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羽

第32章

果然不出艾羽華和琦亭的所料，死心眼的蘇魂一到葉家堡送完了信，就堅持要回鳳凰教。

沒有人強留他。葉靈宮也不例外。

他仍舊溫婉而體貼地笑着，把玉佩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了下來，遞到蘇魂的跟前，“這個還給你。蘇大哥，你能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

“……靈宮……”蘇魂怔怔地看着那塊玉佩，卻并未伸手去接，“……這個，你就自己留着吧。”

“……啊？這怎麽行？”葉靈宮訝然道，“這是蘇大哥你的父親留給你的，你怎麽能送給他人？”

蘇魂柔聲回答：“沒關系。相信爹也不會介意這種事的。”

一旁的白鹿忽然冷笑着插嘴道：“既然不再見面，留下念想豈非更加殘忍？生離的滋味只怕不會比死別好受！如果所愛的人已死，感情興許還會漸漸淡去；而如果活着卻不能彼此相守，那真比死了還慘！”

“……！”蘇魂聞言一驚，忽然也覺得此話頗有道理，“……對不起，靈宮，我……我……”

葉靈商微笑着打斷他的話：“我說過，你不用解釋，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你的心，我都懂。”

“…………”蘇魂聽到“你的心，我都懂”這六個字，只覺得被一片感動和幸福所圍繞，一時間情難自禁，竟鬼使神差地說出了一句話：“那我留下來住幾天再走好不好？”

“……！！”葉靈宮自是又驚又喜，“好啊！當然好！……呃，”他忽然又意識到擅自應允此事有些不妥，連忙将目光投向父親，“爹，可以嗎？”

“……當然。”葉辛雖然覺得葉靈宮、蘇魂和白鹿方才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奇怪，但一時也無法去探究太多，“宮兒，蘇公子是把你救出來的恩人，自然也就是我葉家堡的恩人了。蘇公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如此便多謝葉堡主了。”蘇魂抱了抱拳。

就這樣，蘇魂在葉家堡暫時住了下來。

明知只是短暫的相聚，二人自然格外珍惜，幾乎時時刻刻都盡量呆在一起。

好在自從葉靈宮這次回來，葉辛倒也不再整天逼他練功了，也就給他騰出了更多的時間。

一日，蘇魂和葉靈宮兩人去葉家堡附近的市集閑逛。

他們也沒什麽目的地，只是一路上說說笑笑，并未在任何攤販上過多地停留。

忽然，葉靈宮在一家樂器店的門口停下了腳步。“蘇大哥，我能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你想去哪裏都可以。”蘇魂溫柔地微笑着回答。

“謝謝蘇大哥。”葉靈宮也沖他微微一笑，便走了進去。

“呵，你我之間何必那麽客氣？”蘇魂也跟了進去。

“兩位公子，請問需要些什麽？”店主賣臉笑容地迎了上來。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葉靈宮的目光駐留在了一把琴上，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一下。

“嘿嘿，公子可真有眼光！”店主道，“這可是咱們這裏最好的琴啊！這琴身和琴弦都是用上好的材料制成的！公子要不是彈一彈，試一試？”

“……不，抱歉，我不會彈琴。”葉靈宮搖了搖頭，“只是有些興趣罷了。”

店主笑道：“沒關系沒關系，人都是從不會到會的嘛！随便彈兩下也是可以的！”

“……謝謝您的好意，不用了。”葉靈宮依然只是搖頭。

蘇魂忽然插嘴道：“靈宮，你既然那麽喜歡的話，試試又有何妨？很少見你對一樣東西那麽感興趣呢。”

“……呃……”葉靈宮愣了愣，然後略帶苦澀地一笑，“只可惜，家父是不準我碰琴的。”

“……啊？這是什麽道理？！”蘇魂詫異地問。

“因為爹希望我專心練好劍法，別沉迷于這些玩物喪志的無用之物。”葉靈宮的神情中雖有惋惜，卻并無幾分抱怨，似乎很理解父親的想法。

“這話又從何說起？！”蘇魂卻頓時十分憤憤不平，“莫非一個人要練好劍就其他什麽都不能碰嗎？！再說，琴棋書畫，對陶冶情操都是再好也不過了，豈能說是‘無用之物’？！你爹未免也太過分了！”

“不，并不是這樣的，”葉靈宮的眼神仍舊澄澈得毫無一絲陰霾，“我并不是除了練劍就什麽都不幹，相反，我從小就喜歡讀書寫字，已經花了太多的時間在詩詞歌賦上，所以爹有此憂慮，也是人之常情。”

