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六回 邬昭祁起疑誤善心 北靜王示警保平安(下)
至此後半月間,賈珠日日去府院讀書,但不見水溶蹤影,去北靜王府,門人只說不曾回來,王府門可羅雀,那門人面色如常,不見慌亂,不由人不稱奇。
其餘人等一改往日喜聚不喜散的行事之風,下學後各自回家,而街上的禁衛一日多似一日,京城內人心惶惶,平日裏盡量窩在家裏,不敢上街,唯恐惹上是非。
邬昭祁還與往日一般,帶着苗雲上學、下學,自那日從邬昭祁府回來之後,賈珠也弱了與他相交的心思,他雖不像邬昭祁想的那般有拉攏之意,但也理解邬昭祁孤身在京,明哲保身之道。
只水溶的安危讓賈珠心慌,他無甚門路打聽此事,只得去賈政處探口風,不想賈政對水溶進宮之事毫不知情,只說街上戒備乃是因為前幾日有人進宮行刺,索性聖上乃真龍,那人并未得手,但龍顏大怒,當即下令封閉城門,只準進不準出,定要把那賊人抓捕歸案。賈政又道他早已把府內有名有姓之人皆報與禁衛,阖府上下安分守己,進出有門人把關,夜裏安排人守備,那賊人定不敢來府上,讓賈珠安心溫書。
賈珠失望而歸,賈政乃從五品工部員外郎,與同僚閑談中才知些不相關的事,遠不如水溶與他說的那般透徹。他本是聰明之人,一通百通,見此情景,對水溶擔心之餘,也不免為賈府上下憂慮。
賈家已卷入奪位之争,可賈府上下卻毫無準備,襲了一等将軍的大伯賈赦,雖在朝為官,可一味只知貪淫,無心做官,不務正業,賈珠在府院曾聽些閑言碎語,知這位伯父在外名聲甚差,勉強靠祖宗的蔭蒙保住一份官職。而賈政謙恭厚道,為官勤勉,只是過于迂腐,與朝中大事一無所知,太易受人欺瞞,怎可能在峰行詭異的争奪中保全賈府?
賈珠越想越心驚,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如清、雪茹趕緊扶住他,關切道:“大爺今兒怎麽了?”
賈珠擺手示意沒事,回屋後呆坐在書桌前,不知怎的是好。
若按水溶說法,賈家乃是站在大皇子這列,可水溶與他說完第二日便被招進宮內,至今未歸,以他的身份地位,若不是犯了天怒,怎會一去不歸,連個話都傳不出來?
若水溶出事,跟水溶休戚相關的賈家怎會相安無事?
他心急如焚,然而又無法可想,只得一日挨過一日,只盼那天進了學堂,能看到水溶安然無恙的坐着才好。
正想着這無計可消的煩惱之事,外有賈政的小厮通報,說北靜王府來人了。
賈珠心內忐忑不安,不知北靜王府來人何事,是喜是憂,忙跟小厮到了賈政處,見北靜王府管家水淮正與賈政寒暄,賈珠忙行禮,問北靜王安,水淮笑道:“勞大公子惦記,我家王爺剛從宮內回來,這幾日陪着大皇子日夜用功,甚是辛苦,聽說大公子日日來府上探望,立刻找我請大公子過去。”
賈珠聽水溶無事,放下心來,道:“着個小厮來通報一聲便是,怎勞大總管親自過來。”
水淮道:“自是該我親來,剛跟政老爺說過,我家王爺這幾日陪讀很有心得,想請大公子過去住幾天,把這心得慢慢的說與公子聽。政老爺已經答應,這就請大公子跟我走吧。”
賈政道:“難得王爺看重你,你去了王府定當好好看書,方不負王爺一片美意。”
賈珠知這次定推辭不過,也着急見到水溶,因此別過賈政,跟水準去了北靜王府,後自有雯心等收拾他常用之物,打發随從的幾個小厮送到王府不提。
這北靜王府由十二個四合院子組成,分中、東、西三路,賈珠由水準帶着,走中路大門,在大門口下了馬,有兩名小厮領着,一路穿過前廳、中廳回廊,這才到了水汀殿,水汀殿門口站着兩名小厮,正是常跟着水溶去府院的兩人,見了水準和賈珠行禮道:“王爺在後堂等着大公子。”
賈珠自不是第一次來北靜王府,卻從未去過後堂,但也不多問,跟在小厮身後往後堂走去。後堂朱紅的木門緊閉,門口站着兩名丫頭,行禮道:“王爺吩咐,只賈公子一人進去便可,勞煩大管家了。”
水準點頭與賈珠告辭,那兩名丫鬟打開門,待賈珠進入後,重把門關上,賈珠這才看到水溶,水溶身穿白色綢服,腰系一根銀色錦帶,頭上松松的挽着一根白色絲帶,臉色慘白的盤腿坐在一塊蒲團上。
賈珠疾步過去,蹲下來抱住他的兩條胳膊道:“你可還好?”
