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老姜
長夜漫漫, 後半夜這位老太太沒有見孫子們,而是把兒子叫來了。
她的大兒子就是端木家的家主,當時正摟着一個小厮呼呼大睡, 被人推醒後迷迷糊糊出門,風一吹,這才醒過來。
老太太還在拜佛,這位家主心想:這都念了半晚上的經了?
“母親,怎麽還不睡?外面的事兒明天再說, 他們一時半會打不進來。”
老太太從蒲團上站起來, 對着菩薩連連拜了幾下,嘴裏念念有詞:“菩薩恕罪, 小兒性子直率, 不是對菩薩不敬。”
這位家主四五十歲的人了,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上去扶着她, “母親,哪怕虔誠也要注意身體。”
“人老了, 就睡的少了。”他們母子轉過屏風在堂上坐了, 仍然沒點燈。
老太太直接問:“到了如今, 家業要散了,你是怎麽想的?”
“兒子想着......先靠着莊園撐一陣子,過幾天下雪,天冷他們就退走了。”
“如今天天掉石頭下來, 就算是砸不死人,也砸壞了不少房子, 聽說外面的院牆也壞了不少, 這莊園還能撐到下雪嗎?”
“這......咱們花錢買平安, 那丫頭出身貧寒,沒見過好東西......”他說到這裏,才覺得這招用過了。
“她沒見過,難道西園縣的那個母老虎沒見過?”老太太的語氣很悲觀:“已經撐不下去了,你也別拿話來騙我。趁着這會兒能走你趕快走吧。”
“走哪兒去?您怎麽辦?”
“找地方隐姓埋名,你也知道咱們在山東有資産,海外還有小島,躲那裏去吧。我替你打算好了,你呢,換個姓氏接着過日子,重新娶妻生子,有人找你麻煩,你躲到島上去,一輩子安樂無憂。至于錢財,你爹在島上藏了不少,夠你折騰了。”
家主松了一口氣,他接着問:“您呢?”
“我在這裏,我就不信那丫頭會殺了我。孩子你也別帶走了,我現在只能顧着我兒子,其他人顧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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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您走,妻子兒子以後都會有的,老娘只有一個,您別說了,就是背我也要把您背着走。”
“我老了,走不動了。我走了這裏群龍無首,必定大亂,那丫頭奸猾的跟個小鬼一樣,肯定會發函請周圍協助抓捕,到時候你就走不了了。畢竟想要去山東,要麽經過北郭,要麽經過均縣,這倆家一旦有了防備,你怎麽走?從江上不是不行,但是太危險,你走吧,別管我。”
“可......”
“現在就走,這年頭,子女可以不孝,但是沒有做娘的願意害孩子的。聽我的,你逃出去隐姓埋名,一輩子做個富家翁,什麽都別想,也別報仇。還有,兒啊,你的這些壞毛病都改改吧,也年紀也不小了,不可多殺生,要為自己積德。也別在色上葷素不忌,早跟你說過,色是刮骨刀,有命在多享受幾年比什麽都強。你年紀也不小了,不可再争狠鬥勇,凡事退一步海闊天空。”
“兒子都記住了。”
“外面給你準備好了馬車,快走吧。”
家主趕快磕頭,然而擡起頭後在黑暗中定定的看着老太太,一字一頓的問:“您真的不跟兒子走嗎?兒子舍不得您。”
狡詐的老太太沒聽出兒子的別樣情緒,反而很柔情的囑咐他“我年紀大了,會拖累你的。乖,走吧,天快亮了,天亮了就走不了了。”
老婦人扶着他起來,帶着家主轉過屏風進了老太太的卧室,卧室的衣櫃板後又是一扇密道的門。
機括的咔嚓聲消失後,老婦人回來了。
老太太問:“送走了?”
“老奴看着他上馬車,趕車的都是可靠的人。”
“唉,一代人不管兩代人的事兒,只要我兒子好好的就行。”老太太嘆口氣,“把老二帶來吧。”
她有倆個兒子,後半夜把兩個兒子送走了。
天亮之後,山下的秋葉看着運送齊公子的馬車離開,山上的老太太手腕上挂着佛珠打開了門。
天氣太冷,呼出一團白霧,婢女給秋葉披上棉披風,秋葉裹着披風吩咐套馬,她要去看看昨日一晚上的戰績。
山上的老太太深呼吸一口氣,看着呼出的白霧在廢墟間飄散,慢慢的走出房門走下臺階:“一千七百八十七年經營,三千六百餘代家主積攢,一朝成了廢墟。”
馬蹄聲清脆,棉披風根本沒用,一旦坐騎動起來,披風就裹不住來,冷風讓秋葉透心涼,大喊一聲:“真冷啊!”
站在廢墟之間,老太太轉動着念珠,“皇帝老兒都管不到這裏,哼!”說完之後,立即轉身出了院子,對身邊的老婦人吩咐:“讓管事的都到前廳,到了生死存亡之時,凡是拖拖拉拉的,斬立決。”
山道上有些地方不能騎馬,太危險了。秋葉只能下馬牽着缰繩過去,她踩着石頭用馬鞭指着看到的莊園一角對婢女說:“将來這條山道必須要修。”
婢女笑着問:“神女,那莊園都打成破爛了,還要嗎?”
