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英美]環日飛行

第2章 重啓

奧德莉是在一陣冰涼的觸感之中醒來的。

什麽東西在她的面部移動，她能夠感覺到脖頸和四肢都被束縛在了一個裝置內部。

她睜開了眼睛。

面前是一個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性，正在念念有詞地給她的額頭和太陽穴塗抹一種有着刺鼻氣味的藥膏。

一些電極片正貼在她的頭部、胸口和四肢，連接着許多不明作用的儀器，在那附近有許多白大褂的人在忙活着。

這是哪裏？

奧德莉還未從虛無感中緩過神來。潮水般的記憶沖刷着她的腦海，将時間洗成碎片。

她緩緩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于是那些晃動的、紛雜的影像也就定格了下來：她松松地握着卡爾纖細的手腕，就像無數個日夜之中那樣。

他們站在山頂，等待着那個未來——他們期待地看向天際，等待着宇宙被某道光芒重啓，一切都将會歸于正确的道路。

但在光芒還未來臨時，卡爾那雙因為消瘦而顯得格外大的眼睛忽然露出了一些期待和忐忑之外的神色。

穿着超人制服的、她自幼相伴的朋友和夥伴在風中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帶着不安地問：“宇宙重啓之後，我是不是就會忘記你了，小莉？”

她是怎麽回答的？

“但是我也會忘記你呀。但在那個宇宙裏，我們還會再次遇到的。”

她說謊了。宇宙太大了、生活也太大了……他們也許再也不會相遇了。但是，她不想忘記卡爾。

宇宙重啓的那一瞬間過去，她從這裏醒來。

那個為她塗藥膏的實驗員看見她的眼睛撲閃了幾下，終于緩緩睜開，裏面是兩丸鮮紅欲滴的瞳仁。那簡直不是活人的眼睛，反倒像是兩汪純粹的血泊。

而這雙鮮紅的眼睛就直直地看着他，他在這樣一雙冷淡平靜的眼睛的倒影裏帶着幾分緊張地低聲嘟囔：“天啊，你有一雙紅眼睛…”

接着，他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扔下那些藥膏和電極片，奔向人群中鶴立雞群的那個修長瘦削的紅發身形。

“勞倫斯博士！A063意識出現！目前進入個體蘇醒階段！”

“這麽快？重新确認鎮靜劑的劑量。”那位博士轉過身來，邊随口吩咐邊大步走向實驗艙。

她的藍眼睛銳利深邃，在厚重的眼鏡框後卻折射出奇異的溫柔光暈。這位勞倫斯博士顯然是位風韻猶存的美人，白大褂制服也無損她的魅力。

奧德莉仰起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觀察目光。博士在奧德莉面前站定，安撫式地拍了拍她下意識掙動的肩膀，溫和地開口：“冷靜點，冷靜點，別傷到你自己，好嗎？你叫什麽名字？”

她揮手示意衆人去繼續做事，轉頭耐心地等着奧德莉回答。奧德莉張開嘴，卡頓了一下。她仿佛數年不曾說話一般，聲音嘶啞低沉：“奧德莉·劉易斯。”

“好，謝謝你願意告知，”博士說道，“如果你不介意，我能稱呼你奧德莉嗎？”

她從其他人手中接過墊板，靈巧地夾上一張白紙，邊寫下幾行字邊親切地對奧德莉說：“別緊張……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

奧德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博士沒有在意，接着說道：“大約在72小時之前，你被球狀閃電擊中，一度性命垂危。醫院無法處理你的情況，所以你被我們接手了。這裏是NRC，國家非常規生物體變化與情報研究中心直屬的研究機構實驗室，我是負責人勞倫斯博士。”

“NRC……我沒有聽過。”奧德莉輕聲說。她的神情茫然和無助極了，金色的睫毛可憐地垂落，遮住了那雙顏色鮮豔到有些邪異的眼睛。這讓她看起來可憐又委屈，盡管她的外表看起來已經是個成熟女性了，她的神态卻如此自然地流露出了屬于小女孩的柔軟。