水溶臉上血色全無,憔悴不堪,聲音嘶啞的道:“總算保住一條命。”說完,拉着賈珠同坐在蒲
團上,道:“差點見不到你了。”
賈珠料想他這十幾日過得艱難,不覺心酸道:“能回來就好。”
水溶歪着頭靠在賈珠肩上,頹然道:“事情敗露,大皇子被幽禁,義忠親王老千歲恐怕就是這幾日間的事了。”
賈珠大驚道:“怎會如此!”
水溶道:“前因不必我說你也能想明白,二皇子失蹤後,忠順王府和聖上四處派人搜尋,昨兒晚上終于把人找着了,人是義忠親王派去的,有二皇子指認,他自然首當其沖,大皇子竭力替他辯解,終于惹惱了聖上,把大皇子幽禁了。”
賈珠把困擾他多日的疑惑問了出來:“可是狩獵場那日?”
水溶笑道:“正是那日,因我有清明狩獵的習慣,義忠親王便把行事之地之時定在狩獵場,想我
幫着打掩護,誰知二皇子命大,竟被他逃脫了。”
賈珠想着那日他救之人,推及當日水溶言辭,問道:“你即知人被我救走,為何當時不追了出去?”
水溶苦笑道:“他又怎會沒有防備?狩獵場內定有接應他的人,再追只會暴漏行跡。我事後曾細想過,或許狩獵場的這次機會,是他的苦肉計,故意以身犯險,引我們上鈎。聖上最厭惡手足相殘,忠順王爺有意誘導聖上懷疑大皇子,聖上既已起疑,大皇子說什麽做什麽自然都是不對。”
賈珠雖不後悔當日救人之舉,但見後果這般嚴重,不免內疚道:“是我思慮不周。”
水溶安撫他道:“與你無關,即使你不救他,也會有旁人相救。你還記得我們入城後朱霆的神色?一副胸有成竹,等着看好戲的猖狂樣子,可見他們早已安排好後招。”
賈珠當時并沒注意到朱霆的神情,不免佩服水溶的心細,但現在義忠親王已壞了事,參與其中的水溶又怎會全身而退,還有跟水溶一派的賈府又該如何?
水溶似是知他心事,笑道:“義忠親王一人攬了這事,聖上雖然疑心我,但不會趕盡殺絕,總不能牽連太廣,會動搖國之根本,你府上也是一樣。只是二皇子繼位後,恐怕還要計較一番。你可放心,只我在一日,定保你無事。”
賈珠見他剛剛脫險,還顧着自己的憂慮,感嘆道:“你何必如此,我只求你能平安。”
水溶攬過他的腰,輕嘆道:“剛進府聽門人說你日日前來,我很是高興。你且陪我小住幾天,待過了這陣子風頭,我再送你回府。”
賈珠見他疲憊,不忍拂了他的好意,點頭道:“自然,你剛回來,好生歇會吧。”
水溶笑着看他,也不答話,閉上眼前靠在他肩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要知端詳,且聽下回分解。
第12章 第七回 二皇子得志勢不可擋 史太君思女情難自已(上)
話說水溶因行刺不成之事心灰意懶,留賈珠在北靜王府陪他住着,着人去府院替二人告了假,他王府後院有個園子,比前院還大,內有從外面玉泉湖引進的活水,喚作淨水湖,湖內有蓮花,湖上有亭,這時節正是荷葉初發之際,二人日日在這亭內談書論經,好不惬意。
賈珠見水溶氣色漸愈,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只道從今往後,安分守己,定能保性命無憂。從此事中,他見識了朝堂的兇險,反倒弱了那功名之心,想着以後守着祖宗留下的産業,細心經營,也可讓一家老小衣食無憂。至于水溶,寄情山水詩書均無不可,将來做個閑散王爺,倒也是一樁美事。
