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羽

第56章 (4)

瞞着你們……”事已至此，艾逸只得承認，“绮夢就是艾逸，艾逸就是绮夢……我早就沒有去學堂教書了……從那以後，我就在這裏工作……”

“…………！！！”葉衫頭腦有些空白，怔怔地看着艾逸。在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後，他忽然一耳光狠狠扇在了艾逸的臉上，“你說你一直在這裏工作？！！在這種地方陪客？！！”

艾逸摸着立時腫起的臉頰，輕聲抽泣道：“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賣過身！也從來沒讓人見過我的真面目！”

“那又怎麽樣？！！”葉衫怒吼道，“你就能保證所有客人都不對你起色心？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你真是不知道潔身自好！！真是氣死我了！！”他就算再生氣也不忍心用太過惡毒的言辭，罵着罵着也就有些詞窮了，一把拽起艾逸的胳膊就走，“走！！去找你爹！！”

“……別！！”艾逸顫聲央求道，“求求你別告訴爹和葉叔叔這件事！！爹會打死我的！我以後再也不到這裏來了，好不好？”

“我再也不敢相信你的話了！”葉衫仍是怒不可遏，“我以前以為你是絕對不會撒謊騙人的！！誰知道你的演技比誰都高明！！！我又不能天天看着你，怎麽知道你以後還來不來這裏？！你爹打斷你的腿最好！你就不能再到這裏來了！！否則也非得讓你爹把你鎖在家裏不可！！”

“………………”艾逸太了解葉衫的性子了。他的火爆脾氣一旦被點燃了，一時半會兒是絕對消不下去的。所以他終于只有放棄，任由他把自己拖回了家。

艾逸一進門，就淚流滿面地往父親面前一跪，“爹，孩兒知道錯了！請您不要太生氣，小心氣壞了身體……”

“………？？怎麽了？”艾羽華想要去扶起兒子，“起來吧，有什麽話好好說……不管發生了什麽事，爹都不會怪你的……”

“不不不，這次他是真的大錯特錯，一點都不值得原諒！！”葉衫搶在艾逸前面道，“他竟然瞞着我們去翠竹苑接客！！”

“…………！！”艾羽華去扶艾逸的手頓時在半空中僵住了。葉靈商也是大吃一驚。

葉衫開始罵罵咧咧地向艾羽華和葉靈商簡單述說事情的經過。

艾羽華聽完之後，也是竟驚愕又憤怒，随手抄起一根掃帚就往艾逸身上重重地打去，“你是不是瘋了？！你就是去街頭要飯，也比去那種地方陪那些臭男人的好啊！！我要是知道你這麽作踐自己，我寧願和你葉叔叔一起活活餓死！！！”

“……羽華，算了！你先別生氣！”葉靈商心中不忍，忙拉住了艾羽華的手，“依我看，逸兒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還能有什麽理由？！”艾羽華怒道，“不就是覺得在那裏能多賺幾個錢嗎？！真是妄他讀了那麽多聖賢之書，連金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都不懂！！”

葉靈商急道：“就算他是為了多賺幾個錢，那肯定也不是為了他自己啊！羽華，逸兒是我倆一手帶大的，他的性子你還能不了解嗎？！就算你再生氣，也不能因此這麽誤解他啊！”

“他為了我們就能去賣身嗎？！！他以為這樣我就會高興嗎？！！就算他現在還是清白的，要是哪天真被那些男人給糟蹋了，我……我……！！”艾羽華的聲音已是哽咽，一時間再也說不下去一個字。

“………！！！”這是葉靈商今生第二次看到艾羽華的眼淚。而對艾逸來說，則是不折不扣的第一次。

“好了好了，羽華，這不還什麽都沒發生嗎？”葉靈商輕輕地幫艾羽華拭淚，柔聲道，“幸好我們發現得早，是不是？”

“……嗯。”艾羽華在戀人的溫柔安撫下，總算稍微平靜了幾分，對兒子道，“好吧！我就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麽好好的教書先生不當，要去幹那種事？！”

