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變故
西園能組織出十幾萬的大軍本來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信使帶着西園的撤退條件進入縣城, 先是拜見了守軍将領。
“大人,沒看到西園的神女,只見到一個掌管文墨的小官。他們一共提了三個要求, 第一個是要求補足回程的糧草,第二個要求是死了一萬多人,每個人要賠一百兩銀子,第三個要求是把周挺的腦袋送過去。”
這幾個駐軍将領互相對視了一眼,前兩個都好說。哪怕是第二個條件, 就是賠的銀子多了一點兒而已, 到時候來回砍價有來有往,無非是最後多給點錢罷了, 這也不是什麽難事。
反而是第三個, 這些人也覺得略微有些麻煩。周挺不是錢家的心腹,錢家的家主如何想的別人真不知道。
其中一個說:“咱們既然是替他們兩家說和,那就原話傳達給錢家, 讓錢家做決定去。”
信使答應了一聲,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兒:“卑職回來的時候路過他們的帳篷, 看到他們的帳篷裏面沒有多少人。卑職在想是不是他們虛張聲勢?”
這麽一說, 在座的幾個人都感興趣了。
孫子兵法開篇就說, 兵者,詭道也。
如果對面那個妖女對外宣稱有二十萬大軍,實際上有七八萬人,讓這些人輪番進入大營, 造成一個援軍不斷支援的局面也是有可能的。這種可能是有的,十幾萬大軍怎麽可能一下子湊齊, 而且十幾萬的糧草不是說拿出來就能拿出來的, 朝廷裏面為了幾萬人的糧草各個衙門來回扯皮, 不信一個區區小縣能拿的出來!
要是在幾年前,先不管其他的,直接出城幹一架試試他們的深淺。但是這個時候哪怕這些将領們心中有很多計謀也不敢用出來。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幾個人白白的高興了一場,随後意興闌珊的讓信使退下了。
信使有些不解,但是還是很聽話的離開,幾個将領坐着都苦笑一聲。
現在為什麽他們要出面說和呢?
作為朝廷的将軍,跟叛軍打交道已經是顏面無光了,可是此時此刻不低頭又能怎麽樣?畢竟打仗的時候除了拼糧草之外還拼人。
朝廷的大軍很多都是吃不飽飯的,而且軍中腐敗的太嚴重,能拿出來的武器都是樣子貨,別看這些兵器非常鋒利,卻是外面鍍了錫的。實戰的時候連農夫的鋤頭都不如,就這樣的兵器加上平時訓練不足,上了戰場肯定被人家一輪沖散了。
三萬大軍,連流民都不能鎮壓,和對面訓練有素的大軍硬碰硬絕對沒有什麽好果子吃。這就是他們不願意輕易涉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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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軍只剩下空架子了!這個架子一旦倒了,一旦別人看到大軍是紙糊的,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周挺已經得到消息了,他求見駐軍将領。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各位大人,我來借兵。”
借兵?
這些将領們對視了一眼,都很不解。
但是有人問:“周将軍,想要借兵......你拿什麽借?”
他們是錢家借來的兵,好處就是錢家提供錢糧,另外這些将領們也會得到一些銀翹,除此之外再沒有了。如今周挺也要借,很有意思,給的東西打動不了他們,這些将領是不會搭理他的。
周挺大方的坐在他們跟前:“拿錢家的家業,諸位以為呢?夠不夠借一次的。”
好家夥,大家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和錢家撕破臉了。
他想吞了錢家!
坐在中間的将領冷笑了一聲:“周将軍,高擡你一句将軍,但是你如今手上什麽都沒有,這會兒我們連定金都看不到,為什麽要借給你?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們三萬人,我們要是自己動手,還能省了你在中間克扣一層的。說來說去,錢家如風中殘燭,誰都能一口氣吹滅,我們何必要通過你呢?”
“各位是官,我是民,各位能直接滅了錢家,世間之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旦被捅到朝廷,別的不說,朝廷的老大人們是不會讓各位逍遙的。如今朝廷是風雨飄搖,但是北方還有三十萬大軍,五萬碰上三十萬,各位說将來如何?”周挺站起來:“惡人我來做,我要的是均縣,各位是圖錢,咱們一拍即合互不幹擾。我下手,各位冷眼旁觀,事成之後只管收好處就行了。這不比親自下場惹得一身腥更強?在此我給各位保證,我坐上這裏的縣令之位,将來各位有任何吩咐絕不推辭。”
比起空頭支票,錢家的財富最誘人。
而且周挺反殺了錢家,就是等于和城外斷了和談的可能。城破在即,駐軍不取錢家的家財很可能便宜了西園。
西園取了,對于駐軍來說是養寇。可這寇要是哪天抽風了,也有可能會攻打官軍。
幾個人對視一眼,各自權衡利弊,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
駐軍也是要臉的,他們吩咐說:“我們借給你五千人,一晚上你把事情處理幹淨。婦孺先放過,交給我們。”
這些将領們的意思是:錢家的男人死絕了,女人孩子管不了家産,他們駐軍代為保管。
這是一層遮羞布,但是有總比沒有的強。讓這些孩子有一口吃的就行了,戰亂年代,活着比什麽都強,而且也是用他們的錢財給他們家的後代買一條命,相信錢家的死鬼們會理解的。
當天晚上,五千駐軍卸掉铠甲換上便裝。周挺手上有一千從錢家借來的人,他不敢用,就吩咐這一千人,讓他們晚上去偷襲綠水,從西門悄悄出去,能下手就下手,不能下手不要驚動,明日可以再偷襲。
這一千人是錢家的部曲,天剛黑就悄悄的摸出去潛伏在西門外,根本不知道将要發生什麽事兒。
當天晚上,周挺穿了內铠,外面套着棉衣,來錢家赴宴。
錢家的家主正愁眉不展,如果西園真的答應退出去,花點錢沒什麽,就是周挺那裏——他也不是真的想殺他,他就是想勸周挺離開均縣,到時候就對西園說周挺逃了。
可是家裏的管家說周挺是個麻煩,趁着這個機會殺了才行。家主這時候正發愁呢,他的猶豫和行事不謹慎走漏了消息,給了周挺準備的時間。
周挺來到廳上,家主這時候面對着一桌子的菜肴發呆,看到周挺來了,立即站起來:“周老弟來了,來來來,坐下。這幾日事情太多,咱們也沒有好好的坐下來聊聊,趁着這個機會咱們喝一杯吧。”
周挺拱手抱拳,“既然是錢公邀請,挺就放肆了。”
家主親自取了酒杯,給周挺倒了一杯酒,然後舉起自己的酒杯:“來來來,咱們先滿飲一杯。”
周挺沒動,開門見山的說:“聽說那妖女想要挺的項上人頭,不知道錢公是如何打算的?”
