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仙

第11章 地下城（一）

青虞只覺臉頰發燙。

陌塵身上萦繞着淡淡的墨香和草藥香，雖有些矛盾卻并不難聞。

她松開搭在他肩上的手，窘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放我下來吧。”青虞輕聲說道。

陌塵沒有說話，他托着她的雙腿，穩穩地扶住她站定。

青虞站穩後，看了一眼四周，發現這裏并不是書塾後院的廂房內。

“我們現在在哪？”

陌塵看着她周身淡下去的結界，擡手又替她重新罩了一層，說：“這裏是京城有名的地下交易城。”

青虞疑惑道：“你之前來過這裏？”

“沒有。”

“那你怎麽會知道這裏是地下交易城？”青虞又問。

陌塵微微一笑，解釋說：“我破陣後便被送到了這裏，料想你還需要些時間，便進去轉了一圈。”

青虞臉上的溫度才剛降下去一點，此刻又騰地紅了，“我第一次碰到這樣的陣……”

陌塵剛往前邁出一步，聽到此話回過頭，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雲凡第一次碰上這樣的陣花了三天三夜才出來。”

三天三夜？

青虞呆呆地看着陌塵，“我在裏面呆了多久？”

“兩天一夜。”陌塵運力撥開面前的雜草，好讓青虞走得穩當一點，“陣裏的時間約是陣外的十二分之一，所以你在陣裏呆了近兩個時辰。”

青虞跟上陌塵的步伐，越發看不明白書塾的怪異之處。

她在古籍上學到的陣法，大都是陣法內的時間過得快，而陣法外的時間過得慢。位于書塾的陣法卻是反着來的，出了陣又直接來到了地下交易城。

青虞心中漸漸有了整個事件的雛形，但連接的關鍵她一時還想不出來。

看着前面只隔幾步的陌塵，她佯裝不在意地問道：“你在陣中沒有碰到什麽嗎？”

聽到此話，陌塵腳步一頓。

世人皆有破綻，他也不例外，所以怎麽可能不會碰到呢。

陣中的她如同在天界時那般無憂無慮地笑着，他雖清楚地知道那是幻像，但也還是猶豫了幾分後才動的手。

他的聲音依舊清冷：“沒碰到。”

青虞不信。

他這副模樣，顯然在陣中碰到了心中所念。

只不過他修為高，見識也比她廣，所以才能快速破陣。

兩人一前一後踩在被壓彎的雜草上，發出了有節奏的、沙沙的響聲。

不覺間，兩人來到了地下交易城的入口。

大門是青黑色的，上面的巨型蛟龍浮雕栩栩如生，兩側分別擺放着一頭石獅，顯得氣勢格外威嚴。

守門的兩個侍衛似人非鬼。他們臉色慘白，眼球外凹，細細一看，能發現他們沒有雙腿，整個身軀被固定在一尊花盆裏。

待陌塵和青虞靠近，兩個侍衛僵硬地轉着頭顱看向他們，聲音幹啞：“客官今日帶了什麽籌碼？”

青虞本以為，地下交易城無非進行的一些金錢交易，便将青輝留給她的銀兩拿了出來。

誰知侍衛們看都不看一眼，聲音中夾了些不屑：“此等俗物可進不了我們這裏。”

青虞悻悻地收回銀兩，擡眼卻發現陌塵眼裏帶了笑意。

青虞心想，想不到這人平日裏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原來竟也是個幸災樂禍的人。

她看着陌塵化出一瓶丹藥，然後聽他說：“此乃轉生丹，瀕死之人服下，可獲得一線生機。”

右邊的侍衛聽了，微微動了動僵硬的五官，似乎不相信陌塵說的。

青虞看着瓶身莫名覺得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此藥當真有此奇效？”那侍衛緩緩擡起了手，示意陌塵把藥給他。

陌塵答說：“千真萬确。”

眼見着那侍衛的手就要接過丹藥，青虞突然想起來，這不是樂言前兩日為他準備的藥麽！

她那日剛到閻王殿，親眼見着樂言将此藥交給雲凡，還囑咐說僅此一粒，務必珍惜。

陌塵怎麽輕易就拿出來了！

她一把抓住陌塵的手将他往後拉了拉，低聲說道：“此藥甚是珍貴，你怎能用在這個當口？”

陌塵安撫似的拍了拍搭在她臂彎的手，笑說：“無妨。”

那侍衛見狀，對陌塵的話又信了幾分，但又只能幹癟地問道：“還進不進了？不進就讓其他客官先來。”

青虞回過頭，才發現身後已經有人在等着了。

陌塵笑笑，将丹藥瓶遞給了右邊的侍衛。

藥瓶剛接觸到侍衛的手便不見了蹤影，他問：“敢問閣下尊稱？”

“百悟。”

大門緩緩打開，兩名侍衛齊聲說道：“請進。”

陌塵邁步走進門內，身影瞬間消失。青虞緊跟上去，邁進門後發現裏面竟別有洞天。

她本以為，這地下交易城會如同話本子裏那般漆黑一片，到處是攢動的人頭，沒曾想裏面竟如同皇宮一般恢宏氣派。

青虞正左右張望着尋找着陌塵的身影，哪知陌塵卻突然從身後出現，遞給她一張面具。

“把這個戴上吧。”

青虞看着周圍的人皆戴着面具，便從陌塵手裏接過，擡手覆在臉上固定好，問：“你說你之前進來轉了一圈，那上一次你又給出了什麽東西？”

她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像極了雲凡，心中只擔心陌塵又給了些其他珍貴的東西出去。

青虞隔着面具看到了陌塵眼裏的笑意，他說：“上一次我跟着別人進來的，并沒有給出什麽東西。”

“……”

