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懷裏的小姑娘僵了下,眼底氤氲着的迷離漸漸散去,似乎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下一刻,蘇潮瞧見她跟上次一樣的眼神,震驚,羞愧,自我厭棄,無法言說的尴尬。
近距離之下,甚至能看到她微微泛紅的眼眶。
蘇潮猶豫一秒,在她想要落荒而逃時,他擡手掌在小姑娘腦後,強勢地将她摁在懷裏。
察覺到她在發抖,修長的手指像rua兔子,又更像是一種安撫,很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喊她名字,“汪林莞。”
她沒應聲,心裏覺得很悲涼,想哭,卻并不能做出任何情緒表達。
他卻在這時低頭,湊近她耳邊,難得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認認真真地告訴她,“小朋友最珍貴的東西,得在清醒的時候留給自己最珍惜的人,明白麽?”
埋首在他懷裏,鼻息間嗅到淡淡的酒精味兒,不會讓人煩悶,反而意外安心。
心裏密密麻麻的疼,混合着想哭的情緒,卻怎麽都無法表達。
如果她沒有生病就好了。
如果她沒有出事就好了。
如果沒有這一切,是不是能很大聲地告訴他,自己的所有心情。
雙手緊緊揪着他的襯衫,額際抵在他胸口處,過了好半晌,她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
情緒穩定,随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睡意。
汪林莞從他懷裏掙紮起身,聽他問,“自己能回房嗎?”
她點頭,“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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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潮揉了揉她頭頂,在她快要不耐煩時,他勾勾唇,轉瞬又恢複到了浪裏浪氣的調調,“行,記得賠哥哥襯衫。”
“?”
指了指被她蹭花的襯衫,他懶散逗她,“哥哥可就這一件白襯衫,被你作弄成這樣,不打算賠?”
汪林莞:“……”
擡眸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眼間都是閑散的笑意,似乎剛剛那個冷漠拒絕人的不是他本人。
她稍稍松了口氣,低低地嗯了聲,“我回頭買給你。”
蘇潮漫不經心道:“買給我?這麽沒誠意?”
“那你想怎麽樣?”
他俯身與她平視,好看的眉眼舒展,語調松懶,“最起碼得是個定制款吧?不然你幫忙在這塊作個畫?”
像是在玩笑,又透着幾分捉摸不透的真心。
汪林莞:“?”
汪林莞:“……”
這人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讓人前一秒還感動不已,後一秒只想打死他。
她靜靜注視他幾秒,轉身從一旁的櫥櫃上拿了只黑色标記筆。
深呼吸一口氣,她幾乎是顫抖着在他雪白的襯衫上落下第一筆。
蘇潮垂眸看着小姑娘細白的手指極不穩便地在他襯衫上勾勒着,像是極力克制自己的不适感。
一筆,兩筆,三筆……
很快,一只簡筆畫狗狗出現在襯衫上。
畫完,小姑娘在狗狗下頭寫了一串英文名——【Jack.Su】,随即撂了馬克筆,已經困得模糊,“可以了嗎?哥、哥。”
等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蘇潮低頭瞧了眼那只可愛狗狗,啧了聲,輕笑出聲。
片刻後,蘇潮斂去眼底的笑意,從兜裏摸了根煙,沒點燃,倒是想到什麽。
信手脫了風衣,扔在沙發,又從冰箱裏拎了兩罐啤酒,徑自上了樓。
淩晨三點,二樓走廊安靜的很。
到了陸染白的房門口,蘇潮擡手敲了敲門,不多時,門開了,“啪”易拉罐的聲響回蕩在走廊。
蘇潮遞過去一瓶啤酒,一臉核善地盯着陸染白,“嬌花弟弟,聊聊?”
可能很久沒這樣的感覺,這次竟然睡得意外的沉,就連時常做的那個可怕的夢,也不再叨擾她。
一覺醒來,已到下午。
她的轉學手續辦理的差不多了,幾乎可以不用再去學校。
沒了這方面的負擔後,汪林莞又在床上賴了會兒,才慢吞吞地爬起來,去浴室洗了澡。
磨叽完,已到了晚飯時間。
昨晚跟蘇潮那樁尴尬事兒,雖說被他用玩笑的語氣化解了,驟然見面還是挺尴尬的。
汪林莞在卧室耗了很久,不确定要不要下樓吃飯,還是說等晚上大家都睡了,她再下去随便吃點什麽就好。
結果沒多久,就被陸笙牽着下了樓。
硬着頭皮下樓,往餐桌一瞧,這才發現不但蘇潮不在,就連陸染白跟溫顏也沒回來。
據說溫顏姐姐最近有個小短片要拍,要飛佛羅裏達,估計他們這對小情侶也不會分開,可能會一起去就是了。
吃飯期間,陸笙小朋友咬了塊小魚餅幹,習慣了家裏熱鬧的氛圍,沒見人,小朋友奶聲奶氣問,“溫時哥哥,蘇二狗去哪裏了?”