家主放下杯子,“老弟你放心,你對我們家有大恩,我怎麽能讓你去赴死呢?我想好了,把你送出咱們山陽郡。安排你去山東如何?”
周挺看這老東西這麽說,一時半會兒分不清對方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不知道對方是想要穩住自己還是真的安排自己離開,他這個時候不敢吃東西不敢喝酒,就怕酒裏和菜裏有毒。
“錢公的安排在下感激不盡,只是這裏畢竟是家鄉,我們家世世代代就住在這裏。挺心裏并不想走。”
“我當然知道啊,可是形勢比人強。這也是沒辦法呀老弟。”
周挺搖了搖頭:“不瞞您說,當初犬子對那妖女倒是有過恩情。去年巫馬富貴叛亂的時候,挺奉命鎮壓,犬子抓住了那妖女,她對着犬子苦苦哀求,犬子看她可憐就放她離開了。有這樣一層恩情在,不知道她會不會饒了我們父子。”
錢家的家主一聽,覺得這是個好消息:“老弟怎麽不早說,明天再派人出去跟對方商量一下,那妖女想要立足不能恩将仇報。”
這确實是個好消息,家主的臉上帶了一些紅光,以為對方退兵的希望又多了一層。
但是周挺沒有什麽高興的情緒,有這麽一場恩情在,何必要用到錢家身上,自己家用了豈不更好。
家主舉着酒杯招呼着周挺喝酒,自己先幹了,然後一聲長嘆:“這真的是一飲一啄皆有天定,若是當初老弟的公子殺了她,也沒有現在的事兒了。”
“是啊,挺每每想到這裏,就覺得這是一個大教訓。得出來一個結論:該動手的時候一定要動手,不能看着對方可憐就饒了對方。”
錢家的家主點頭,“說的很對啊!”
周挺笑了一下:“既然錢公覺得這話對,想來錢公到了黃泉路上也是能理解的,是不是?”
家主一聽,黃泉路!
臉上的表情立即驚恐了起來,剛要叫出聲,周挺站起來兩只手伸過去,捂着家主的腦袋一轉,只聽見咔嚓一聲,家主倒在了桌子下。
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丫鬟仆役都在外賣,周挺的動作幹脆利落,外面并不知情。
他把酒壺裏的酒倒出來,酒在桌子上到處流淌,香氣撲鼻。周挺推到蠟燭,大火瞬間冒了起來,桌子上的蠟燭不只是一根,他捏的其中一根走到了布幔下面,火焰開始吞噬布料。
大火燃燒起來,院子裏的人大喊着走水了,外邊的大軍就接收到了信號,撞開大門沖進來見人就殺。一瞬間,整座府邸響起驚恐的尖叫聲。
少主喝了藥昏睡過去,外面的聲音把他吵醒,他問丫鬟:“外邊怎麽了?”
丫鬟就去開門,瞬間一只箭飛了進來,丫鬟慘叫一聲,倒在了門內。
少主立即掀開被子,聽見院子裏面大叫:“不要走了錢大公子。”
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提起枕頭下的寶劍往屏風後走。這裏有一間小小的密室,是放貴重物品的地方。他飛快的打開,密室只夠放下一口箱子,他坐在了箱子上,密室門瞬間合上。
亂軍沖進來,屋子裏沒人,他們一模被窩還是溫的,立即判定人還在屋子裏。
“搜”
亂軍沖進來是要殺人的,當初周挺和那些駐軍将領們商量留下婦孺和孩子,但是他心裏有鬼,下令把所有男孩殺了。錢家凡是男丁一個不留,務必坐到斬草除根。
殺了孩子,當母親的豈能這麽眼睜睜的看着,當時就抄起能拿到的東西和這些人拼了,一時間,婦孺老幼沒幾個能活下來的。
錢家的夫人死了之後,她女兒被人從房間裏拉出來,大冷的天看到整座府邸如人間煉獄,這位瞬間驚厥過去。
錢家前院的大火還在燃燒,大火映的天空都是紅的,秋葉被婢女叫起來,披着鬥篷看到天空中的橘紅色,心想這是好大的火兒啊!
齊公子也看到了,他身邊的兄弟們說:“大哥,趁火打劫啊!”
埋伏在城外的錢家部曲也看到了,他們心急如焚,根本不想再埋伏下去了,先回去看看城裏到底怎麽樣了。
他們回城,西門的守軍有很多是錢家的部曲,自然會接應。開門的動靜讓西門外的綠水大營察覺了,齊公子興奮的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媽的,這麽好的機會送到自己面前了,不抓住就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