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窦娥之怒（六）
許安琪問：“目的呢？”
楚升道：“掩蓋真正的死因。”
俞斌一愣, 忽然拿出一張照片，指着死者脖子上的一處地方說道：“死者脖子的橫切面非常淩亂，我起初以為是兇手的手法不太熟練，但聽你這麽一說, 我倒是想起來死者的脖子上除了刀傷之外, 好像還有一些……繩子的勒痕。”
“是有勒痕。”楚升補充道, “而且不細, 硬要說的話……很像是系窗簾的繩子。”
許安琪也從自己的手機裏找出了一張照片, 連忙道：“趙碩辦公室的窗簾繩？他辦公室的窗簾一邊系了一邊沒系，而且紋路看着也跟屍體上的差不多。”
“我不知道！”趙碩激動道, “我昨晚看到她的屍體後就走了, 我什麽都沒幹！”
“你是公司的老板, 老板的辦公室是随便誰都能進的嗎？除了你之外, 還有誰能拿到窗簾的繩子？”許安琪咄咄逼人道，“而且你敢說死者父母的死和你沒關系嗎？他們死的時候你正好就在那裏，也太巧合了吧？”
趙碩吞了下口水，“是, 我承認她爸媽是我殺的, 我回來也是想殺了她，但我到公司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她不是我殺的！”
“那你說, 除了你之外, 還能是誰？”許安琪一個個排除道，“現在沒人認砍頭, 那就說明砍頭是兇手幹的, 所以排除了程子墨自殺的可能性。謝鼎只是砸了她, 但并不致死。我給她下了毒, 她也沒吃。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不是你還能是誰？你的病歷顯示你在回老家之前又去檢查了自己的身體，醫生說你大概率這輩子都會不舉，所以你惱羞成怒才決定殺了你前妻對不對？”
“我說了不是我就不是我！”趙碩怒道，“你別想把髒水往我身上潑！”
“投票吧。”許安琪一副懶得和他多說的樣子，轉頭看向其他人，“已經很明了了。”
“等一下。”楚升忽然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還有幾個疑點。”
他看着許安琪，說道：“你手機裏有你委托偵探社調查一起學校實驗室事故的消息記錄，展開說說？”
許安琪的表情頭次有些變化，她謹慎道：“我對那起事故很好奇，所以想查查，怎麽了？”
俞斌似是想到了什麽，連忙道：“不會就是我學校的那起事故吧？我記得那起事故裏還有一位老師去世了。校方給出的解釋是當時做實驗的老師不謹慎，混合了兩種會産生有毒氣體的試劑，才導致了做實驗的老師死亡。”
“就是你學校的那起。”楚升給了俞斌一個贊賞的眼神，拿過許安琪的手機，從裏面找出了一張照片，正是俞斌臉色鐵青，匆匆走出實驗室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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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升說道，“這是偵探社給許安琪的回複，在那位去世的老師做實驗之前，恰好是你在做實驗。而且照片裏很清楚的能看到，你離開的時候，桌上就有一瓶沒有蓋蓋子的溶液，那是什麽？”
俞斌一愣，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心裏忽然冒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那是一種極易揮發的溶液，”許安琪冷笑一聲，說道，“揮發後的氣體和另一種試劑會産生反應，釋放無色無味的有毒氣體。而另一種試劑……就是出事的那位老師做實驗需要用到的。”
“我那天……得知了一個消息，”俞斌臉色難看道，“我以為我女朋友在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所以我着急趕過去，就疏忽了……”
“實驗室的規矩你不懂嗎？因為你的疏忽，導致了我母親的死亡。”許安琪冷靜道，“我母親根本不知道實驗室裏有已經揮發了的那種溶液，才導致了她中毒。那種毒氣會讓她慢慢失去知覺，身體裏的血紅蛋白無法再與氧氣結合，最終缺氧而死。”
俞斌不說話了。
“所以，這才是你真正的殺機吧？”程子墨忽然說道，“想阻止死者曝光你的辦法有很多，你沒必要非得選擇殺人。”
“對。”許安琪這回承認的很爽快，“我要為我母親報仇。”
謝鼎滿臉疑惑：“你母親是俞斌害死的，你為什麽要殺死者？”
“別着急，一個個來。”許安琪笑道，“我失去了母親，我也要他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等他嘗夠了，我自然會再殺了他。”
程子墨深吸了口氣，她剛剛就覺得許安琪的殺機很兒戲，現在終于弄清楚了緣由。
趙碩忽然說道：“你母親是缺氧死的，所以你打算用同樣的方法殺死者，才會選擇勒死讓她窒息而亡對不對？”
“倒是個儀式感。”俞斌道。
“沒錯！一定是這樣！”別人的認可對趙碩來說是個興奮劑，他立刻道，“明明你才是兇手，竟然還在這裏帶節奏！”
許安琪皺眉想說什麽，半空中卻傳來了衆人熟悉的提示音：“集中讨論時間到，請玩家根據已有線索，輸入兇手的名字。”
系統提示音出現的太過突兀，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這才注意到桌上的沙漏不知何時已經落下了最後一顆砂。他們的面前各自出現了一個藍色的光屏，程子墨看着光屏上的空格有些出神，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卻沒着急輸入。