“……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艾逸忽然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爹你說得對，我不過就是為了幾個錢……我是真的不知道會讓你那麽擔心……逸兒這次是真的錯了，甘受爹的任何責罰！請爹用鞭子狠狠地抽逸兒一頓吧！！”的确，艾逸之前有想過艾羽華知道真相會生氣，卻沒想到他更多的是傷心，更不曾想到他竟會為自己而潸然淚下！艾逸一時間不禁悔恨交加，所以巴不得父親能重重地懲處自己，以減輕自己的內疚之感。

“………………”然而，看着艾逸楚楚可憐的眼神，又聽了他這番誠摯的話，艾羽華倒反而心軟了。況且，就算是在盛怒之下他也舍不得對兒子用鞭子啊！他只得繼續用掃帚抽了兒子二十多下，便住了手，“罷了，給你點教訓也就是了！起來吧！”

“……是……謝謝爹……”艾逸淚眼朦胧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那個……”這時，葉衫也終于回過神來。他這才發現，自己要面對的不只是艾逸就是绮夢的問題，更是自己曾向“绮夢”表白過對艾逸的心意啊！“我先走了……”說完，他就頗有幾分尴尬地匆匆轉身離去了。

“…………？”葉靈商覺得兒子的反應十分奇怪。

艾羽華這會兒卻沒心思去理他，只是研究着艾逸臉上的紅腫，“……是衫兒打的？”

“嗯……”艾逸含淚點了點頭，“不是衫哥哥的錯。都是逸兒不好。”

“好了，罰過也就算了。以後別做這種蠢事就好。”艾羽華的語氣恢複了平時的溫柔，去拿了一瓶藥過來，“把衣服脫了吧，爹幫你上藥。”

“…………”艾逸看了葉靈商一眼，臉一紅，然後進自己屋裏去了。

“……哎呀呀……”葉靈商苦笑着嘆了口氣，“逸兒小時候我還經常給他洗澡呢……果然兒子不是自己的怎麽養都養不親啊……”

“哼。”艾羽華也懶得跟他多說，跟着兒子進了裏屋。

這時艾逸已經盡褪了全身的衣物，趴在了床上。

艾羽華見他背上和臀上全是一道道高腫的紅痕，不由得添了幾分心疼。在自己的手中，就算是掃帚也可以是殺人的利器。雖然剛才多少留了幾分力道，但也打得夠狠的了。“抱歉，爹好像下手太重了……”

“不是爹的錯，都是逸兒不好。”艾逸搖了搖頭，臉上不僅毫無抱怨的表情，還回過頭沖父親輕輕笑了笑。

“……呵呵，你果然還是那個最懂事的孩子……”艾羽華開始盡量輕柔地給兒子上藥，“逸兒，上藥的時候難免會有點痛，你忍着點。”

“……嗯，沒關系的……唔！”艾逸雖然外表柔弱，但性情其實十分堅強，所以即使痛也沒有喊出來。

艾羽華柔聲道：“你不用刻意忍着，要叫的話就叫出來吧。”

“不，我不痛的。”艾逸再次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哎，你骨子裏還真是和爹一樣倔強啊……”艾羽華苦笑了一下，只得轉移話題，希望能借此減少兒子對疼痛的注意力，“為什麽不想當先生了呢？我和你葉叔叔這些年對物質上幾乎沒什麽需求，你那份月俸完全是夠用了啊！還是說，你自己有什麽特別想買的東西？”

“……其實不是錢的原因……”艾逸輕聲道，“我也更喜歡教書的工作，可是……父母對孩子的教育總是很重視的，所有雖然大家都覺得我教得還不錯，卻總有些人喜歡調查我的家世背景……每當這時，我都會謊稱我是個孤兒，希望能借此敷衍過去。誰知，有一天，竟有一個人跟蹤我到了這片樹林當中！我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把他給勸了回去……但從此，人們對我的真實身份就更加議論紛紛，也有更多人試圖跟蹤我，到我家去探個究竟……終于有一天，我覺得這樣下去太危險了，你和葉叔叔早晚會被人發現的，所以只好被迫關閉了私塾……”

“………！！”艾羽華正在上藥的手一顫。他這時才知道，原來兒子這麽做全是為了自己！

艾逸續道：“而這個世界上唯一一份可以不問身世出處的工作，也許就是翠竹苑了吧。那裏的規矩就是給每個人保留足夠的私密空間，很多小倌都不會告知他人真實姓名，就連像我這樣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雖然很多人也懷疑我根本沒被燒傷，但也都可以理解。爹，其實那地方沒有你們像的那麽不堪，我不願賣身，是絕不會有人強逼我的。”

