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環日飛行

第4章 方糖

奧德莉和克拉克面對面坐在了咖啡館裏。

這家咖啡館位置頗為優越，視野開闊，環境安靜，最巧妙的是它恰好就在警局的對面街角——剛剛克拉克就是在這裏等着警局審訊結束的。

原本克拉克被安排的任務是“從賈斯汀警官嘴裏套話”，但他當看見奧德莉面色蒼白地從警局裏走了出來時，便在瞬間改變了決定。

無論是出于一個記者的立場還是出于他自己的性格，克拉克都不會對這位看起來堅毅又虛弱的女士搖搖欲墜的樣子坐視不理。

不過克拉克沒想到的是，當他說出記者身份的時候，奧德莉并不如他想象的事件受害者那樣防備、排斥，反而展露出了一種可貴的友善和溫柔。

更不尋常的是她在幾句話之內迅速打起了精神，就像方才那有些恍惚的脆弱姿态只是克拉克的幻覺。

“所以，你是想從我這裏得到案件的情況嗎，肯特先生？”奧德莉拉了拉身上明顯不合身的外套，絲毫不為這樣的裝束為難，從容地伸手招呼服務員。“紅茶，謝謝。”

“咖啡就好了。”克拉克随口對服務員說，在奧德莉看過來時坐直了身子。

“并非如此，奧德莉……我能這麽稱呼你嗎？”他說，不自覺地有些緊張，小心打量着對面這女士的表情。但她只是有些訝異地稍微擡了擡眉毛，眼睛一彎，沖他笑了笑，默許了他的稱呼。

克拉克得到鼓勵，于是推了推眼鏡，字斟句酌起來：“我知道你可能現在會不願意談及這件事，但也許……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對你做個采訪，但不是現在。”

“新聞的時效性？”奧德莉端起紅茶朝他再次笑了笑，“我猜你有話沒說完。”

“我……好吧，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太疲憊了，可能你需要一些幫助。”克拉克幹巴巴地說，他幾乎有些尴尬了。萬一她覺得被冒犯了怎麽辦？他會不會像一個多管閑事的記者，或者是什麽高高在上施予同情的混蛋？

不過奧德莉只是微笑了起來，聲音很溫柔地回答：“你真體貼。采訪的事我也很樂意——老實說，如果你沒有找上來，我想我接下來在回家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一家報社，把這事捅出去。”

“你真勇敢，奧德莉。”克拉克由衷地說，“能像你這樣堅定地站出來指認施害者的人并不多。”

“謝謝你的贊美。”奧德莉又笑了，但這次的笑意很淡。她垂下眼睛看着茶杯，輕輕地說：“只是站出來可不夠……如果我能證明我所說的都是真的，那也許能給我幫助的不是你，而是超人或者正義聯盟。”

小記者的睫毛輕輕一抖。他端起送上來的咖啡喝了一口，半晌才組織好回答。

他放下杯子，再次坐直了身體：“天啊，奧德莉……你想要親自把他們送進監獄嗎？”

“他們理應得到懲罰。”奧德莉端起了茶杯，一字一句地說，“正義不應該遲到。”

她的話語很慢，吐字也就格外清楚，克拉克仿佛看見她睫毛遮擋下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燃燒。

他忽然感覺到觸動……這位女士的話打動了他。他忽然産生了某種沖動，這讓他再次端起咖啡杯猛灌了一口，這才一口氣說道：“你說得對，奧德莉……我支持你。雖然我不是超級英雄，我也會用我的方式盡可能地幫助你的。下次見面的時候，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以嗎？”

奧德莉端着紅茶杯，靜靜地看着他。接着，她的眼睛在紅茶杯上方彎了起來。那彎彎眼角裏的笑意幾乎要濺出來，讓她眼睛的倒影和紅茶融為一體。她說：“謝謝你。好啊。”

她舉了舉杯子，輕松地笑着：“所以，今天只是閑聊？那我可以認為我們是朋友了嗎？”

克拉克也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好的，克拉克。”奧德莉說，“我忍住很久了……可是在聽到的第一時間我就很想告訴你，我非常喜歡你的名字。”