博士見狀也不由得放柔了神色，她安撫地笑笑，和善地說道：“別擔心，你的身體狀況很好。只是，你身上似乎發生了一些我們尚不了解的變化。為了你的身體考慮，你可能需要在我們這裏留一段時間，并配合我們的測試，希望你別介意這點。”

奧德莉的表情看起來是如此脆弱柔軟，流露出一種心有餘悸般的驚慌和恍惚。她喃喃地重複了勞倫斯博士的話，擡起頭來，像依舊不敢直視博士那樣，只是低聲發問：“我要在這裏留多久？我還有工作……”

博士耐心地等她回神，微笑道：“不會很久的，只要我們檢查出你身體具體的變化……你在NCAR（美國國家大氣研究中心）工作嗎？”

奧德莉皺起了眉。這受了驚吓的可憐美人似是有些苦惱地思索了一番，輕輕地搖了搖頭：“是道恩大氣實驗室。我是實驗室研究大氣湍流和雷暴氣象項目的總工程師……所以才會出了這個意外。”

勞倫斯博士挑起眉毛，在紙上記了下來，開了個玩笑：“看來我應該稱呼你為劉易斯博士了？天啊，你看起來還這麽年輕！你今年有25歲嗎？”

奧德莉只是垂眸微笑，并不和她寒暄。但博士也不以為忤，而是溫和地收起墊板，開口說道：“我們會替你安排好工作的，放心吧。好好休息，你暫時還不能離開這個治療艙。明天見。”

奧德莉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點頭目送勞倫斯博士離開。

門關上了，實驗室外走廊的光漸次暗下去，實驗室內的燈光也暗了下來，幾名實驗員忙碌着收拾器具。

一時間世界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也沒人多看奧德莉一眼。一個實驗員走了過來，重新啓動了實驗艙。液體開始注入到艙內，奧德莉身上的那些束縛漸漸放平。

就是現在。

實驗室裏突然狂風大作，風壓震碎了無數玻璃器皿和燈管。頓時實驗室裏漆黑一片，只有應急燈亮起時貼在牆角的幽幽綠光。

“什麽？”“怎麽回事？”

與這些驚呼共同響起的是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奧德莉靈巧地翻出治療艙，赤腳站在了地上，像扯開一根絲帶那樣，随手把束縛環從自己身上扯斷揉成一團。

實驗艙在她身後砰然炸裂，碎片裹挾着催眠液體四處飛濺，讓驚叫中又增加了幾聲痛呼。

“總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黑暗之中，方才還無助可憐又嘶啞輕忽的女聲說着，只是此刻這聲音穩定而清晰，“實驗室。研究所。還有佩特·勞倫斯。”

警報聲響了起來，備用照明也随之恢複。在衆人驚恐慌亂的眼神之中，奧德莉飛了起來。

她的姿态如此從容，完全不是衆人想象的狂亂或者緊張，就好像這樣的能力是她與生俱來的本事，而實驗員們敢拿上帝擔保，她獲得超能力絕對不超過72小時！而更不用提他們确信，這72小時其中有70個小時她甚至在昏迷……那麽此時又是怎麽一回事？！

“別阻攔我。”她居高臨下地說，“我不會殺了你們的。”

奧德莉只是宣布而已。她沒有等待任何回應，就如離弦之箭一般飛了出去。

她撞穿牆壁，掀開門板，似乎與大都會那位鋼鐵之軀一般，擁有着不可思議的力量。實驗室被她摧枯拉朽般一路摧毀，直到有人攔在她的面前。

才離開不久的勞倫斯博士匆匆趕來，驚訝地喊道：“奧德莉！你怎麽了？你在做什麽？”

“叫我劉易斯。”奧德莉的臉上再也沒有了那種脆弱迷茫的情緒，相反，她此時看起來鎮定得驚人，“佩特·勞倫斯，你的謊言想必欺騙過很多和我一樣的人吧……你對他們都做了什麽？”

博士面色一變，就要開口。但奧德莉沒給她這個機會——她向勞倫斯揮了揮手中的硬盤和一夾資料。

“事實上，不必繼續試圖诓騙我。”奧德莉忽然露出了一點微笑，但這微笑就像天邊的雲那樣倏忽而逝，“我相信這些足夠你們入獄了……別擔心，我會保證這點的。”