如此推求下去,遠離這是非,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他腦中突然浮現出邬昭祁那天說的話,仔細思量,邬昭祁那話确實坦誠,又有大智慧,只今日入了這局,方才體會出其中滋味,不免對邬昭祁刮目相看。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賈珠水溶不出門,卻擋不住有人找過來,這日兩人正在亭中談論蜀中風情,小厮來報,說朱霆帶着一人過來找王爺,按水溶交代,說他身體不适,不見客,不想那朱霆根本不聽,現已闖到水汀殿,管家水準正與其周旋。
水溶輕嘆了口氣,道:“帶他們過來吧,預備上好茶品招待忠順小王爺。”
賈珠站起來要回避,水溶攔住他,道:“不用,你且同我一道聽聽他要說些什麽。”
賈珠只得重新坐下,大皇子一派既已失勢,支持二皇子的忠順王府自然風頭正勁,否則朱霆也不會如此嚣張,明闖北靜王府。
遠遠聽到朱霆怒氣沖沖的聲音,水溶也不去看他,專注的看着湖內的錦鯉,賈珠卻站了起來,恭敬的對朱霆行禮道:“請忠順小王爺安。”
朱霆哼哼兩聲,瞧都不瞧賈珠,只對水溶道:“北靜王好大的派頭,你也不瞧瞧誰來了。”
賈珠早已看到跟在朱霆身後的一個年輕公子,只道是哪家新貴的公子哥,陪着朱霆過來,現聽朱霆的話,這人身份定不一般,因擡頭瞧了他一眼,只見那人身穿青色團紋錦緞袍衫,腰系一條玄色鑲金絲帶,腳踩石青色的厚底靴子,一雙漆黑的眼睛玩味的盯着水溶。
水溶緩緩轉過頭來,懶洋洋的站起來對那人行禮道:“不知二皇子駕臨,有失遠迎,怎的不讓下人通報一聲?”
朱霆道:“你......”
二皇子攔住朱霆,上前一步扶起水溶道:“北靜王不必行禮,父皇聽說你病了,着我過來看看,也沒見你請太醫,不知是何緣由?”說完,眯着眼睛瞧了跪在地上的賈珠一眼,道:“你也起來吧。”
水溶就勢站了起來,招呼二皇子和朱霆坐下,四個人分坐在方桌四邊,水溶正對着二皇子,道:“也沒甚大病,胎帶的病根,每逢春雨綿綿之際,渾身疲懶,不想動彈。”
二皇子關切的問道:“你年紀輕輕,怎就有此頑疾,回頭我禀明父皇,着幾個太醫想想法子,總要去了病根才是。北靜王府與忠順王府一直是朝廷的左膀右臂,以後倚重你的地方還多着,為了朝廷,你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水溶道:“多謝二皇子,不必勞煩太醫,我這病只需靜修,待天氣轉晴,自可痊愈。”
朱霆道:“這病即是因陰雨而來,你又為何常在這湖邊靜坐,還需找個幹燥暖和的地方才對身體有益。”
賈珠不料朱霆會說出關切之語,見他神色真誠,不似別有用心,不解他何意,只聽水溶笑道:“不勞忠順小王爺操心,只要沒人總來找我麻煩,我便會舒心不少。”
朱霆拍着桌子氣哄哄的猛的站了起來,正好小厮端着茶水進來,吓得把茶盤摔在地上,忙跪下來請罪,水溶擺手道:“你先下去吧,這裏沒你什麽事。”
二皇子拉着朱霆坐下來,對水溶道:“有誰敢找你的麻煩,你來告訴我和父皇,父皇自幼最疼你,怎會讓人欺負你?”
水溶道:“跳梁小醜,怎敢勞煩皇上。我今兒實在是乏了,想先回房休息。二皇子若沒事,就在此處多坐坐,我先告辭。”
二皇子道:“今兒一是來瞧瞧你,見你無恙,這第二件事就可以說了,父皇派你我同去江浙。”
水溶正色道:“為何事?”