聽到這聲“蘇二狗”,汪林莞剛入口的牛奶差點噴出來。
好在,這倆人都沒在意她的小心思,溫時給小朋友添了牛奶,随口回答:“去洛杉矶了。”
“他去洛杉矶幹什麽?他不陪我玩了嗎?”
溫時啼笑皆非:“你不是生氣他搶你的餅幹嗎?”
小朋友輕啜了一小口牛奶,“但他帥啊。”
作為一個資深顏控,小公主的哲學就是,只要你夠帥,一切都不是問題。
“你不是說他狗嗎?”
“就算是狗,也是一條很帥的狗。嗯,他也溫柔,會很多好玩的東西,那我其實也不是很讨厭他了。”
溫時:“……”
這麽雙标嗎?
不過,那條狗确實很招惹女孩子待見就是了。
陸笙:“他為什麽要去洛杉矶呢?他什麽時候回來呢?”
“忙家裏的事兒。不然你以為他一大學生幹嘛請假飛米國?”溫時捏了捏她的臉蛋,“哎,我說你一小孩兒管大人的事兒幹什麽?”
小朋友幽幽嘆氣,“因為他不在,家裏還挺無聊的。”
溫時愣了愣,突然覺得這小孩兒說的還挺對,似乎有那個人在,氣氛永遠都很好。
他這人很會搞氣氛,且讓跟他在一起的人不會有尴尬的感覺。
耳邊回蕩着小朋友軟糯的聲音,汪林莞喝牛奶的動作越來越慢,思緒也跟着飄飛。
他去洛杉矶了麽?
去做什麽?是真的家裏有事兒?還是因為她?
她讓他覺得麻煩了,對麽?
隔天,照例去了醫院,回國的日期确定後,汪林莞覺得于情于理都要跟自個兒的主治醫師提前打個招呼。
做完簡單的檢查,他問:“最近有做夢?”
“有。”
“還是那個紫色的夢?”
“嗯。”
“有變化嗎?”
“……”
這讓她怎麽回答?
一五一十告訴人家,自己做了不可描述的夢,并且差點把夢變成現實?
躊躇片刻,汪林莞透明的指尖陷入掌心,微微刺痛地感覺讓她有了點實感,等整理好心情擡頭看他時,發現裴翊正用審視的目光盯着自己。
裴翊合住病例本,雙手交疊抵着下巴,“你有心事?”
小姑娘半趴在桌上,好半晌,才盈盈一笑,“就想問你上次說的水蜜桃味兒的藥劑,能量産嗎?我還挺喜歡的。”
很明顯的轉移話題。
裴翊垂眸注視她半晌,不緊不慢道:“夢有變化,是麽?”
汪林莞擡眸看他,害,不愧是裴家人,一如既往地敏銳。
“作為醫生,我希望我的病人能夠配合治療。”他的聲線莫名啞了下去,“作為朋友,我希望下次見面,不會是在這裏。”
朋友?
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字眼讓她怔了許久,是了,出事後,情緒缺失,她幾乎封閉了所有。
不去跟人交往,就不會傷害到別人,一直信奉着這個準則。
裴翊目不轉睛望着她,少女似乎陷入了迷茫,良久,她雙手托腮直白地回望着他,“跟我做朋友很傷人的,你不擔心?”
小姑娘生得美麗,因為缺乏情緒,很少這麽專注地盯着人瞧,或許她自己也不清楚,她這樣看着他,很容易讓人心神潰散。
裴翊沉默了幾秒,偏頭躲過她的視線,問:“什麽變化?”
“……”
好執着的醫生小哥哥。
捏了捏細白的手指,她輕嘆了聲,覺得無比羞恥,“……我夢見我對一個哥哥圖謀不軌。”
指間的鋼筆頓了頓,裴翊聲線冷清:“一個哥哥?”
“嗯,年少時……”小姑娘垂下眼眸,神情難得有那麽一絲落寞,“認識的一個哥哥。”
想問是不是喜歡他,話到嘴邊,又忍住。
他問:“關于這個夢,具體說說看。”
到這份兒上,似乎也沒什麽隐瞞,很多無法對家人開口的,大約是面對醫生,便可以暢所欲言。
挑挑揀揀跟他講了,等了片刻,也不見他出聲。
瞧他一臉凝重,汪林莞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有些喪氣,“我這是……沒救了嗎?”
裴翊愣了下,為自己在工作時走神感到頭疼,調整好心态,他才回:“可能是他勾起了你某種情緒上的共鳴。”
“然後?”
“你對他産生情緒也好,渴望也好,對你的病情存在正面反饋。”
靜默片刻,他笑了下,“或許,你可以嘗試對他做出點什麽。”
汪林莞一頭黑線:“……”
簡而言之,就是繼續嫖他,是嗎?
“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如果方便,你可以約他過來,我來跟他談。”
“……”
談什麽?怎麽讓他配合自己嫖他麽?
汪林莞微微一笑,果斷拒絕:“……小裴哥哥,我謝謝你啊,我還想要點臉,真的。”
裴翊:“……”
這事兒翻篇揭過,臨走,裴翊叫住她,“現在還畫不了東西嗎?”