克拉克的耳朵尖紅了一點，盡管他知道她絕無那種調情的意思，只是在單純地表達對一個名字的喜愛。

他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問道：“真的嗎？為什麽？”

奧德莉一本正經地回答：“名字的單詞在語言學裏都有對應的含義。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克拉克’。”

“噢……”克拉克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是接話道，“小時候确實有些孩子會笑話我有個古怪的名字……那你為什麽喜歡它？”

所以我猜這是一個繼承而來的名字。你的父母中的某人把某個重要的親人的名字給了你，看得出來你一定被你的親人愛着。”奧德莉笑眯眯地說，“所以，我喜歡你的名字裏透露出的被愛的含義。”

克拉克放下了咖啡杯，不禁捂着額頭笑了起來：“天啊，奧德莉，你和我觀念裏的工程師一點都不一樣……我是說，你太會說話了。”

奧德莉朝他眨了眨眼：“你也和我觀念裏的記者不太一樣。嗯，刻板印象裏那種……你太體貼了。”

克拉克笑了起來，在這一刻，自重生以來就在奧德莉心中徘徊不去的困惑與憤懑就這麽奇異地消散了。

她同樣露出了微笑，陽光慷慨地從窗外照射而下，投射在他們的側臉上，一種如同被溫水包裹的、暖洋洋的喜悅浸透了奧德莉的心髒。

于是他們真的開始閑聊……奧德莉都有些擔心小記者回去之後該怎麽拿新聞交差了。不過克拉克看起來倒是深谙記者此道的個中高手，壓根沒有露出半分煩惱的跡象。

他們在咖啡店的窗邊消磨時光，聊聊彼此的興趣愛好，再聊聊喜歡的電影和書——多奇妙，他們有類似的偏愛類型。

在聊天中他們發現彼此的性格就像互為投影般驚人地相似，這讓閑聊時間過得比感受中更快，直到太陽開始西斜，他們才停住話題，而這時克拉克已經滿心認定奧德莉是他新的最好的朋友之一了。

在最後一個話題結束之後，克拉克摸了摸鼻子，就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看着奧德莉的眼睛發問：“嗯，恕我冒昧，我很好奇你的眼睛，它們看上去非常特別……能告訴我它們為什麽是這樣的嗎？”

奧德莉的笑容變淺了一些。她皺起了眉，這讓克拉克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克拉克聽見她輕聲問道：“我的眼睛變成了紅色，這很奇怪，對嗎？”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克拉克的意料，他那純淨的藍色眼睛頓時充盈着擔心的情緒，語調也從輕松轉成了擔憂：“不，它們很美，奧德莉。但是……它們原來不是這樣的嗎？我是說，你不知道……？”

奧德莉于是也聳了聳肩：“我的眼睛是綠色的，和我父親一樣。”

“可是……”克拉克說，“它們變成了……”

“紅色，是的。當昨夜我在那個研究所裏醒來的時候……我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天啊，你有一雙紅眼睛’。不過我當時無暇他顧……”奧德莉若有所思地擡起一只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皮。

“剛剛在警察局，有兩位醫生給所有逃出來的人做了簡單的檢查。”她又笑了起來，語氣輕松地說，“我很健康，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的。所以……我想這可能是某種不明原因的色素流失吧。”

克拉克看起來依舊很擔心。他再次推了推眼鏡，那一瞬間窗外的陽光照在了鏡片上，讓奧德莉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他的眼睛深處發出了微光。

他看着奧德莉的眼睛，遲疑了一下。接着，克拉克說：“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不論如何，我想你還是應該去醫院做個更詳細的檢查。”

奧德莉攪了攪紅茶，沉思片刻。

“我想，我會在大都會留一段時間。我不住在這裏，只是因為工作來大都會跟進一下最近的一個合作項目……然後，你知道，出了點小意外。”

奧德莉皺起眉苦笑了一下，表情又變得嚴肅了起來：“我想确保那些人——主要是勞倫斯博士——受到公正的懲罰。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回家一趟。我現在太落魄了，可沒法立足。”