謝鼎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不住地給許安琪和趙碩磕頭，臉上涕淚橫飛，哀求道：“求求你們了，告訴我答案吧，我一直是D等級，我不能再錯下去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衆人都沒料到他會如此，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應對。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謝鼎哀嚎，“我家裏還有老人孩子要養，我真的不能死，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吧！”
“你別這樣……”俞斌忍不住勸道，“大家都是被莫名卷進這個系統裏的，誰都不想輸，誰也都不想死，更沒人想害你。”
“但我之前的游戲都是D等級，”謝鼎崩潰道，“我從來沒贏過，這已經是第五個游戲了，如果我再贏不了的話，後面只會越來越難，我更沒機會了。”
趙碩拍了拍謝鼎的肩膀，嘆了口氣，把他扶了起來，“老哥，你要是信我，就別填我，人真不是我殺的。”
謝鼎茫然地看着趙碩，像一只迷途的羔羊，仿佛趙碩說句什麽，他都能跟着走。
“我們把自己懷疑的人說一遍吧。”程子墨打圓場，道，“兇手不可能自己承認的，如果承認了，那就是違背游戲規則，很可能會被系統懲罰。我們誰都不想為難別人，所以咱們都各自說下自己的懷疑，以及不是自己的理由吧。”
俞斌點頭，第一個開口，道：“我昨晚來只是想看看死者有沒有背叛我，并沒打算殺她。到了之後我确認她已經死了，就只劃花了她的臉。懷疑的話……”
他停頓片刻，謝鼎期待的目光讓他很是不自在，仿佛他的命運完全由自己的判斷來掌握似的，因此，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含糊道：“許安琪和趙碩，我還要再糾結一下。”
謝鼎的眼神瞬間暗淡了下去。
趙碩第二個發言，他的語氣倒是十分自信，“兇手肯定是許安琪。我昨晚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是現在的樣子了，我什麽都沒做。”
程子墨聞言看了他一眼，卻并沒有說什麽。
許安琪則冷笑一聲，道：“如果你無法解釋你辦公室裏的窗簾繩為什麽是勒死死者的兇器，那兇手就只有可能是你。”
目前趙碩和許安琪的可能性還是個五五開的比例，謝鼎的目光又轉向了程子墨。
楚升替她答道：“許安琪。”
謝鼎一愣，許安琪詫異地看着他，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他是在指證自己。
“你瘋了？”許安琪皺眉道，“他根本沒辦法解釋兇器的事，你竟然說我是兇手？”
“檢舉兇手倒計時——十、九……”
随着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衆人也顧不上再做陳述。程子墨看了看趙碩和許安琪，最後還是在光屏上輸入了許安琪的名字。
楚升輕笑一聲：“這麽信任我？”
程子墨搖搖頭，道：“如果是趙碩的話，不符合邏輯。他已經殺了死者的父母，如果要殺死者的話，肯定也會選擇割破頸動脈的手法，因為這種手法他最熟悉，完全沒必要用自己辦公室裏的窗簾繩，太明顯了。而許安琪原本想下手的方法是蛋糕和藥，但當她回來檢查的時候，卻發現蛋糕被砸爛了，她不确定死者有沒有吃，所以只能就地取材，選擇用勒死的方式殺人。”
楚升點點頭，贊許道：“有道理，很細節。”
“叮咚！游戲結束，恭喜玩家程子墨成功找到兇手，完成了‘窦娥之怒’任務，任務完成度評價：A。”
下一秒，程子墨的腦海裏忽然湧入了許多記憶，并不是劇本裏的記憶，而是真正屬于她的，和楚升的，記憶。
“怎麽了？”楚升見她的臉色瞬間蒼白，連站都站不穩了，連忙去扶。
程子墨緩了好久，才稍微清醒了些，喃喃道：“你這個……騙子。”
這感覺太過混亂，她前一個感受還是在上個游戲的最後，楚升問她為什麽不肯騙一騙小酒，結果下一秒之前的記憶和這一場游戲的記憶在程子墨的腦子裏交錯并行，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系統選中失憶，偏偏失去的記憶還全都是和楚升有關的。
她在剛剛游戲進行中的時候就隐約覺得很奇怪，自己似乎對楚升很信任，所以她才會想都不想就相信楚升說他們兩個是“情侶”關系。就好像……雖然系統拿走了她的記憶，但這個人留給她的感覺卻依然殘留在她的靈魂裏。
拜這次“恢複記憶”所賜，程子墨不得不在腦海裏重新過了一遍她和楚升從相識到現在所經歷的全部事情。而這一次，她卻更像個旁觀者，把之前那些自己可能并未察覺和注意到的事情全都看了個清楚。
在這個充滿了虛無的游戲世界，楚升獨醒，他清楚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考驗玩家，然後被玩家打敗。除此之外，他就再沒了別的存在意義。如果他真的能無知無覺，也許也能度過這意義有限的一生，但偏偏他覺醒了自我意識。
程子墨簡直不敢想在遇到她之前，楚升到底經歷了多少個毫無期待與希望的日夜。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能感受到楚升心中的痛苦。
曾經的程子墨以為毫無意義、毫無知覺地活着是痛苦，因為漫無目的，靈魂沒有歸處。但直到她看到了楚升的境遇，她才明白，和已經确定的已知相比，還為尋找到的“未知”才是最美好的存在。因為只有未知，才代表着希望。
作者有話說：
結尾補充了一點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