“……但你畢竟不可能一輩子幹這個啊……”艾羽華苦澀地一笑，“原來，說來說去，都是爹害了你……”

“不不不，爹你怎麽這麽說呢？！”艾逸急道，“我從來都覺得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爹！還有葉叔叔也是！雖然我那時還小，我也還記得當初是葉叔叔勸爹和我更加親近的……你們的養育之恩，逸兒一生都無以為報！你們永遠是逸兒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愛的人！為了你們，逸兒什麽都願意！”

“……逸兒……！”艾羽華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兒子，“你也永遠是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愛的人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心為我們着想，我剛才還那麽打你……”

“嘻嘻，沒事的，逸兒都說過不痛啦~”艾逸又是嫣然一笑，“對了，爹，我剛才想出來個折衷的好辦法！以後我不接客了，也不露面了，就在翠竹苑彈琴給客人聽好不好？這樣一來，大家只聞琴聲，見不到我的樣子，就不會對我起色心了吧？而且，就算将來我年老色衰，他們也看不見~這樣不就可以永遠幹這個了嗎？”

“……你怎麽還惦記着要去翠竹苑？！”艾羽華臉色頓時一變，手裏的動作也不自覺地重了。

“哎喲！！”艾逸故意誇張地慘叫了一聲。

“逸兒，你沒事吧？！”艾羽華連忙助手，關切地問。

“……沒事倒是沒事……就是以後只怕也沒事做了……”艾逸輕聲嘀咕了一句，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艾羽華，“爹~你就答應人家嘛~~”

“……呃……！”兒子一向溫順懂事，通常不會提任何非分的要求，但當兒子偶爾像這樣向自己撒嬌的時候，艾羽華簡直拿他一點轍也沒有。然而，這件事非同小可，又怎能輕易應允？！他沉默地思索了良久，才道，“行倒是勉強行，不過有一個條件！以後，我和你一樣喬裝打扮一番，然後天天和你一起去翠竹苑，然後一直貼身保護你！讓那些臭男人絕不會有機會傷害你！”

“……這……”艾逸想了想，大概除此之外也沒有能讓父親徹底放心的辦法了，也只得姑且先同意了，“那好吧！”

從此，绮夢在翠竹苑的時候，身後就總是跟着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

而後來，這個大漢有時也會換成一個年輕英俊的劍客，那就是葉衫。

再後來，葉衫幹脆離開了葉家堡，搬到林中小屋和父親以及最愛的人在一起。反正葉家堡的少堡主也不是他，而是葉靈芷的大兒子。

至于艾逸對他的感情……也就不言而喻了。

葉靈商和艾羽華當初從來都沒想過要讓自己的兒子們也在一起。

即使自己喜歡男人，他們仍舊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像普通人一樣娶個女孩子，成親生子。

葉衫和艾逸，也是從小就天各一方地生活着。

但有些情緣，大概是隔也割不斷的吧。

（全文完）

翠竹苑。

“真的要去這種地方啊？！”葉衫一邊高聲嚷嚷着，一邊被一群同伴拉扯着進了門。

其中一個男子笑道：“葉兄你20多歲的人了，不是還怕被娘啊爺爺啊之類的打一頓吧？”

“我才不是怕呢！！”葉衫怒道，“我只是覺得我們身為正派弟子，不該來這種風月場所而已！！！”

那男子笑道：“就連你那個老古板爺爺也來過這裏，還帶回了你‘二奶奶’，你還有什麽不該來的？好啦好啦，來都來了，不如就好好地尋歡作樂一番吧？還是說，你只敢坐在這裏喝喝酒，不敢點個小倌來陪陪？”

“誰說我不敢了？！”葉衫中了他的激将法，“老板！！你們這裏最受歡迎的是誰？！我今天就要他陪了！！”

“呵呵，好的好的~”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這位客官是第一次來吧？那我就為您特別推薦咱們這裏的花魁绮夢公子~~您今天是運氣好，他可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這裏接客的喲~~而且啊，要是晚上來，就絕對碰不到他了！”

