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野狼崽子與牛犢子
孫繡錦做事風格也是雷厲風行,林岳白這天晚上答應留在葉家,她第二天早上便把小孫子的生活用品全送了過來,甚至連轉學手續都着人辦了起來,青狐對此目瞪口呆,直嘆孫姨姥姥辦事效率太高。
到了晚上,等到孫繡錦離開,林岳白便算正式入住葉家了。
葉家的房子是四室一廳一廚的普通套房,兩間主卧分別是鄭老太太和陳曜嶙夫妻的房間,陳霁睡在自己的閨房,剩下一間小卧室,過去是葉家的雜貨間,等青狐在鄰裏間化出人形正式出現後,這一間便收拾出來成了他的卧室,如今林岳白來了,青狐未等葉舟發話,已經自發抱着被子往陳霁屋裏蹿了。
“回去回去!”葉舟拎着拖鞋一路追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成何體統?”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當年不也是這樣和貓先生厮混過來的嗎?三令五申都拆不開,還好意思說兩個小的。”鄭老太太在客廳裏好整以暇地看戲,眼珠子轉到卧室門口悄然而立的林岳白,神色頃刻間暗淡了,“岳白,你喜歡姨婆家嗎?”
林岳白點點頭,提着自己的行李箱默不作聲地進了青狐卧室。
鄭老太太站在沙發前,欲言又止地看着那孩子的背影,眉眼間浸滿哀痛。
青狐最終被葉舟從陳霁卧室裏趕了出來,他抱着自己的被褥毯子,愁眉苦臉地往陳曜嶙身邊靠,拖長調子喊道:“主人……”
陳曜嶙放下手中的報紙,笑道:“青狐,站在男人的立場上,我理解并支持你,但是作為一個父親,我對你的無恥行徑感到極端憤怒。”
失道寡助的青狐放棄了掙紮,垂頭喪氣地往自己卧室挪動,葉舟在他身後嬉笑着安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狐拖拖拉拉回了屋,林岳白已經将自己的衣物挂進衣櫃了,見到青狐,他頭也不回地問:“霁姐沒有上大學?”
“她初中畢業後就沒有再上學了。”青狐氣呼呼地躺到床上,纏着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
林岳白罕見地表現出好奇心,他追問道:“為什麽?”
青狐從亂糟糟的被子裏探出腦袋,“她學不好數學,中考數學和理化統共只考了30分,葉舟便把她留在家裏,由她去做她喜歡的事。”提起舊事,青狐的心情大為好轉,他盤腿坐在床上,抱着枕頭給林岳白講陳霁小時候的事,“青青雖然理科學不好,文科卻特別好,她13歲的時候就把她媽媽的藏書全看光了,先前還匿名給人當槍手寫文章,拿了全國大獎呢!後來還有雜志社找上青青,說要簽她當明星作者,都被她拒絕了。中考後其實有重點高中要特招青青,可青青不願去,我們就讓她留在家裏了。”
青狐就像一個講述孩子成長史的母親,絮絮叨叨,眉開眼笑間,全是對孩子的期許與寵愛,有些時候,他會故意讓自己遺忘掉陳霁這看似自由的人生背後,那個被壽命限制住的最大的不自由。
林岳白沉默片刻後,突然說道:“我也不想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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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狐掀開被子,詫異地看着他,“那怎麽行?你才14歲。”
“我不是讀書的料,繼續讀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林岳白倔強地看着青狐,“霁姐不也沒念高中嗎?”
“你和青青不一樣!”青狐隐隐有些生氣,“我們有責任讓所有适齡兒童接受義務教育!”
“你倒是先天下之憂而憂,”陳霁不知何時站在了房門口,她的背微微倚在門框上,兩條又細又長的腿輕松閑适地交疊着,她的視線轉向衣櫃邊的男孩,淡淡地笑,“岳白,你的人生有足夠長的時間去吸納消化這些經歷,如果平白放棄了,不可惜嗎?”
林岳白搖頭,“我明明只是一杯白開水,卻不斷有人按着自己的意願添加調味料,與其最終不倫不類,我寧願一開始就被倒掉。”
陳霁深深看了他一眼,嘆氣道:“這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白開水不懂壓縮餅幹的痛。”
“啊?”林岳白擡起臉,不解地看着陳霁。
陳霁笑道:“淨隐帶了一箱寶貝過來,正嚷着要見你呢。”
青狐嚎啕一聲,在床上鯉魚打挺,一躍而起,“這剛來了只野狼崽子,那頭憨牛犢子也來湊熱鬧!不行!我一想到他就鼻子疼!”
他的話音剛落,卧室外頭已經響起牛犢子吭哧吭哧的喘氣聲,陳淨隐一頭紮進房門,高高壯壯的身體堵在房門口,愕然阻了三分之二光線,“林叔叔家的鬼見愁呢?诶?你不是還比我大兩歲嗎?怎麽這麽小?看上去像個小姑娘!”