二皇子道:“一來檢查冬日裏修的河堤是否牢固,司天監夜觀天向,說今年夏訊甚似往年,為五十年來最大的一次,父皇不放心,擔憂河堤撐不出會出問題;二來去織造局看看,去年織造局同洋人做了筆大生意,為國庫增添不少銀兩,父皇讓你我二人過去賞賜,以示隆寵。”
水溶聽完後沉思片刻,道:“我身體不适,恐耽誤行程,二皇子另找別人陪同吧。”
二皇子道:“江南氣候宜人,這時節春暖花開,正适合散心,父皇也是擔心你為了大皇兄之事煩惱,這才派了好差事給你,你怎可推辭?”
水溶又道:“皇上隆寵自是感激不盡,只我對朝政一竅不通,何堪此重任?”
二皇子笑道:“北靜王謙虛了,父皇常在我們面前誇你,你若再自謙,置我等于何地?莫要推辭,難道要父皇下個聖旨,着一個老太監過來宣旨你才肯去?”
水溶無奈,再推辭下去恐傷了二皇子臉面,只得道:“那我只得陪二皇子走一趟了。”
二皇子見他同意,眼中帶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弟弟,往常見你與大皇兄甚是親密,有說有笑,同樣是自小一起長大,偏偏見我這般拘謹。”
水溶皺眉道:“二皇子說笑了。”
二皇子笑道:“是了,不提那人。還有一事,這次不止你我同去,忠順王爺請了旨,想讓忠順小王爺出門歷練一番,朱霆也會同去。你看可好?”
水溶笑道:“但憑二皇子做主。”
二皇子道:“我是想借這個機會讓你與朱霆多親近親近,以後同朝為官,怎可留有嫌隙。還有一人,乃工部侍郎賈政之子賈珠,我聽聞你與他相交甚厚,有他陪着,你可還滿意?”
水溶低着頭不說話,賈珠已跪在地上道:“小人尚無官職,怎可同去?”
那二皇子一挑眉頭,道:“哦?你便是賈珠?”
賈珠低聲道:“正是。”
二皇子道:“那便好,已有人去你府上宣旨,後日便在永定門口等着吧。”說完,與水溶寒暄幾句,告辭離開。
待他離開後,水溶心事重重的坐了好一會,這才想起賈珠還坐在旁邊,忙讓管家送他回榮國府,這兩日不用過來,與家人多說說話。
第13章 第七回 二皇子得志勢不可擋 史太君思女情難自已(下)
賈珠正有此意,剛進府門就被叫到賈政書房,賈赦、賈珍都在,賈珠一一行禮後,賈政讓他坐下,這才問起去江浙之事。
賈珠把二皇子的話重複一番,賈政喜道:“難道聖上要重用我賈家?”
賈赦道:“前幾日義忠老親王突然亡故,草草下葬,我們事後才得知,外面都傳是犯了事,我寧榮二府向來與他親近,不知何故才幸免被牽連,這才幾日,怎會又受重用?”
賈珍也道:“正是此理。定是沾了北靜王的光,大公子才會有這趟差事。”
賈政不解道:“那北靜王向來與義忠老親王同進退,按說義忠老親王犯事,他最先受牽連,皇上又怎會不追究,突然下旨讓他随二皇子同去?”
賈赦道:“天恩難測,豈是你我能猜得透。現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只是不知珠兒這趟有何打算?”