“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绮夢啊？”和葉衫一路的年輕男子之一連連搖頭，“不好不好，又看不到臉，還不能上床，有什麽意思？！”

“公子您有所不知啊~~”翠竹苑老板笑道，“就是因為绮夢公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受很多客人歡迎，這才更屬不易啊~~他雖然不能陪您行風月之事，可是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是彈琴，那可真是一絕啊~~”

“是麽？”葉衫聽了這番話，倒有了些興趣，“那什麽绮夢，他比我大伯彈琴好聽麽？為什麽會有看不到臉？”

“呵呵呵~您去見識見識不就知道了~~”老板自是趁機加緊推薦。

“那好吧！就他了！”葉衫反正也不想和小倌上床，也就順勢同意了。

就這樣，他被領到了绮夢的房間。

只見床沿邊坐着一個以白色紗巾遮面的男子。雖然鼻子以下的部位幾乎全都看不到，但就光憑那雙充滿靈氣的大眼睛，以及那纖細窈窕的身材，就已經足夠讓人浮想聯翩了。

“……啊！”見到葉衫的一剎那，绮夢忽然一聲驚呼。

“……？”葉衫被搞得一頭霧水，“怎麽了？？我應該長得沒那麽吓人吧？！”

“……呃，不是……”那绮夢用輕柔悅耳的聲音答道，“是公子太過英俊，讓绮夢一時有些驚訝。抱歉，實在是太失禮了。”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葉衫頗有幾分得意地笑了起來，“那确實啊，人人都說我和爹當年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呵呵……公子真是個自信的人。”绮夢輕輕一笑，笑聲宛若銀鈴搖動，霎是撩人心扉。

“你笑起來真好聽！”葉衫直言不諱地稱贊道，“看樣子也應該是個大美人啊！幹嘛要遮着臉呢？”

“……這個……”绮夢眼中流露出幾分凄婉，“绮夢幼時曾遇大火，容貌不慎被毀，故為了不吓着他人，不得不如此……”

“哎呀，對不起，說起你的傷心事了！”心地善良的葉衫頓時充滿了歉意。

“沒關系的。”绮夢瞬間又恢複了平靜，道，“對了，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葉衫道：“我姓葉，單名一個衫字！”

“……呵，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葉家堡葉衫葉少俠。”绮夢又是輕輕一笑，“葉少俠真是個爽快之人，不像許多人來這裏，都不會以真名相告。”

“……對哦，我是不是有點傻？”葉衫撓了撓頭，“難怪他們都就說我沒心眼……算了算了，反正又不是什麽天大的丢人事，我也不是自己願意來這種地方的……都怪那些人非要拉我來……”

“既然葉公子已經來了，”绮夢微笑道，“不知需要绮夢做些什麽？是為公子撫琴一曲？陪公子下一盤棋？還是僅僅喝酒聊天？”

“……這個……”葉衫想了想，“聽說你彈琴很厲害，就先彈首曲子給我聽聽吧。”

“那麽，绮夢就獻醜了。”绮夢站起身來略一躬身，然後去拿出一把琴，将白皙纖細的手指放于琴弦之上，緩緩地拂動起來。

“……哇！太好聽了！”葉衫下意識地感嘆了一句。

這天籁般的琴聲，的确似乎比葉靈宮還略勝一籌！

純熟的技藝，真摯的情感，無不讓人心曠神怡。

漸漸地，葉衫聽得有些癡了，連話也忘記再說了。

绮夢一曲彈畢，葉衫又意猶未盡地讓他再彈一曲。

就這樣彈了一曲又一曲，直到日落西山，葉衫才終于只好作罷。“今天太晚了，我有事要先走了……只有改天再來聽你彈琴了……”

“好的。绮夢随時恭候大駕。”绮夢屈身行禮道，“葉公子慢走。”

“那你呢？”葉衫卻并不急着邁出腳步，“聽說你晚上都不在這裏，那你也不住這兒吧？是不是也要回家了？”

“呵呵，是呢。”绮夢點點頭，“每天的工作結束之後，绮夢就會回家的。”

葉衫追問道：“你家在哪兒？我要往東南方向走，不知能否與你同一段路？”

“……東南？”绮夢一愣，“葉家堡不是在西南方向嗎？”

葉衫笑道：“我今天是要去看爹爹他們啦！”

