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仙

第28章 兄弟

每每到了深夜，除了偶爾響起的鐵鏈聲，地府總是寂靜得仿佛一座空城。

陌塵和青虞前後腳剛踏進地府，雲凡便出現在了界碑處。

他擡手微微躬身，“殿下，丘定村的那些村民，已全部緝拿，如今正在天子殿等候發落。”

陌塵颔首，他手中把玩着玄玉碎片，側眼看向青虞：“夜已深，這一趟也實在辛苦，這兩日你便歇着吧。”

青虞放心不下松彥，離開前她還答應要帶回他父母的消息。

她看了一眼陌塵，又看向雲凡，問道：“松彥的父母，可在其中？”

雲凡搖了搖頭，說：“我一一核對過天兵送來的殘魂和名冊，松彥的父母并不在這幾百人之列。”

他微微蹙眉，帶着詢問的目光看向陌塵：“丘定村中發生了什麽？松彥的父母已經沒在那裏了嗎？”

陌塵聞言沒有作聲，他細細回想着劉嫦曦身上的怪異之處，半晌才答：“此事可能還得問問天界巡查司。”

青虞百思不得其解，不是找松彥的父母麽？為何還要找天界巡查司？

天界巡查司帶走了劉嫦曦，難道問題出在劉嫦曦身上？可陌塵為她清理掉蜃氣後，她并沒有發現其他的異常。

陌塵見青虞柳眉擰緊，便知她又過于擔心了。

他勉強扯了扯嘴角，對青虞說道：“你先回去吧，有消息後雲凡會通知你的。”

青虞雖放心不下，卻也還是點了點頭。

她正要離開，似是想起了什麽，對陌塵說道：“你臉色不太好。既然回了地府，大家都在，你也好好休息吧。”

說罷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

陌塵愣在原地，這些天被他慢慢淡忘的猜想又漸漸浮上心頭，她果然對如今的陌塵動心了麽？

雲凡不知陌塵為何會臉色突變，他正欲開口，卻見陌塵喉頭微動，緊接着聽他說道：“走吧。”

青虞回到小院，她換下一身髒衣，偶然間暼見手腕處一枚金色印記一閃而過。

這是陌塵進劉府前留的印記吧？此刻竟然還在。

青虞擡手輕輕撫上手腕，也不知這印記對陌塵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雲凡跟着陌塵，本以為他會直接回閻王殿，沒想到他卻徑直走向了天子殿。

判官正為殿內的幾百號殘魂頭疼。

這些人之前受那結界的影響，名冊一直沒有異常。如今結界一開，幾百份名冊突然異動，讓他不得不從其他幾殿調來陰差一起處理。

沒想到名冊還未處理完畢，天界巡查司便帶着幾百孤魂入了地府。

判官對天界的傳聞有所耳聞，也知天界巡查司的司長是下任天帝，因此不得不提起百倍精神應對。

他想着雲凡好歹是天界之人，定知如何與這幫人打交道，于是便派了一名陰差去閻王殿請他。可誰知雲凡嘴上雖答應着一會兒就到，人卻始終沒有現身，他不得不硬着頭皮面對這位未來的天帝。

殿內殘魂喧喧嚷嚷，應洵又極不好打發，判官此刻已瀕臨崩潰。如今看到陌塵和雲凡進門，心裏總算舒了口氣。

他快步上前，對着陌塵深深一鞠，“殿下，您可……您來了。”

陌塵微微仰首，判官立刻退到了一邊。

應洵從陌塵進門起，嘴邊便盈着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見判官退後，他往前走了兩步，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閻王。”

陌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擡手回了一禮，說：“感謝司長百忙之中還将這些殘魂替我送到了地府。”

應洵露出嘴邊兩個酒窩，“好說，好說。”

周圍的陰差感覺到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勢，紛紛低下了頭以降低存在感。

雲凡在天界時就對應洵沒什麽好感。每每遇到他，都是這副笑裏藏刀的模樣，遇上了還準沒好事。此刻見他又是這個表情，不由得咬緊了後牙槽。

他站到陌塵面前，語氣不善道：“司長既已将殘魂送到，後面的事便不勞您費心了。還請司長回天界時告知天後一聲，我們殿下已妥善處理好此事。”

應洵聽完他的話勾了勾唇，他往旁邊的凳子一坐，随即挑眉看向雲凡：“妥善處理好了？這幾百殘魂此刻都還在殿內等着呢，雲凡你怕不是地府呆的太久，忘了天界的規矩吧？”

周圍的陰差低着頭互相對視一眼，又悄悄往後挪了兩步。殿內原本還有些喧鬧的殘魂此刻也漸漸安靜下來，他們站在殿內的一角，紛紛關注着這幾人的動靜。

雲凡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他伸出手指，氣結道：“你！”

應洵饒有興致地看向他：“我說的不對嗎？”

陌塵伸手将雲凡的手抓了回去，說：“司長既要看到事情的結局，留在地府看到最後便是。”

雲凡猛地回過頭，“殿下！”

應洵倚上椅子的另一邊扶手，用手撐着臉笑道：“也不是不行。”