陳霁一把拎住陳淨隐的後衣領,把他往屋外一扔,沖已經黑了臉的林岳白說道:“這孩子小時候喝了三鹿奶粉,你別介意。”
陳淨隐從屋外爬回來,滿面哀戚地問到:“姑姑,我聽說他爸爸和我爸爸是好兄弟,我們倆難道不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兄弟義氣嗎?”
面對這個耿直的小少年,陳霁實在不忍心告訴他世上還有一句俗語叫做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林岳白自小随他父母定居在省城f市,陳淨隐則和家人生活在p市,兩家長輩雖是兩肋插刀的好友,但下一代卻因為地理隔閡而長年未見,更別提有什麽感情基礎,尤其又遇上林岳白這種性子的,饒是陳淨隐這熱乎乎的大臉蛋,也未必捂得熱他的冷屁股。
青狐适時跳出來,“诶,陳黑子,你帶的寶貝呢?在哪?”
“哦!在外面!”陳淨隐立即忘了林岳白的冷漠,自顧自拉着陳霁往外走,“姑姑,你快來看,我找到一個很像叔婆的人!”
“像葉舟?”青狐一愣,立即想起造成葉家災難的罪魁禍首——已逝的葉舟姑姑,他穿過堵在門邊的陳家姑侄,赤腳跑回客廳,“在哪?”
客廳裏,原先坐着的鄭老太太和葉舟不見了蹤影,就連陳曜嶙都不知去向,青狐的視線在空蕩蕩的客廳裏徘徊,最終定格在跟出來的陳霁臉上,“人呢?”
“叔公開車送她們去家具城挑新床。”陳淨隐不知何時蹲到一個大紙箱邊,邊拆塑膠袋邊說:“這幾天雨水潮濕,我在家裏整理爺爺的遺物,找到幾本姑姑之前想要的絕版書,還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你們等等,我找給你們。”
林岳白被他們的動靜吸引,也靜靜站在卧室門邊,一動不動地看過來。
陳淨隐拆了半天箱子,好不容易拉開一道口子,紙箱封口處忽然冒出一陣青煙,嗆得他屁股落地,坐在地上直咳嗽,“咳!咳咳!什麽東西?”
“這煙是怎麽回事?”青狐跳過來拽開陳淨隐,煙霧以他們無法想象的速度迅速蔓延到整個客廳,霧氣缭繞,肉眼已看不清一臂之外的景象,青狐緊張地大喊:“青青,你在哪?”
“在你背後。”陳霁的聲音乍響,吓得青狐急扭身,嘴裏立時發出一聲哀鳴,“嗚!”
陳霁扶住他的手,問道:“怎麽了?”
青狐痛苦地捂着腰,“腰閃了……”
地上的陳淨隐搖頭晃腦,嘿嘿笑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陳霁嚴肅教育他道:“錯了,應該是老骥伏枥,志在千裏,神龜雖壽,猶有盡時。”
“啊呸!”青狐怒吼道:“小狼崽子呢?你們把他丢了!”
陳霁與陳淨隐面面相觑。
混亂之中,誰也沒想到那個倚在卧室門邊的冷面少年。
煙霧越來越濃,整個客廳像被沉進一塊鉛色的海綿,厚重地叫人幾乎要忘記呼吸。
“黑子,你把青青帶出去!”青狐一腳踹開陳淨隐,下一秒,他已化回狐形,四腳着地,風一般沖向未知的迷霧。
陳淨隐在地上滾了一圈,滾到陳霁腳邊,“姑姑,敵人都打進家門了,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陳霁蹲□,不失時機地戳戳牛犢子結實的小臂,莞爾一笑,“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淨隐……”
“呃……姑姑,我覺得還是按照青狐吩咐的去做比較好,我帶你離開這個迷陣吧。”陳淨隐一本正經地看着陳霁。
陳霁不說話,只是笑。
陳淨隐無奈地站起身,邊撓頭邊嘀咕,“他讓我帶你離開,你偏要去找他,你們是患難見真情,我卻是兩頭不讨好,好吧好吧,我就是少爺的身子指南針的命啊……”
陳霁站在他身邊,摸摸少年短刺的腦袋,笑得如沐春風,“好孩子,在我百年之後,定送你一件傳家鎮宅之寶。”
“呸,傳家寶不就是青狐嗎?你把他送給我,這是存心折我的壽!再說了……”陳淨隐唠叨地就像一個小老太婆,“只要有青狐在一天,我就堅信姑姑你不會死。”
在咫尺不見五指的霧氣裏,陳霁靜靜地凝視陳淨隐堅定異常的臉,後者在霧海裏撈起陳霁的手,語調高揚,英氣勃發,“向着青狐的方向!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故事,我希望能在感情戲上有所突破= =+
☆、書中自有顏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