“……原來如此……”绮夢沉吟道，“那葉公子請先行一步吧，绮夢還要收拾一下。我的家得往北面走，你我并不同路。”

“哦，那真遺憾啊……好吧，那我就先走啦~今天我很開心，謝謝绮夢你陪我啦！再見！”葉衫揮了揮手，就有些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绮夢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後直到過了很久很久後，才換了身衣服，走出翠竹苑，也往東南方向走去。

他在市集上買了些蔬菜瓜果，又買了幾匹布和一些日用品，提上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又走了很遠，直到進入一個荒無人煙的小樹林，他才摘下面紗，露出了一張清秀絕倫的臉。別說是燒傷的痕跡了，那張臉根本就連一點瑕疵都沒有，是個标準的大美人。

“……誰？”绮夢忽然聽到叢林中有些動靜。為了杜絕一切跟蹤者，他總是很敏銳的。

草叢中又是一陣悉悉索索，卻沒有任何回答。

“……………”绮夢微微皺起了美麗的眉頭，然後用右手随手拿出左手提着的一樣小東西，“唰”的一聲向發出聲音的方向迅速扔去。對于高手來說，任何東西，都可以是致命的武器。

只聽頓時傳來“嗷嗷”兩聲，一只仗着一雙大獠牙的野豬兇猛地撲了出來！

“……呵，原來是只畜生。”绮夢絲毫也不驚慌，只是放下東西，摸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準備和野豬搏鬥。

但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就又聽野豬一聲凄厲的慘叫，已被一根黑色長鞭牢牢纏住。

下一瞬間，長鞭的主人一個用力，将長鞭收緊，野豬還沒來得及再次發出聲音，就已經被勒斷了脖子，一命嗚呼了！

“哼，竟敢欺負我的寶貝兒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正好用來今晚加餐。”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過來，收起了鞭子。但若不說他的年齡，只怕沒幾個人能從那張全無皺紋的絕美臉龐看出來。原來，這不是旁人，正是當年吒咤武林的鳳凰教教主艾羽華。

而绮夢，其實就是艾羽華的獨子艾逸。

“爹！”艾逸沖父親一笑，“怎麽那麽巧？”

艾羽華笑道：“确實挺巧的，今天衫兒過來了，正好想要添點為晚餐獵物，就碰上了這畜生。”

“哦？”艾逸一邊撿起剛才放下的東西，一邊不經意地問，“葉大哥已經到了嗎？”

“……你怎麽說得知道他今天會來似的？”艾羽華一愣。

“……呃，我只是覺得衫哥哥好久沒來了，也差不多該來了。”艾逸意識到說漏嘴了，連忙話鋒一轉，“爹，這頭野豬看樣子挺重的，我幫你一起擡。”

“呵呵，不用不用，”艾羽華笑着拖起野豬的尾巴就走，“這種東西就是再多一頭也難不倒我，哪裏用得着勞煩我文質彬彬的逸兒？”

艾逸嘴一撅，“爹，我哪兒有你說的那麽柔弱啊？！”

艾羽華笑道：“我沒說你柔弱，我艾羽華的兒子怎麽可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之輩？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是當先生的人，不适合幹這種粗活。再說，你也辛苦一天了，不像我這閑人。”

“哎呀，說來說去，爹和葉叔叔你們反正就是什麽都不讓我做就對了！”艾逸既為父親的寵溺而感動，同時又有幾分心虛——要是父親知道自己早就沒當教書先生了，反倒去那種地方工作，一定會被自己給活活氣死吧？！到時候，他多半會一改對自己的溫柔态度，打斷自己的腿吧？！不過，為了能稍微回報父親和葉靈商的恩情，就是受點皮肉之苦又有何懼？“爹，你這樣拖着走會弄髒，一會兒葉叔叔就不好清洗了，還是我們一前一後地擡着走吧？”

艾羽華笑着搖了搖頭：“靈商也是個閑人，就讓他慢慢洗吧。這家裏就靠你一個人賺錢，我們這些白吃白喝的多幹點活有什麽大不了？”

“……爹，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艾逸板起臉來，停住了腳步。

“……好好好，一起擡一起擡。”艾羽華無奈地笑笑，“那把你手上提着的東西先給我吧。”

