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孟钊雖然失血過多,但身上沒有其他致命傷,他的身體素質又一貫不錯,恢複起來倒還算快,在醫院躺了三天後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當天,趙隊又來了一趟醫院。
陸時琛去辦理出院手續,孟钊留在病房跟他聊起來:“師哥,你工作這麽忙還親自過來,我們打個車就回去了。”
“其實我這趟過來,也不僅僅來接你們出院,”趙隊笑了笑,“是有一件關于案子的事情,我想過來當面告訴你。”
“什麽?”一聽跟案子有關,孟钊果然來了興趣。
“林麥的兒子醒了,我們在給他做筆錄的時候,他提供了一個關于黑盒子的信息。他說,林麥把那個真包交給綁匪的時候,他正好是意識清醒的狀态,他看見綁匪從包裏拿出了那個黑盒子,那應該是一個錄音筆。”
“錄音筆?确定麽?”
“林麥的兒子在一個數碼商城工作,平時跟各種電子商品打交道,在學校裏學的也是相關專業,應該不會看錯。而且據他說,看外形,那錄音筆有些年頭了,型號相當老。”
“張林青當年交給林麥的是一支錄音筆?”孟钊沉吟道,“20年前錄音筆在市面上應該不常見,價格也非常昂貴,從林麥之前的交待來看,張林青當時并不算太有錢,花這麽多錢買一只錄音筆,錄下的內容一定非常重要。”
正在這時,陸時琛辦理完出院手續,走進了病房。趙隊聽到腳步聲,轉身跟他打了個招呼。
見孟钊的神情有些嚴肅,陸時琛走過去,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來:“怎麽了?”
“張林青當年交給林麥的是一支錄音筆,”孟钊對陸時琛說完,又看向趙隊繼續道:“可以肯定的是,這個錄音筆裏面一定裝着吳嘉義的犯罪證據,否則吳嘉義也不會這麽急迫地想拿到它,張林青當年也不會讓林麥死守那個包。”
“是,”趙隊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現在最擔心的是,那兩個人拿到錄音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把它銷毀,那吳嘉義當年雇兇殺人的證據就徹底毀了。”
孟钊的神情随之變得凝重,那兩個人拿到錄音筆之後,是會選擇立刻銷毀,還是……
這時,陸時琛開了口,把孟钊腦中正閃過的想法說了出來:“也不一定。”
“嗯?”趙隊擡頭看向陸時琛,“怎麽說?”
“二十年前,張林青隐瞞吳嘉義,偷偷錄下了吳嘉義雇兇殺人的證據。有了這個前車之鑒,現在的吳嘉義對手下未必會完全信任,把銷毀證據的事情交給別人,他能完全放心麽?誰能保證不會出現第二個張林青?”
陸時琛頓了頓,繼續說道:“一支二十年前的錄音筆,因為虧電的緣故,未經修理的話肯定打不開,對于吳嘉義來說,最穩妥的銷毀方式,就是看到這只未經修理的錄音筆被原封不動地交到自己手上,然後再由自己親手銷毀,這樣就可以保證錄音內容不被任何人聽到和複制。”
趙隊思忖片刻,道:“确實有這個可能。”
“我跟陸顧問的想法一致,”孟钊看着趙隊道,“所以師哥,我希望你們還是不要放棄在岩城範圍搜尋那兩個殺手,至于吳嘉義那邊,我想辦法讓人監視他,阻止他拿到那支錄音筆。”
“好。”趙隊點頭道。
“走吧,”孟钊站起身,“我們邊走變說。”
他說着,這才注意到陸時琛剛剛提回來的大包小包的東西:“這麽多藥?我就失了一點血而已……”聯想到陸時琛之前買止疼藥時大包大攬的奢侈作風,他的目光移到陸時琛臉上,警惕道,“你不會把醫院補血類的藥物都包圓了吧?”
“沒有。”陸時琛神情淡定地将那些東西重新拎了起來。
“那醫生開了這麽多藥?”孟钊接過陸時琛手裏的一個精裝禮盒,打量着外包裝,“這是保健品吧?醫院還能開保健品,不違規麽?”