“我可不這麽覺得！”蘇魂的态度難得的強硬，“喜歡做的事情盡管去做、不喜歡的事情不要浪費時間去做不就好了？！人生苦短，若是不能依自己的性情而活，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呵呵，子語也這麽跟我說過呢……”葉靈宮淡淡一笑，“也許，的确是我悟不透吧……我本來就很蠢，練不好劍，也沒有什麽人生的大智慧……”

“胡說！你明明很聰明！”蘇魂有些激動地打斷他，“可是，就算再聰明的人也有不擅長的東西啊！你只是總勉強自己做不擅長的事情罷了！你要不信我說的話，你今天就盡管試試！試試你能不能彈好這把琴！”

“……這……這怎麽可能？！”葉靈宮不太相信自己能無師自通。

“你若不肯再旁人面前丢醜，我把它買回去你慢慢彈就是了。”蘇魂的語氣又柔和下來，對店主道，“這把琴多少錢？我要了。”

店主自是大喜：“是是是，我馬上幫您包起來！不貴不貴，只要六百兩而已！”

“好。”蘇魂掏出一疊銀票，數了數，把其中的絕大部分都遞給了店主，只剩下了兩張。

“……………”全過程當中，葉靈宮完全沒有發言的餘地。因為他有種感覺，自己此刻絕對制止不了決心堅決的蘇魂。

于是，他只好惴惴不安地跟着背着琴的蘇魂回到了葉家堡。

更讓他想不到的事，父親葉辛還沒發難，蘇魂竟然就搶先厲聲道：“葉堡主，我要和您商量一件事。我認為，您對靈宮的教育方式實在是有問題！他喜歡彈琴，您為什麽不讓他彈？！他不喜歡練劍，不想當少堡主，您又為什麽一定要逼他？！”

“……蘇大哥？！”葉靈宮大驚，連忙對父親道，“爹，您不要生氣！蘇大哥他只是……只是一時心情不好……都是孩兒的錯，你要怪就怪孩兒吧！”

“………………”葉辛鐵青着臉，沉默不語。

別說是葉靈宮，就是葉家堡的其他人也紛紛捏了一把汗。當然，其中也不乏好事者抱着看戲的心态。葉家堡幾乎從來沒有人這樣忤逆過葉辛。葉靈商雖然一直以來也和蘇魂有類似的想法，但孝順的他一樣也從來不敢對父親說半個“不”字。

蘇魂卻毫無懼色：“葉堡主，我這個人說話一向不會拐彎抹角，如有冒犯還請見諒。但我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靈宮他現在這麽懦弱膽怯的模樣，難道真的是您需要的嗎？！你認為他這樣就可以當一個好堡主了嗎？！您真的想剝奪他的一切天賦、一切快樂嗎？！”

“………………”葉辛又沉默了半晌，才苦笑着長嘆一口氣，“我不會再逼他做任何事，也不會再禁止他做任何事。只是……如今商兒竟擅自去鳳凰教做這麽危險的事，生死難料；芷兒又身在星月山莊……至于爵兒，我早就已經失去他了……如今，只有宮兒還在我的身邊，他不當這個堡主，我又能倚靠何人？其實，他生性寬厚仁慈，處事又周到得體，就算練不好劍法，也不夠淩厲，也未必不是一個好堡主。”

“…………！！”這幾乎是這麽多年來葉靈宮第一次聽父親如此直白地誇獎自己，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父親心中柔軟的一面，“……爹……您放心！孩兒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愛！”

“……哎……”蘇魂見此情景，只好長嘆一口氣，“罷了！看來是我多管閑事了！只要靈宮願意，怎麽樣都好。”

“蘇大哥，不管怎麽說，你的心意我都很感動。”葉靈宮沖蘇魂淺淺一笑，“我一會兒試着彈琴給你聽，好不好？”

“好啊！”蘇魂自是一口答應，一時也顧不得考慮其他了。

“蘇公子，”葉辛忽道，“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以葉家堡堡主的身份邀請你留下！不知你能否仔細考慮一下？”

“………！！！”蘇魂和葉靈宮聞言俱是大驚，不由得面面相觑。若葉辛考慮的理由真的是什麽“不可多得的人才”，那麽他應該早就說這句話才對。此時此刻，他的理由恐怕只有一個——蘇魂是世界上少有的能讓葉靈宮笑得那麽開心的人之一。葉靈宮最親的兩個弟弟，一個早已失去蹤跡，一個還前途難料；葉靈宮的摯友程陽，也很難與他相聚一次。這些人都身在遙遠的彼方，所以，如有能長留在葉靈宮身邊陪伴他的，就只剩下蘇魂了。

“……我……一定會考慮的。”蘇魂鄭重地說出了這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