“……唔……”艾逸想了想，父親肯這樣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便也只好依言照做了。

“……咦？！”艾羽華卻忽然一把抓住了兒子的手，“你的手指怎麽那麽紅？！”

“呃……！這個……這個……”艾逸哪裏敢說他是因為給葉衫彈了大半天的琴？他努力搜尋了半天理由，目光觸及自己剛買的一袋栗子時，這才靈光一閃，“對不起啊爹，我剛才貪嘴，自己先剝了好多栗子吃，所以……”

“……呵呵！原來是這樣！”艾羽華見兒子的臉這會兒已經和他的手指一樣白裏透紅了，忍不住笑了起來，“吃了就吃了，這有什麽對不起的？你賺的錢買你喜歡吃的栗子，就是吃得一個都不剩，那也是該的……不過，你該讓爹剝給你吃才對~”說着，他暫時放下了野豬，拿起一個栗子熟練地剝開，放到艾逸的嘴邊，“來，張嘴！”

“爹你真是的……”艾逸紅着臉嬌嗔了一句，但還是乖乖張嘴吃了下去。

艾羽華又拿起兒子細嫩的手吹了吹，揉了揉，“呵~你還記得不記得你小時候常念的那句‘咒語’？怎麽說的來着？……哦！是‘痛痛痛痛飛’吧？”

艾逸的臉更紅，“爹，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哈！”艾羽華笑得也更厲害，“在爹的心中，你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逸兒，你真是上蒼送給爹最好的禮物！”

“喂！那我是什麽啊？！”這時，他們身後響起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艾羽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這個人是誰，頭也不回地道：“你是幫我撫養這禮物的工具。”

“葉叔叔！”艾逸則親熱地招呼了一聲。

葉靈商一把将地上的野豬抓起來，扛到了肩上，笑道：“這些事你們都不用幹了，讓我這粗人幹就好……我就說你爹怎麽一出去就不回來了，原來你碰到你這‘禮物’，和你在那兒揉來揉去，親親我我……可憐我和衫兒在家都等得不耐煩了~”

艾逸笑道：“對了，爹，葉叔叔，你們看我今天特地多買了幾樣菜，還多扯了幾塊布，正好讓衫哥哥挑匹喜歡的，我好給他做件新衣服。”

艾羽華笑道：“你怎麽好像真能未蔔先知似的？”

“………………”艾逸頓時住了嘴。

幸好葉靈商和艾羽華都沒有多想，三人說笑間，不知不覺中便走回了小屋。

“小逸！”葉衫一看到艾逸的身影，就忙不疊地撲過來，一把将他緊緊抱住，“我可想死你啦！”

艾逸卻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溫柔地笑道，“呵呵，衫哥哥，我也很想你啊。”

葉衫放開艾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好久不見，又長漂亮了不少啊！“

艾逸的臉不禁一紅，“……衫哥哥又在取笑我了。”

“姓葉的！”艾羽華瞪了葉靈商一眼，“跟你說多少次了？！你兒子老占我兒子的便宜，你也不管管！”

葉靈商笑道：“我看，我們父子還偏就占定你們父子的便宜了！”

“我呸！”艾羽華啐了一聲，将艾逸拉回了自己身邊，對葉衫道，“我可警告你，誰敢動我兒子一根頭發，我就打斷他的腿！”

葉衫笑道：“艾叔叔，要是我和小逸兩情相悅也不行嗎？”

“這個嘛……行啊！”艾羽華抿嘴一笑，竟是一口答應了。但葉衫還沒來得及歡呼，就聽他又補充了一句，“只要你在下面就行。”

葉衫笑道：“那像你和爹那樣我偶爾在下面一次行不？”

“………………”艾羽華轉頭又瞪了葉靈商一眼，意思顯然是：你怎麽什麽事都拿來說？！

葉靈商笑道：“衫兒和逸兒也都到了該成親的年齡了，這種事了解一下也無妨吧？”