“我去外面藥店買的,”陸時琛道,“補氣血的。”
“……”孟钊無言片刻,看着他手裏另外幾個一看就價格不菲的禮盒,到底沒忍住吐槽,“陸時琛,你退休以後一準兒就是保健品傳銷的主要受害群體。”
一旁的趙隊接話道:“也不能這麽說,陸顧問這保健品買得也沒錯,這東西補氣血效果還是不錯的,我媳婦兒坐月子那會兒就吃過。”
孟钊:“……”
三人出了病房,朝電梯的方向走,趙隊接着剛剛的話:“剛說到哪兒來着?對了,岩城這邊你放心,我們那天晚上就已經給所有交通關口發了協查通告,規定只要身上有傷的人,就必須嚴查身份,确保罪犯不逃出岩城。而且我這趟過來,主要也是想請你跟陸顧問幫個忙。”
孟钊:“師哥你說。”
“我們想讓技術人員根據罪犯特征繪制一幅嫌疑人畫像,小孟,陸顧問,你們當晚都跟綁匪接觸過,能不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罪犯的特征信息?”
三人乘坐電梯下樓,走到醫院的停車場,分別拉開車門坐進車裏。
“罪犯的面部特征啊……”跟陸時琛坐到後排,孟钊對前排駕駛位的趙隊說,“那三個人當晚都帶着口罩,其中一個還帶了帽子,露出的面部特征十分有限。”
“你們盡量回憶,”趙隊拿出一支錄音筆,舉起來朝後座搖了兩下,“我錄個音。”
“我當晚正面交手的主要是那個領頭的,至于另外那個,”孟钊側過臉看向陸時琛,“你交手比較多,你來回憶吧。”
“嗯。”陸時琛應道。
孟钊回憶着那晚的情境,描述道:“跟我交手的那個人,眼角下方有一道向下的刀疤,那條刀疤的全貌看不清,被口罩擋住了。這人眼睛周圍的輪廓比平常人要深,眼眶略凹,眼角微垂……從露出來的面部特征來看,年紀應該在四十歲左右……”
孟钊又詳細描述了那人的眉毛、臉型、身形等特征。
等陸時琛描述另一人的特征時,他坐在一旁陷入了思索。
剛剛在描述那個刀疤的局部特征時,他總覺得越想越覺得熟悉,似乎在哪見過這個人。
尤其是眼角的那條疤……倏地,孟钊腦中浮現出一張畫像,面色一變,喃喃道:“……是他?”
陸時琛聽到他的低語,側過臉問他:“想到什麽了?”
孟钊拿出自己的手機,快速翻到自己之前保存的一張嫌疑人畫像,“你看看,跟我剛剛的描述像不像?”
陸時琛盯着那張照片:“這是……殺害盧洋的兇手?那兩個暗籠管理者說的‘管事的’?”
“嗯,”孟钊點頭道,“這人那晚把臉遮得嚴嚴實實,我一時沒能認出來。看來他殺了盧洋之後逃到了岩城繼續作案,真是吳嘉義的得力手下啊……”
趙隊開着車問:“也就是說,現在有一張現成的嫌疑人畫像?”
“是有現成的,不過現在看來,這畫像的細節還是跟真人有些出入。” 孟钊看着那張畫像說,“師哥,你讓你們局裏的技術人員根據我剛剛的描述,再更新一下眼睛周圍的局部細節,”
“行。”趙隊應道。
車子停至酒店門口,孟钊跟陸時琛下了車,跟趙隊道別後,走上了酒店門前的樓梯。
兩人穿過大廳,乘坐電梯上樓。
孟钊這幾天本來就有點犯暈、惡心的後遺症,剛剛坐了一路車,這會兒覺得頭更暈了。他後背倚到電梯壁上,剛想找點支撐,陸時琛擡起手臂從他後背繞了過去,攬住了他。
一到酒店,孟钊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洗澡,這幾天,他總聞着自己身上有股血腥味兒。
他抱着睡衣、趿着拖鞋往浴室走,陸時琛正坐在沙發上研究藥品說明書。
孟钊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扯着上衣後領,将衣服從頭上薅了下來。這時,陸時琛也進了浴室。
脫下的T恤牽扯到肩上的傷口,孟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陸時琛走過來,幫他把T恤從左臂上褪下來,又拿了上次受傷時買的保鮮膜,纏到孟钊肩膀的繃帶處,以防傷口進水。
陸時琛看上去不像會照顧人的樣子,動作小心謹慎,生怕牽扯孟钊的傷口。
陸時琛幫孟钊纏完肩上的傷口,看着他問:“用不用我幫你洗?”