陌塵見她沒了言語，笑着解釋：“那時我|操控着前來交易的買家，裝作是他的随侍跟了進來。”

青虞滿臉寫着“這次也可以用操控之術”。

他看着青虞，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說：“不過這操控之術短時間內無法再次施展，所以我們只能自己進來。”

青虞淡淡“哦”了一聲，沒再追問下去。

陌塵勾了勾唇角，轉過身說：“走吧。”

他沒告訴青虞的是，那瓶丹藥并非什麽轉生丹，不過是一粒被他施了法的普通丹藥。

他想以此，來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參與了地下交易。

況且他身為閻王，讓瀕死之人回光返照也不是什麽難事。

青虞跟着陌塵，率先來到了距離城門不遠的一座樓閣面前。

此樓閣修建得類似宮殿，卻又不如宮殿那般金碧輝煌。

青虞注意到，從城門進來的人，幾乎都是朝着這座樓閣而來。

陌塵擡眼看向樓閣高層，說：“此處是這個地下交易城的拍賣場所，我們進來時給出的東西會被放在這裏拍賣。”

“用什麽買？”

“錢。”

青虞眼裏滿是詫色，剛剛那守門的侍衛還說她的銀兩是俗物來着。

陌塵淡淡一笑。

自進入書塾以來，她的脾性倒慢慢有了些凡間的影子。

“銀兩又重又不方便攜帶，這裏皆是用銀票交易。”

青虞想起她那袋銀兩，最多不過二、三十兩。一張銀票至少也是五十兩，交易起來确實方便許多。

兩人跟着人群走進樓閣之中。

一進門，青虞便被樓閣中央的巨大戲臺吸引。

整個樓閣一共四層，中間呈镂空狀，戲臺就位于镂空層的中央。

陌塵尋了處地方坐下，青虞正要站到他身旁，沒想到卻被陌塵拉住，“坐這裏吧。”

青虞正要拒絕：“不用，我站着就……”

好字還未說出口，青虞便注意到周圍已有人将目光望向他們。

陌塵眼裏晦澀不明，他朝她搖搖頭，輕輕捏了捏青虞的手腕：“坐下說吧。”

青虞在衆人異樣的目光下落了座。

她将身體微微向陌塵那邊挪了挪，低聲問道：“他們怎麽了，為什麽用那樣的眼光看我？”

陌塵偏頭靠近她，壓低聲音解釋說：“這裏不允許侍女的進入，能進來的女子皆是正妻，同男子一樣享有坐下的權利。”

青虞聞言，借着面具的遮擋偷偷打量着周圍，發現果然如陌塵所說：在場的女子雖少，卻沒有一人站着。她們戴着與丈夫同樣的面具，坐在他們的右手邊。

青虞這才想起到自己與陌塵戴着同樣的面具。

她又道：“那他們怎麽知道……我們是不是真夫妻？”

陌塵的面具擋住了他的神情，青虞只聽他輕咳一聲，“這個嘛……使了點小把戲。”

青虞沒再開口，因為她看見戲臺中央緩緩走出一衣着華麗的女子。

喧鬧的樓閣瞬間安靜下來，衆人的目光皆投向女子。

只見她一身白色輕紗羽衣，青絲高高盤起，一只白玉斐釵松松簪着，耳上挂着一對珍珠耳墜，襯得脖頸又細又長。

她站到戲臺中央，款款一笑：“各位客官久等了，今日要拍賣的物品分為上中下階共七十件。其中下階四十一件，中階二十二件，上階七件。”

話音剛落，青虞便聽見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今日下階也太多了點。”

“是啊，往日都是中階多一些。”

“诶，今日上階有七件呢，先看看吧。”

随着衆人的議論，四十一件下階物品一件件被陳列出來。

青虞沒想到，這些被列為下階的，大都是一些仙門法器。可在周圍這些人身上，她看不出半點仙家弟子的痕跡。

是她修為太淺看不出，還是這些人隐匿了氣息？

青虞想不明白，她側目看了一眼緊盯戲臺的陌塵，又将疑問壓了下去。

拍賣仍在進行，不知不覺間便輪到了上階物品。

那女子聲音柔柔，将幾件上階物品輪番展示。

與下階和中階物品不同，上階物品出價的人更少，但加價的幅度卻要大很多。

但所有的物品拍完，青虞也沒看到陌塵交出的那瓶丹藥。

怎麽回事？

青虞看着紛紛起身的衆人，擡眼看向戲臺上的女子。

只見她盈盈一笑，聲音甜如浸蜜，“各位客官稍等，今日還有一件物品。”

那些起身的人又紛紛坐了回去，有人問道：“什麽品階？”

女子從旁邊的人手中接過丹藥瓶，面向衆人：“極品。”

此話一出，樓閣內頓時喧鬧起來。

青虞只聽得一旁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多久沒出極品了。”

人群中有人問：“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早些拿出來。”

女子看向聲音的來源，笑得詭異：“你現在是怪我的意思嗎？”

樓閣內倏地安靜下來。

說話的男子似乎想擡手擦鬓角的汗，卻發現被面具擋住。

他幹笑兩聲，“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女子回過身，面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幹二淨。

“此物乃轉生丹，有起死回生之效。起拍價：一千萬。”

樓閣內頓時炸開了鍋。

“且不說這丹藥是真是假，這起拍價也太高了。”

“就是，到底誰把這麽珍貴的東西拿來拍賣啊。”

“兩千萬。”

衆人一陣嘩然，紛紛看向出價的男子。

戲臺上的女子皮笑肉不笑，“兩千萬，還有要出價的嗎？”

四樓看臺處，一女子的聲音響起：“三千五百萬。”

青虞擡眼看向那女子，卻發現那女子也正看向她，眼神中滿是戲谑和輕視。

此人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