艾羽華冷笑道：“成親是該成親了，逸兒可是要跟漂亮姑娘成親的，哪裏輪得到這臭小子？像逸兒這麽相貌俊秀性情又溫柔的好男人，傾慕他的女孩子可多着呢……是吧，逸兒？

“……爹！！”艾逸忍無可忍地表示了抗議，想要打斷他們愈發不堪入耳的談話內容。

“好了好了，你們看，我的逸兒都生氣了，以後誰也不準再提起這個話題了！”艾羽華用命令的口吻道。他知道，葉靈商通常都很聽自己的話，葉衫又得聽葉靈商的話，所以，這個家完全可以自己說了算，“靈商，去把這頭野豬做好吧。”

“好好~這個就盡管交給我吧~你們先聊着，一會兒晚餐就好了~”葉靈商從艾羽華手中接過野豬，走進了廚房。

這些年來，艾羽華很少下廚，家務大多由葉靈商包攬，他只負責在山間打獵或偶爾采些野果來吃。之前他們兩人也嘗試過栽種些蔬果，或是自己做些縫紉，主要也是葉靈商打理。

可這些繁瑣的農活畢竟也非他所長，所以在艾逸長大後，他們不用再過完全與世隔絕的生活，平時就靠誰也不認識的他出外采買生活用品并帶回。現在他們也就不用再自給自足，只偶爾種些花花草草來玩。

葉衫只要一有空就會從葉家堡過來探望父親和他最親愛的小逸弟弟，葉靈宮和琦亭等人也會偶爾前來。這樣的日子既平靜，倒也算是寧靜甜蜜。

不過今天，倒發生了一段意想不到的插曲。

一頓美味的大餐之後，四個人正在和和美美地聊天，忽聽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嗯？”艾羽華望了望窗外，“難道又有什麽飛禽走獸？”

“唔……”艾逸凝神細聽着，“好像是馬蹄聲？這裏倒是很少有野馬經過呢。”

葉靈商皺眉道：“我怎麽聽着不像是野馬，倒像是有人騎來的？！”

“哎呀，你們猜來猜去的幹什麽？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葉衫說着，就一個箭步沖出了門外，“外面是何方聖神？！”

“…………”葉靈商苦笑道，“這小子還是那麽沖動，怎麽一點也沒學着我的沉着冷靜？得了，我也跟去看看。”

艾羽華笑道：“你沉着冷靜？我怎麽沒看出來？呵呵~逸兒，不如我們就一起去看看吧？”

“好！”艾逸點了點頭，“要是真有人找到了這裏，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就這樣，他們一行人一起去查探情況。

原來，竟是果然有陌生人造訪！一個13、4歲穿着華貴的少年正拉開弓騎在馬上追一只小鹿，大概是來打獵的，他旁邊還跟着一個随從摸樣的青年男子。

艾羽華見此情形，對葉靈商輕聲道：“要殺人滅口嗎？”

“這……”葉靈商略一思索，“他們應該不是來尋我們的。既然沒發現我們，就由他們去吧。”

可是，他剛一說完這句話，少年銳利的目光就投向了這邊。“什麽人在那裏鬼鬼祟祟？！”

“喲，耳力不錯嘛！”艾羽華一聲冷笑，擡高了音量，“我倒想問問閣下是何人？這裏可是我們的地盤，你擅闖此處，還說我們鬼鬼祟祟？！”

“好狂妄的口氣！你問我是誰？說出來只怕吓得你尿褲子！！哈哈哈！！”少年大笑起來，“我就是鳳凰教的少教主盤玉！”

“……什麽？！！”艾羽華聽到“鳳凰教”這三個字，臉色赫然一變，顫聲道，“你說你是鳳凰教的少教主？！你姓盤？！！那盤輝和你是什麽關系？！！”

叫做盤玉的少年得意地笑道：“看來爹的名聲果然很大，就連你們這些山野村夫也知道！”

“……他是你爹？！……哈哈哈哈哈！！”艾羽華也忽然大笑起來，“這可真是天意讓我一雪前恥！！姓盤的，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吧！！”話音一落，他一鞭子打向了盤玉坐騎的腿。馬兒頓時一聲嘶吼，四腿一彎，跪了下來。

“……！”盤玉卻并未羅馬墜地，而是敏捷地跳了下來，“你想幹什麽？！阿武！！上！！”

“是，少教主！”那盤玉帶來的随從阿武也立刻拔出一根鞭子，向艾羽華攻去。

葉靈商和葉衫父子正準備拔劍相助，艾羽華喝止他們道：“讓我自己來！想跟我比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