看見那個硬盤的一瞬間，勞倫斯博士就變了臉色。她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奪回它們，但奧德莉輕巧地躲開了這個動作。

她浮在半空中，低頭看着勞倫斯博士難看的臉色，冷冷地開口：“其他那些作為實驗品被你們帶來的人在哪裏？”

勞倫斯博士的表情有些奇異的扭曲，說不清是驚怒還是狂熱，她的眼睛藏在鏡片後，開口時聲音略帶顫動：“奧德莉，我想你是誤會了什麽。我們是政府創辦的機構，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些邪惡的行為……”

奧德莉眨了眨眼，開口似乎想要說什麽。

但下一秒，子彈劃破空氣的尖嘯和扳機聯動的響聲突兀地響起，勞倫斯博士以不符合外表的矯健身手向後連翻躲過射程，同時大喊道：“集火！”

槍聲連響，無數子彈如暴雨一般向房間中央浮在空中的奧德莉傾瀉而去，彈幕的密集程度讓人毫不懷疑這個美麗的金發身影在下一秒就會被撕碎成血肉殘片。她一動不動地靜靜漂浮在原地，幾乎讓人以為她已經開始絕望地等待結局了——

接着，詭谲的場景出現了。那些子彈接觸了奧德莉的皮膚表面，如同将燒紅的鐵塊投入水中那般，激發起一股白色的氣流，接着便旋轉着喪失了動能，紛紛叮當着掉落在地上。

奧德莉伸手接住一顆順着她的劉海滑落的子彈，如果沒有那些氣體，這顆子彈本會打穿她的頭顱。她将這顆子彈托在手心端詳了一會，輕聲說：“遠遠不夠。”

下一秒，狂風大作。勞倫斯博士下意識的防禦動作還未做完，一只冰涼的手已經松松鉗住了她的脖頸。感受到那柔軟的手指蘊藏着怎樣的力量，勞倫斯露出苦笑，舉起雙手表示放棄了抵抗。

奧德莉随手将鋼制束縛帶擰成一副手铐，綁縛勞倫斯的時候，博士仍然試圖開口：“我發誓這是個誤會……”

奧德莉答道：“我們會知道的。”

作為負責人的博士已經投降，其他人自然紛紛逃走。奧德莉并未封鎖設施入口，也并不在乎那些研究員逃跑的舉動。

她略帶一些焦躁地一次次打開那些房間，将實驗受害者們聚在一起，安撫他們即将得到解救。

這位誤入此地的美麗女性就好像熟悉設施的每一處構造，一路幾乎未曾猶豫過半分，而她對他們進行安撫的流程也是如此熟稔，仿佛這樣的事她已經做過不止一次。

将所有實驗體都放出來後，她拖起勞倫斯博士離開大門外。那些實驗體們互相攙扶，看着那個金發背影穿着和他們一樣的實驗品袍子，赤腳站在地上，面對實驗室的方向屏氣凝神。

火光沖天而起！爆燃的震響也随之而來，連綿不斷。風與火焰裹挾着正義者無盡的憤怒烈烈燃燒，誓要将過往無盡的罪惡吞噬殆盡。

在火焰翻卷之中，奧德莉回過頭來看着對着燃燒的研究所陷入冷漠的沉默的勞倫斯博士，輕聲開口：“現在不是誤會了，你覺得呢？”

勞倫斯博士的聲音中有一種壓抑着喜悅感的憎恨，出口的話語既輕且慢，被火場的熱風一吹，每個字都随風飄走：“你竟敢毀了我的實驗室……”

“嗯。也許我要說聲抱歉？不管是L-X實驗室，還是NRC，很快就都會消失了。我保證。”奧德莉一字一句認真回答，甚至唇角上揚，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你知道我。”勞倫斯博士轉過頭來，“我沒有告訴你名字，你更沒機會知道我的實驗室……你到底是誰？”

“如你所見。”奧德莉說，“我只是奧德莉·劉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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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