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佩多仰起臉,像喘不過氣似的深深嘆息。“沒想到你會這麽抵觸。我警告過你……我不得不這麽做,在和第九代以及澤田綱吉他們清算之前,不能因爲任何一絲軟弱而毀掉我的計劃!我不該一念之差放你回去……”
“我告訴你山本武什麽也不知道!!!他只是在那裏而已!只是完完全全因爲偶然才碰到了我!!”骸的嗓音因鼎沸的情緒而打著顫。斯佩多猛地轉過臉,藍眼睛裏同樣閃爍著冰冷的憤怒。
“但那個倒黴的小鬼是因爲你,因爲你的大意和優柔寡斷才落到這種地步的!!”不理會小孩因爲刺痛而綳緊的臉色,他厲聲說:“你是想讓我放他回去通風報信嗎?還是說我應該讓他捅我一刀,好把你從我這個惡棍手裏救出去?沒錯,我就是個混蛋,但我早就跟你講明了這一點!!你現在看著我,就好像我是什麽讓你避之不及的髒東西,可難道你想做一個清清白白的善良之輩?你是嗎?你本來也沒那個打算吧!!”
骸在他對面忽地搖晃了一下,用手緊緊揪住自己的前襟。斯佩多喉間一噎,但仍鋒利地繼續下去:“我原以爲……原以爲你和我是同類也說不定,現在看來……但我對我做的一切從來沒後悔過!言出必行,你的熟人我這次沒打算動,可那個山本武和你幷無交情,他怎麽樣對你來說應該是無所謂的才對吧?別告訴我澤田綱吉他們也都是你的——”
他的末句被摔門的巨響震碎了。六道骸大步沖出客廳,“嘭”地把自己關進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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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蓬頭的水柱嘩嘩地沖刷著垂落到眼前的深藍色頭發。骸沒有反應,發呆地由著水流澆了滿頭滿身。
斯佩多說的那些話,像毒藥,沿著他的血脈燒灼他的全身。是啊……少年空洞地勾起嘴角,盯著踩在地板磚上的雙腳。斯佩多手段污濁,可自己難道不是半斤八兩?當年蘭奇亞把他帶進家族,像弟弟一樣照料,那時的自己又是怎樣陰毒地踐踏了對方的好心!他沒有一丁點資格去鄙視斯佩多的大奸大惡……
确實,山本和他幷沒有什麽直接交集。他的善意很有限,對待外人往往一脈涼薄從不可憐。本來應當是這樣才對……由于自己過失而給不相幹人類造成傷害,這應當不是“六道骸”會在意的事情啊……
把額頭抵上牆壁冰涼的瓷磚,少年疲倦地阖上眸子,任水聲長久淹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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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洗完晾起的那套睡衣還沒有幹透,骸瞥了眼自己剛來時被迫穿過的蕾絲花邊睡袍,那是斯佩多的衣裳。他懷著一股難以消除的排斥感把它扔在一邊,然後三兩下套上還有些潮意的睡衣,潦草地朝枕頭上一倒。窗外,天一點點暗下來。
骸一直不願動彈,也不起身開燈。卧室外傳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在門上節制地敲了幾下。
“吃晚飯了。”
斯佩多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淡。
他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沒有吱聲,門外靜默了一陣,然後繼續靜默下去。
涼風飒飒掀動窗簾,卧室逐漸變得黑漆漆,骸在床墊上翻滾了一下,把自己埋在淩亂的被單裏。他無法入睡,這個生日發生了太多,似乎把他的腦子搞成一團漿糊,稍微動一動都會滞重地痛。這莫非是長大一歲所必須要經歷的考驗?
把自己攤成一個大字,骸怏怏地睜著眼睛。體溫焐熱了身上的衣裳,潮濕感讓他有些不舒服。把床頭的電子鐘夠到手,他看了看時間,還沒有到半夜。
公寓裏無聲無息,骸忽然覺得有些不安分起來。那家夥出去了嗎?
他跳下床,猶豫了片刻,拉開卧室的門闩,摸著黑走出房間。
客廳裏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牆上老式座鐘嗒嗒擺動的聲音,骸膽子幷不小,此時卻有點望而卻步。他扶著牆邊,一時搞不清這自己心血來潮是想做什麽。小孩沿著牆根一路摸摸索索地向前挪,剛走到一半,忽然在黑暗中響起的聲音把他唬得一哆嗦。
“幹什麽呢?”
燈亮了。斯佩多躺在沙發上,像只貓頭鷹炯炯地注視著他。
骸張口結舌,“你……你怎麽在這?”