“不用。”孟钊立刻道。
陸時琛便也沒再說什麽,走出了浴室。
孟钊站在花灑下面,沖了一會兒水,溫水讓他的肌肉放松下來。
在醫院時他一直在時斷時續地睡覺,根本沒心思想別的,到這會兒,他才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孟钊以前是不怕死的,他甚至覺得,如果能跟自己的母親一樣以身殉職倒也不錯。所以在那把匕首刺過來的時候,他腦中并沒有多少對于死亡的恐懼。
但直到他與陸時琛并肩站在一起,而林麥将槍口對準他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如果就這樣死了,他會覺得解脫,但絕不會覺得圓滿。他的人生是遺憾的,遺憾之處就在于,他與陸時琛相識多年,但這樣并肩的次數卻實在少之又少。
孟钊洗完澡,擦着頭發走出了浴室。
頭發擦到一半,他又犯起了困,索性早早躺到了床上。
他這幾天除了吃就是睡,享受着豬待宰之前貼膘的待遇,把之前缺的覺一并都補了回來。
正快要陷入睡眠時,他忽然覺得一種微涼的觸感貼到了自己的頸側,睜眼一看,陸時琛正躺在旁邊看着他,兩只手指貼在他頸側的動脈處,在試他的脈搏。
“嗯?”孟钊睡意未消,睜眼看向他,“怎麽了?”
“沒事。”陸時琛的手指仍舊沒有移開。指腹觸碰的位置脈搏跳動,那一下又一下的律動讓他頭一次感受到了“鮮活”這詞的意思。
他拿開了手指,片刻後低下頭,将臉埋到孟钊的頸側,用嘴唇去觸碰脈搏的位置。
随之,陸時琛察覺到,孟钊頸側的脈搏律動似乎變快了一些——原來這鮮活的心跳,是會因自己而變化的。
孟钊微微仰起頭,頸側有些癢,有些濕潤,陸時琛在用舌尖舔舐他,就像一只在跟同伴溫存的小動物那樣。
陸時琛在親吻他的脈搏後,又用嘴唇輕輕碰了碰孟钊的喉結。
孟钊下意識地咽了下喉嚨,喉結随之滾動。
他再一次察覺到了陸時琛的欲望,許是陸時琛平時看上去太過冷靜,一旦他産生欲望時,孟钊總是可以輕易感受到他的變化。
他能感覺到溫熱的觸感和鼻息就在自己的喉結周圍,頓了頓,他開了口:“陸時琛,我受傷這麽嚴重,你不要趁人之危。”
意識到自己眼下的身體狀況很可能就是個戰五渣,孟钊開始危言聳聽:“全市舉辦的警察格鬥比賽,我可是年年拿第一的。”
溫熱的觸感開始往上走,停留在他的下颌。
孟钊繼續道:“公大的體能測試記錄當年是我破的。”
陸時琛仍舊沒出聲,他的手探進孟钊的身下,從衣服下擺裏摸索進去。
孟钊擡手按住陸時琛的手臂,繼續道:“要不是那天晚上三個人手裏有槍,我一打三都不在話下。”
陸時琛的手往上探,摸到了孟钊背後的肩胛骨。那天在抱着孟钊上車的時候,這骨頭硌得他的手臂有些疼,讓他想到了當年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到的那個崩潰的少年。
因為那晚把自己抱到車上時,牽扯到了陸時琛車禍受傷的手臂,孟钊手上的動作不敢太用力。
見勸告無用,他開始警告:“陸時琛同志,未經同意的性行為将一律被視作犯罪。”
陸時琛這才擡起頭看向他,手指觸碰他的嘴唇道:“那孟警官,你會逮捕我麽?”
孟钊:“……”話說到這份上,這人居然油鹽不進!
正當他要開口時,陸時琛低下頭親吻他,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然後陸時琛将孟钊背後的衣服拉了下來,垂眼看着他。
他發現,孟钊雖然語氣裏含着警告,但從神情來看卻是愉悅的。
看着孟钊,陸時琛的腦中卻不合時宜閃過那把匕首即将刺中孟钊的一瞬,倏地,他收緊了手臂,将孟钊抱得更近了一些。
他腦中開始掠過一些念頭——
将案子推動到這一步,真的是正确的嗎?
如果為了探尋真相而失去眼前這個唯一能觸動自己心靈的人,真的是值得的嗎?
哪怕最終追尋到了真相,結局真的會是自己想要的嗎?
擁抱帶來了溫熱的體溫和包裹感,孟钊甚至想讓這擁抱持續的時間更久一些。
但随之,他腦中卻忽然閃過了那頁筆記本上貼着的幾張照片——
要将筆記本的事情告訴陸時琛嗎?但真相還沒有查清,這樣做會不會帶來不可預知的後果……
還是……算了,再等等吧。孟钊擡起手,在半空停留片刻,落到了陸時琛的後背上,也抱住了他。
他看向陸時琛,陸時琛似乎微微出神,也正在想什麽,孟钊開口道:“原來你也會發呆啊,在想什麽?”
“沒有。”陸時琛回過神,在盯着孟钊看了片刻後,他俯下臉再次親吻了孟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