汪林莞錯愕回眸,沒想到這麽禁欲到冷淡的醫生小哥哥會問她的私事,她沒出聲,他又問:“真打算放棄自己的設計夢?”
她偏頭想了想,猜出罪魁禍首,“裴三告訴你的?”
裴翊:“不覺得可惜?”
可惜什麽的,以前也不是沒想過,嘗試過各種辦法,但是創作這玩意兒,對情緒要求極高。
她這樣的,又能創作出什麽好的作品呢?
濃密的羽睫輕斂,她輕輕地笑,“比起可惜,或許我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麽活得像個正常人。”
“夢想太遙遠了。”
“以前,我指的是中二時期,我還挺多夢想的。想當個享譽國際的設計師,想創立屬于自己品牌,想做一切自己喜歡的事兒。”
汪林莞抿了抿紅唇,心裏酸酸麻麻,“包括,他。”
裴翊:“他?”
小姑娘沖他笑笑,向來冷清的眼睛裏,在提到那個人時,眼睛裏的神采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熠熠奪目。
“很早以前,我真想過,等我長大了,就去釣他,讓他變成我的。”
裴翊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現在呢?不喜歡他了麽?”
……
從醫院出來,腦海裏依舊回蕩着裴翊那句“現在呢?不喜歡他了麽?”
隐匿在心底的東西,從不曾說出口的少女心事,這會兒像是涓涓水流,在血液裏緩緩流淌。
入冬後,總在下雪,小姑娘摘了兜帽,揚起明豔的小臉,任由雪花落在臉頰,眼角。
晶瑩的雪花在她眼角眉梢間融化,像是一種無聲哭泣。
回程路上,是溫時在開車,上車後,她精神狀态不好,仰躺在車座閉目養神。
半道,聽到溫時給蘇潮打電話,開了免提,他的聲音傳來,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腔調,“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跪安吧,忙。”
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讓她聽出一絲疲憊來。
溫時吐槽他:“你還有忙的時候?”
沒得到回應,溫時疑惑:“你真在忙啊?”
“不然?”
“應酬?”
“就一飯局。”
“你什麽時候回來?”
“嗯?可能過了聖誕節吧。”
溫時挑眉,“你這是真打算繼承家業了?”
蘇潮輕笑了聲,往沙發一歪,接了女孩子遞過來的煙,低頭咬住,吊兒郎當回:“老子為什麽要自找麻煩?”
溫時輕嗤:“不繼承家業你跑這兒幹什麽?別說你特麽就是想去洛杉矶泡妞。”
蘇潮撣了撣煙灰,半真半假道:“這不得應個景兒,省得一直被念叨。”
聽出蘇潮懶散嗓音裏的絲絲酒意,汪林莞偏頭看了眼中控臺。
很多時候,她對這個哥哥摸不太清楚。
高中那會兒覺得蘇潮這人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浪蕩二世祖,超級學渣,且對家族事業完全沒想法。
然而這麽一個學渣,只用了半年時間就考上了A大金融系,當初成績出來時,她還記得溫時哥哥特別郁悶,跟她瘋狂吐槽:“操,敢情只有老子一個人是真的渣,對嗎?”
“……”
“蘇水仙以前跟我說他在英才附中時,成績還挺好的,我特麽以為他吹牛。”溫時被氣得沒脾氣,“結果,小醜竟是我自己。”
“……”
後知後覺中,領悟到,他這人其實活得很通透,看似不争不搶,不過是他過于散漫随性的性格所致。
說白了,就是他對什麽都三分鐘熱度,沒什麽是真正值得他上心的。
包括,女孩子。
心思飄飛間,聽到手機那頭傳來推牌的聲音,伴着女孩子清甜的嗓音,溫溫柔柔地問他,“還給您添籌碼嗎?”
汪林莞一頭黑線:“……”
……
會所溫度高,蘇潮脫了風衣,裏頭只穿了件黑色短T,他身材極好,堪比超模,卻又不像超模為了完美展示服裝,而刻意練就的精瘦。
典型地穿衣顯瘦,脫衣有料,一件簡單T恤,勾勒出他荷爾蒙爆棚的氣質。
大約喝了酒,這會兒瞧上去侵略意味兒十足。
女孩子臉紅心跳地給他打了火,蘇潮順勢就了火,跳躍的火焰裏,映襯着女孩子清純的臉。
乍一看,跟汪林莞那個小朋友有幾分相像。
蘇潮怔了下,漫不經心咬着煙,視線落在女孩子臉上,定住。
女孩子被他專注的目光盯得面紅耳赤,下意識地攥緊手指。
半晌,突然聽到他輕笑了聲,“這麽一對比,那個小朋友——”
稍稍停頓,他懶洋洋地倚靠在沙發靠背,仰頭時,額前的發絲被撩起,眼神有些迷離,周身彌漫着一種頹廢的性感。
“是有點漂亮。”
作者有話說:
啧,蘇水仙終于長眼睛了。
感謝在2022-06-09 23:44:55~2022-06-10 23:08: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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