“我每晚都在這。”斯佩多臉上的神情表示他提出了一個蠢問題。“不然你以爲我睡在哪?”
“……”雖然答非所問,但骸立刻意識到了另外一個事實:自從自己來到這個家裏之後,斯佩多就把唯一的床鋪讓給了他,因此一個月來一直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而自己居然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
“沒什麽,”發現小家夥低著頭站在那不動彈,初霧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本來就對睡眠沒什麽高要求,只不過是爲了維持這副身體的生理機能才……話說回來你怎麽還沒睡?該不會是餓了吧?”
骸想反駁,但一張嘴卻感覺自己好像确實有點餓了。
他微微赧然地轉身,這時聽見斯佩多慣有的nufufu笑聲:牛奶和面包在冰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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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蟲鳴清透而悠遠,讓人暫時想不起白天曾有過的火藥味。但夏夜又是那樣短。骸坐在餐桌前慢吞吞地吃完了夜宵,重新刷過牙齒,又再度走過客廳,斯佩多依然枕著胳膊躺在沙發上,這次眼睛裏帶著幷不掩飾的祥和。骸覺得關于害他睡沙發這件事應該說點什麽,随即又想起,自己一向不該是會爲外人感到抱歉的老好人。結果倒是斯佩多先開口了:
“這個。”
青年坐起來,從靠墊下面抽出了一個四方的扁平紙包,向他遞過來。
“嗯?”
“給你的生日禮物。白天你去并盛中學的時候,我閑著去街上走了走,挑了這個。”斯佩多簡單地說。
骸心緒複雜地接過來,這下子更拿不定主意該說什麽。然而拆開包裝彩紙的下一秒他立刻臉色一變:
“你——這——個——”
初霧還沒接茬,骸就舉起紙包,使勁地朝他臉上一糊。紙包裏露出書的半拉封面,書名是《For Boys:青春期衛生與健康100問》。
“唔唔!你個不識好歹的小混蛋想幹什——?”
斯佩多義憤填膺,剛想擡手去抓,骸又一把将生日禮物抄起來,掉頭奔進卧室去了。
客廳裏重新安靜,房子的主人帶著微弱的笑意獨自躺回沙發上。也只有這樣了,這樣的一分一秒也是足夠好的了,他知道自己異想天開,總有一天是要醒的。誰不知道被人善待的可貴,誰不知道相思的苦?骸拿這些來指責他,可這些他比骸知道得多得多得多……伸手從懷裏掏出磨得有些舊了的懷表,斯佩多哢噠一聲彈開表蓋,在那裏面,他看到自己和初代家族另外七個人永遠定格的笑顔。
故人
1867年,意大利倫巴底。
彭格列Ⅱ世新的霧之守護者是個年輕的後生,在二代目手下可算得力幹将之一。從I世手裏接管權力至今已有七八個年頭,彭格列二代家族正以鐵血的手腕蕩平半島各處的敵對勢力,氣焰之盛,無人可與争鋒。東征西戰的過程中,這位霧屬性的後起之秀功不可沒。
時不時能聽到有人說,二代霧的實力可以與他傳奇式的前輩戴蒙斯佩多相媲美。甚至,有些議論聲稱他比初代霧守還要厲害。奉承中多少含有畏懼的成分,當事人對此倒是十分淡然,每每聽到只是一笑了之。
“大人,首領請您過去見他,有事相商。”部下在門口恭敬地一個欠身。他漫不經心點點頭。
“知道了,你下去吧。”
辦公室的門關上了,青年從舒适的椅子上站起來,以百無聊賴的目光環視着周圍豪華的陳設。他知道二代目是個生性多疑的家夥,即使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會經常受到他明裏暗裏的考驗。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與這樣的人共天下是頗需要小心的。不過他并不怎麽害怕這些。
畢竟,對現在的他來講,最寶貴的東西早已不是生命了……踱到穿衣鏡前,青年撥開額前的劉海,盯着鏡中不屬于自己的陌生五官。右眼深處,黑桃形狀的光芒像擺尾的魚兒,一閃而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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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棄自己的肉身之後,“斯佩多”這個名字便成了亡靈中的一員。然而他的執念和作為幻術師的特殊能力使铤而走險變為可能,依靠着多次輾轉的附身,現在斯佩多終于以二代霧守的外殼為掩護,在彭格列內部重新潛伏下來。
我可是變成這個家族的守護神了。他忍不住這樣感慨。
以神自居,或許太過自大了些,他知道自己其實只不過是個沒死透的游魂,陰間不管陽間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