判官在一旁聽得直冒冷汗，這是要折他的壽啊！

有了陌塵和應洵兩人鎮場，天子殿的效率比以前翻了兩倍不止。原本懶懶散散的陰差們各個忙得腳底着火，以前處理幾百殘魂至少要用上兩天的時間，如今竟在短短四個時辰內搞定了。

陰差将最後一位殘魂送走後，雲凡惡狠狠地看向應洵，眼神示意道：“你可以滾了。”

應洵冷哼一聲，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陌塵：“不請我去閻王殿坐坐？”

陌塵從凳子上剛起了一半，聽到此話頓了頓，然後站直身說道：“随你便。”

雲凡知道他家殿下向來随性，對應洵也只當是個普通人對待。但他對應洵讨厭得緊，因此跟着陌塵走出天子殿時不由得瞪了應洵幾眼。

應洵對雲凡的小動作熟視無睹，他站起身，對着身後的天兵們吩咐道：“去地府界碑外等我。”

天兵們躬身稱是，一眨眼沒了蹤影。

跟着陌塵的雲凡驚奇地發現，天兵們走後，他家殿下的步子似乎放慢了些。

應洵很快跟上二人，一路自顧自地說着。雲凡偶爾嗆他兩句，陌塵卻一路沉默，直到來到閻王殿門前。

歡言和樂言聽到推門聲，只着一身中衣便急忙從內殿走了出來。見到陌塵，有些欣喜道：“殿下回來了！”

陌塵微笑着點了點頭，溫聲道：“距離天亮還有些時辰，你們再睡會兒便是。”

歡言正要開口，卻被樂言拉住了。他疑惑地看向樂言，卻見樂言朝門邊擡了擡下巴。

于是歡言一轉眼，便看到面色如土跨進門的雲凡和身後跟着的應洵。

歡言和樂言急忙朝應洵拜禮，随後匆匆進了內殿。

陌塵在書案前坐下，看着跟着進來的兩人有些頭疼。

應洵還小時，雲凡還未及冠，因年紀尚小，藏不住情緒，總是将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因天後的關系，雲凡對應洵很不待見，加上那時陌塵也未将他和應洵的約定如實告知，因此每每看到應洵，雲凡總會嗤之以鼻。

應洵記着和他的約定，也樂得和雲凡逗趣。一來二去，應洵倒是泰然自若，雲凡卻總是急得跳腳。

陌塵原本想找機會同雲凡說明他和應洵的關系，但又怕雲凡多想，一來二去錯過了最佳時機，如今再提及，恐怕只會引他不快。

他看了一眼應洵，對着雲凡道：“你且先去歇着吧，我和司長有些話要講。”

雲凡眉頭微蹙，這兩人有什麽話可講？不過他向來尊重陌塵，就算心有不快也總會以陌塵的意見為先。于是他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說：“我去沏茶。”

剛坐上椅子的應洵開口道：“別泡你那貢眉了，改日我讓人送點白牡丹給你！”[1]

雲凡剛走到門邊，聽到此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憤憤拂袖離開了。

陌塵見雲凡走遠，擡手一揮，門窗便合上了。

應洵從門邊收回眼神，笑着看向陌塵：“哥哥還是這麽謹慎。”他的笑不同于之前的刻意，此刻多了一絲溫情。

陌塵嘆了口氣，語氣溫柔：“丘定村的殘魂們讓天兵送來就好，又何必親自跑一趟。這地府陰氣極重，對你的修煉只有害無益。不是說過段時間便要接受太子之禮麽，到時候修煉受了影響，還怎麽承受那三道雷刑。”

應洵心中酸澀，父親雖将他立為太子，卻只關心他的任務完成得好不好；母親雖關心他，卻更在意他如今的權利大不大。只有面前這個哥哥，明明自己一身是傷，卻還要擔心他能不能承受那三道雷刑。

此時他無比慶幸，正是當初的堅持，才讓他如今擁有這麽一個可親可敬的哥哥。

應洵搖搖頭，“沒關系的，我承受得住。”

他站起身，化出一只千山雪蓮推向陌塵，“這雪蓮是我前些日子巡查時發現的，早些時日便聽太上老君說過，這草藥對你身體有好處。原本還愁着沒辦法交給你，此次正好有這機會，我自然是要來的。”

陌塵接過雪蓮收入囊中，笑着道：“有心了。”

“将東西成功交給你，我也該告辭了。”應洵擡手恭敬地行了一禮，“哥哥保重身體，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向我傳信。”

陌塵笑着朝他點了點頭，“你也當如此，去吧。”

不一會兒，泡完茶回來的雲凡看向應洵坐過的地方，仰首看向書案前的陌塵：“他走了？”

“嗯。”

“嘁，德行。”雲凡滿臉不屑，“待他回了天界，估計又得在天後面前說我們的不是了。”

陌塵放下手中的書冊，擡眼看向雲凡，“沒有根據的事不要妄加揣測。”

雲凡本欲争執，對上陌塵的眼卻瞬間愣住。

“殿下，你……”

陌塵皺了皺眉，正要開口，鼻尖突然一陣溫熱。

他擡手一抹，卻只見滿手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