秋葉忍不住說她:“看把你得意的,修修補補那還是好地方,都沒過幾天好日子呢,居然學會擺闊了。”
端木家的管事們紛紛小跑到了前廳,侍女們簇擁着老太太坐上了主位,管事們不敢問家主去了那裏,估計還在後院抓屁股睡覺呢。
老太太看了看這些管事,“昨晚上你們也經歷了這頓亂砸,把你們的眼睛放到園子裏看看,看砸壞了多少好東西。哼,別的我也不說了,我們端木家吃肉,你們也跟着喝湯,如果我們端木家倒了,你們也得不到任何好處,想去做西園那個神婆的奴才,也要看她要不要你們!”
管事們都把頭低了下去。
老太太就面無表情的吩咐:“都往後退,把中間的地板留出來。”
管事們立即退後,老太太把手放在椅子上,左右手同時輕輕的轉了三圈半,中間大概約三丈見方的地板突然掉下去。
管事的都忍不住伸脖子去看,随後他們發現這是放銀子的窖。
“銀啊!”
管事們的眼睛都直了。
老太太的聲音慢悠悠的響起來:“現在你們拿着銀子出去,勸山上的那群泥腿子們住手,西園縣的神婆給他們多少,我給雙倍!”
這下這些管事的各個眉開眼笑。
秋葉到了山上,看到儲存的石頭一晚上消耗下去一半。有人給秋葉出主意:“神女,我們尋思着,反正是要砸東西下去的,砸什麽都行,就把大家昨日吃喝拉撒剩下的都扔下去了。”
“什麽?”
“守城的時候還倒金汁呢。”金汁這個東西說出來幹哕,這是把某些東西煮了,滾燙滾燙的澆下去,燙的攻城的人皮開肉綻,因為裏面有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很容易引起傷口感染,總之在殺死敵人這件事上,攻守雙方都盡力了,而且常常卷起來,這真的是卷不贏就要死。
秋葉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怎麽忘了,他們不怕水不怕火,感染呢?這是殺手锏,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這時候對面莊園上有人用籃子往下運人,随後一筐一筐的銀子被運出來。
這些管事們派出幾個大膽的,在莊園外揮舞着手大聲喊:“鄉親們,咱們都是十裏八村的鄰居,祖祖輩輩住在一起,何必把事情做的這麽絕呢,我們老爺說了,願意下山的我們都送銀子,鄉親們看啊,這白花花的銀子都是真的。”
正在吃早飯的所有士卒看着銀子從高牆上倒下來,堆滿了牆根。
管事的還喊:“我們老爺說了,我們漫水縣的地送給神女了,神女若是退走,我們還有厚禮相送。”
連秋葉身後的婢女發看着他們一筐接一筐的往下倒銀子都忍不住感慨:“這財主好有錢啊!”
哼,秋葉冷哼一聲,對王大有說:“跟咱們的人說,這莊園裏的金銀多着呢,拿出來的也就仨瓜兩棗,接着砸石頭,砸疼他們了,拿的更多。”
但是秋葉心裏卻沒底了,因為她深知人性貪婪,怕是今晚上會出事兒。
果然當天晚上有不少人趁着夜色悄摸摸的下山去牆根撿銀子。這類人大部分是漫水縣的,畢竟西園縣的人更崇拜長生老母,而且經過秋葉幾個月的修渠折騰,目前已經有了令行禁止好習慣,哪怕喜歡銀子也不敢下去撿。
秋葉心一橫,對王大有說:“把這些人全部抓了,明日執行軍法,格殺勿論。”
王大有就問:“咱們有這一條軍法嗎?”
秋葉很想說我說有就有,但是很快她意識到,自己的才能恐怕管不住一個軍。殺人容易,但是軍心不穩很容易嘩變。
“王叔叔,我要在七天內攻破莊園,你說目前這些士卒三心二意,我該怎麽辦?”
王大有看了看莊園,又看了看那些偷偷摸摸去撿銀子的人,他們還以為長官不知道,既愚蠢還好笑。
王大有嘆口氣:“民心可用,神女,民心可用啊!”
秋葉一開始還不知道,看到那些抹黑爬過去的人,立即恍然大悟!
“王叔叔,你這主意可真夠損的。”
“慈不掌兵義不掌財。”
秋葉搖了搖頭,“我還要再想想,這主意真是一條絕戶計。”
就在這時候轉機來了,婢女驚呼了一聲,随後一個侍衛喜氣洋洋的跑過來,對秋葉說:“神女,今天我們兄弟奉命護送齊公子,您猜猜看我們路上遇到誰了?”
作者有話說:
(我打這個字的時候還在想,你們大概是不想分享這個詞!算了,不想分享的可以跳過去哈。)幹哕讀作gan yue 我一直認為是方言,打不出哕這個字,後來我朋友說這也是個書面語,然後和你們分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