賈珠一個少年能有何打算?他前幾日見水溶消沉,曾心生退隐之意,今見二皇子幾句話,水溶與他便不得不去江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水溶貴為北靜王,尚身不由己,更何況已襲了三代的沒落公侯之家?平日裏賈赦賈珍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何曾把旁人放在眼中,今日大皇子剛一失勢,皇上和二皇子的一個動作便讓他們坐立不安,手足無措,竟問他有何打算?平日裏但凡為家族着想,此刻也不會這般不堪。
賈赦賈珍見他不說話,使眼色給賈政,讓他去問,賈珠向來敬他,只得道:“王爺并未同我說什麽,只讓後日一早在永定門等着。是福是禍,我也不知,但聽天命。”
賈赦賈珍面面相觑,臉上都不好看,賈政仍道:“我府上并未做過違背禮法之事,聖上聖明,自不會無故降罪,珠兒且放心前去,只要好好當差,定不會有事。”
賈珠苦笑道:“但願如此。”
賈赦道:“挨過這兩年就好了,大姑娘是待選秀女,按年齡後年就該送選,到時候上下打點一番,多塞些銀兩,那些老太監見錢眼開,做些手腳,入選是板上釘釘的事。到時候宮裏有了人,萬事就好辦多了。”
賈珍拍手道:“正是,以大妹妹的才德,入宮為妃也不是不能。”
賈珠心內煩躁,往日雖也替妹妹不值,只不如今日,他親見二皇子與他年齡相仿,那皇上也同賈政相差無幾,他實在不忍妹妹入宮服侍,偏偏賈家上下把這事當成天大的喜事,竟想通過妹妹入宮來保家族平安,不以為恥方以為榮,實在讓人羞恥。可他又無能為力,只得悶悶不樂的幹坐着。
賈赦賈珍正說得起勁,外面有人通報,說老太太聽說珠大爺回府,讓他過去一趟,賈珠如蒙大赦,忙別過他三人,去往賈母處。
賈寶玉見了他,撲過來抱住他的大腿道:“好哥哥,你去了哪裏?都不過來陪我玩。”
賈珠抱起他,看着他粉雕玉琢的一張小臉,不由歡喜,寵愛的捏着他的鼻子道:“大哥哥有事要做,不能成天陪你,你有沒有聽祖母和母親的話?”
寶玉伸手摸着賈珠的臉,來回摩挲幾下,道:“自然,我很乖的。”
賈母讓奶媽把賈寶玉抱過來,招呼賈珠做到身邊,道:“聽說你要出遠門,我有幾句話要親自交代你才放心,你是府上長子,肩上的擔子自然比別個重些。你大伯和你爹都是不成器的,從小被我慣壞了,這個年紀想改也改不過來,只能靠你了。雖有個兄弟琏兒,我看也是不上進的,只不給你惹禍就好。寶玉倒是聰明伶俐,可惜太小。”
賈珠見白發蒼蒼的老祖母還有為家族未來操心,心內五味雜陳,只覺得一副千斤的重擔壓在身上,壓的他喘不過去,又見元春坐在賈母的身側,面上露出哀痛的神色,想她明白今後自個的命運,不免生出幾分同命相連之感,生生壓下那份逃脫之心。
又聽賈母道:“前幾日接到你姑母的信,說身子不大好,你這趟去江南,定會路過蘇州,我有些東西要捎給她,你幫着帶過去吧。”
賈珠問道:“不知姑母生的何病?”
賈母嘆氣道:“自從生了你妹妹,她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我信中勸她好生養着,她與你姑父都還年輕,還愁子嗣?這不去年有個妾室生了兒子,才略微好了些。只不知怎的,去年冬天又犯了老毛病。我只你姑姑一個女兒,偏又離得遠,不得常見,日夜挂念,也不得法。”說完,眼角濕潤,兩行濁淚流了下來。
元春趕緊掏出帕子替賈母擦淚,輕言安慰道:“祖母且放寬心,姑姑想是一時受了風寒,又加思念祖母,這才生了病。待哥哥帶去祖母捎過去的東西,她念着母親的一片心,這病不治也能痊愈了。”
賈母道:“但願如此。”說完,讓鴛鴦拿出一個紅木帶鎖的匣子,親自遞到賈珠手裏道:“珠兒,定要去瞧瞧你姑母和你妹妹,我也沒別的挂念,只求她們娘倆能平安,我就是現在死了也值當了。”
賈珠接過匣子,跟着元春一道安慰賈母,過了好一會,賈母才緩過神來,道:“今兒晚上留在我這邊用膳,咱們好好說會子話,別人都說我偏心你妹妹和弟弟,那是他們沒見識,你從小就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我放心,所以花在你身上的功夫比你弟弟妹妹少。你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賈珠心內憐惜元春,喜愛寶玉,又兼這幾個月經了外面的事,胸中所想已非小兒女的情懷,豁然道:“孫兒怎會把下人之言放在心上,祖母多慮了。”
賈母自然歡喜,又讓人請了王夫人過來作陪,娘兒幾個說着閑話,用過晚膳,王夫人把賈珠叫到房內,自是細細叮囑一番。
第二日王夫人親到賈珠院內,看着雯心等收拾行李,恐拉下什麽,賈珠在外不方便。
瑣事不提,欲知賈珠等四人後續之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