克拉克的眼睛亮了起來，大約是樂于助人的天性又發揮了作用。他快活地說：“我可以幫你！奧德莉。和我交換聯系方式好嗎？”

“再好不過了，謝謝你，克拉克。你真是太好了，要知道我們才第一次見呢。”奧德莉笑着朝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掩在寬大的衣袖下，顯得有些纖細伶仃，“可我的手機已經在研究所被毀掉了，所以可以留一張紙條給我嗎？”

克拉克立馬掏出随身攜帶的記事本，匆匆寫下了號碼，還不忘回答一句：“那是因為你也很好，奧德莉。”

奧德莉又笑了，這次臉頰有些泛紅。這讓這個本身就長得明豔動人的姑娘看起來更可愛了，克拉克發現她好像真的很愛笑。

她眼睛彎彎地笑着說：“你真的會幫我嗎，克拉克？”

克拉克撕下便簽紙，推到奧德莉面前，眼神堅定：“我會幫你的。一定。”

奧德莉的笑意愈發大了，她将便簽紙小心折起放進口袋，然後用纖細的手指敲敲桌面，說：“既然如此，得麻煩你付賬啦，克拉克先生。我身上的錢可沒有多少了——倒不如說我只剩幾個硬幣了。”

克拉克的耳朵再次紅了，匆匆起身去結了賬。二人并肩走出咖啡館，克拉克左右顧盼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說：“你要回家，對嗎？你家在哪裏？我可以送你……呃，我會開車。”

奧德莉的手背在身後搖搖頭，笑眯眯地說：“我住在黎明城。很近是不是？我也有車，所幸車鑰匙被警方找到了。所以不勞你費心啦，克拉克！”

克拉克還想說什麽，但一陣嗡鳴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拿起什麽東西看了看，皺起了眉。接着，他轉頭對奧德莉苦惱地說：“抱歉，我突然有事……呃，就是我的主編，我得回報社了，你懂我要說的。”

奧德莉微笑着眨眨眼：“快去忙吧。我回去了會聯系你的，請放心。”

克拉克嘆了口氣，轉過了身。他倒退着走了幾步，對奧德莉說：“那……注意安全。一定要記得聯系我！”

奧德莉站在原地揮揮手，目送克拉克小跑着離開，身影在拐過街角後消失了。她側耳細聽着，讓微風将附近的信息傳遞到自己的身邊。

面包的香氣，車流行駛揚起的塵土，微風穿過樹葉的簌簌聲……接着，她聽見遠處有幾個人驚喜的低呼：“是超人！”

奧德莉低聲笑了起來。她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閉上眼睛。

她要回家了。車鑰匙被找回來當然是假話：她的所有随身物品都被研究所收走了，車鑰匙當然也不例外。

但她知道這具身體裏擁有的力量。超能力，當然，來自一場讓她的大腦被強刺激的意外事故。

現實裏的奧德莉·劉易斯發生意外距離現在也只有短短幾天，但在奧德莉的另一份記憶裏，她曾與這份能力共度了十六年。

在那段漫長的時光裏，她在實驗室中被反複測試、訓練、一次次模拟激發，于苦痛之中，這份能力早已成為了她的一部分，她早已對此如臂使指。

氣流在她周身鼓動盤旋，奧德莉飛了起來。空氣被壓縮後推進，她在空中加速，直到飛入雲層之中。

她就像一條魚在大海中那樣暢游着，在雲層裏自由地穿梭。空氣卷着雲層裏的細碎冰晶，親昵地在她指尖打轉。她的身後，一道飛行尾跡劃過天空，像是一架飛機飛過。

她能感覺到那些氣體分子在無規則地運動，而她的精神可以延伸到它們表面，操控這些氣體做到許多事情。

空氣是她的盔甲，是她的劍。奧德莉向黎明城的方向飛去，忍不住發出一串笑聲。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自由地飛行，而她非常、非常喜歡飛上雲端。

曠野和公路開始連接起星星點點的建築物，在它們的盡頭是一座背靠着丘陵的城市。奧德莉像鳥收起翅膀一樣攏住外套，悄悄落在城市邊緣的鐘樓上。

她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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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