王求見。
太後剛剛在用茶,奇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他來做什麽?”
常喜回話道:“娘娘,岐王是從禦前來的,急得滿頭是汗。”
太後神色一正:“讓他進來。”
岐王于兄弟中行五,他年幼喪母,幼時承蒙當時還是中宮的太後關照,與天子一向要好。因而如今他在諸親王中還算有差事,挂着宗人令的職。
岐王身着常服,因要面見太後在外面已是淨過面了,但臉上還帶着日頭下疾行的泛紅。
他進來行了禮,直奔正題:“母親,您快勸勸陛下吧!今日一早陛下就将兒臣召入宮中,說是要賜死秦王太妃!”
“你說什麽!”太後的手一抖,茶盞摔落在地。
岐王也顧不得那麽多,只道:“蘭泉宮人為亂廷掖之事,陛下全怪罪于太妃一人,如今就要下旨賜死太妃,将四哥貶為庶人。”
太後面色發白,她站起身:“老身親自去見他!”
八寶姑姑連忙扶住太後:“娘娘,現下日頭已經起來了,外面太過暑熱,您萬不可此時出門!”
常喜也忙上前道:“娘娘留步,奴婢為您傳谕。”
太後如今心慌氣短得很,她扶着八寶穩了穩心神,終是長嘆一聲:“常喜,你随老五到禦前去,你就問陛下可記得當年在佛堂與老身立下的誓言。哪怕如今他并不信神佛,但君子立誓不可違。”
“喏。”常公公鄭重一揖,與岐王道,“殿下,請。”
岐王知道自己今日前來長春宮勞動太後實乃下策,連連作揖賠罪道:“母親,陛下以仁孝治天下久矣,兒臣實不忍見此事将陛下多年經營毀于一旦。多有叨擾,還望母親見諒。”
太後卻是失了精神氣,她只擺手道:“去吧,此事除了我,還有誰能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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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玉宮一早也得了消息,天子遣了秦國太妃守皇陵,又将秦王貶為庶人。
“娘娘,”凝香壓低聲音道,“外邊的內侍見着岐王方才去了長春宮,太後娘娘又遣了常喜同他去福寧宮,那邊只怕是勸過幾輪了。”
貴妃閑閑撥弄碧玉纏枝碟上的荔枝,淡淡道:“勸有何用,不過是再換個名頭。龍山距離玉京還有數裏,太妃在路上磕了碰了,到皇陵又涼了熱了,年紀大的人只怕一時是熬不住的……”
凝香不敢再言語。
貴妃問:“你覺得宮中毒案與秦國太妃有關麽?當年廢立太子一事敗後,她再無晉位,秦王如今也只是終日飲酒作樂。她即便毒死陛下所有子嗣,也再輪不上她的兒子,想來不過是陛下終等到一個好時機罷了。”
她并不在意凝香不敢回話,又自顧自道:“只是我追查了這些年,可不甘心讓線索斷在此處……”
正在這時,聞鈴打簾進來,三步并作兩步到貴妃面前行禮道:“娘娘,不好了,重華宮那裏傳了消息來,八殿下突然人事不省,太醫束手無策!”
重華宮,正是宮中未獲封的皇子所居之處。
貴妃倏然起身:“安嫔呢?告訴安嫔了麽?”
群玉宮的偏殿此時已經亂做一團,聞鈴道:“那邊鬧了起來,安嫔娘娘怕是已經知道了。”
又有宮人來報:“貴妃娘娘,安嫔娘娘聽聞八殿下之事,急着要去重華宮,一時竟暈厥過去。”
貴妃沉聲道:“夏日暑熱,安嫔又急火攻心,你們只不要再激她。讓她不必着急,本宮親自去重華宮!”
那宮人連忙應喏。
凝香與聞鈴知道自從貴妃娘娘的五皇子夭折後,她最是痛恨對孩童下手之人。從前有借着年幼公主邀寵的,有暗中傷害懷孕宮嫔的,貴妃執掌鳳印以來,一律嚴懲不貸。
“前幾日還在東宮放火,今日又到重華宮傷人,”貴妃眸光一凝,“我倒要看看,這是認了哪一宮的主子娘娘!”
作者有話說:
太妃的封號是用了唐制,跟着她兒子封地走,但是咱們架空的設定是并不讓親王出京(
太後的故事,寫的時候腦內突然播放bgm:大雨将至滿地潮濕,記憶眼看在流失,多年以後每段故事,從來結尾都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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