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禮送
秋葉這個時候還沒睡。剛才和齊公子說話的這個婢女已經回來了, 在秋葉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秋葉點了點頭讓他退下。
外面有通傳,說是齊公子來了, 秋葉站起來到帳篷簾子那裏去迎接。
“這麽晚了,兄長怎麽還沒休息?”
“來和妹子說說話,聊聊妹子在西園的事兒。”
“正巧我也好久沒有跟兄長說過心裏話了。”這個理由正合秋葉的心意,她就請齊公子來到棋盤旁邊,坐下來兩個人有一下沒一下的下棋。
齊公子喝了一口茶, 就從下棋把話題引出來:“要說下棋, 這屬于高雅的玩意兒,不是我做兄長的說話難聽, 你我要是在太平年間, 是一輩子都摸不到這玩意兒的。”
“兄長為何這麽說?”
“我是土匪家的兒子,你是流氓家的閨女。在錢家這種世家眼中,咱們這種出身就是下三濫。我說話難聽, 你別往心裏去。”
秋葉搖了搖頭:“兄長說的是實話,事實就是如此。我很少在人前讨論我爹, 你是見過他的。我們父女倆的感情不算好, 小的時候我經常吃不飽, 還被爺爺奶奶罵。要是他能維護我一兩句倒也算了,不枉一場父女緣分,只是每次被罵的時候,他就笑嘻嘻的在旁邊聽。
唉, 兄長,人這一輩子最無可奈何的就是出身, 不論怎麽說你好歹有個疼你的爹, 做一回土匪的兒子也沒什麽遺憾。我卻沒有一個疼自己的爹, 白白當了一個流氓的閨女。”
“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我不知道妹子相不相信這句話,但是我是不相信的:人家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打地洞。我卻覺得龍生的未必是龍,鳳生的未必是鳳,老鼠的兒子怎麽就不能成夜貓蝠?
說來說去一切都是靠自己,妹子能有今天十分不容易,不知道妹子多久和老母聯系一次?老母一輩子也不容易。就是她身邊有很多會花言巧語的廢物點心,只要能把老人家哄得開心,到時候富貴唾手可得。
妹子你說是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他把頭擡起來,一雙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秋葉。
秋葉已經明顯感覺到他話裏有話了,但是大家都不是傻子,人家都已經暗示的這麽明顯了,秋葉只能承他的情。“兄長說的對,兄長說的話我也放在心裏了,妹妹以茶代酒,多謝哥哥您了。”
“好說好說,我就是比你早出生了幾年。我小的時候西園縣倒是發生過一件大事,當時真是血流成河。血腥之處不比宮裏差,宮裏的太子說倒下就倒下了,西園的太子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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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齊公子壓低了聲音:“我聽我爹說的,當年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長生老母那個時候還年輕,30多歲的樣子。
就四處行醫給人看病,走到了西園縣,西園那個時候是有縣官兒的。那個縣官人還不錯,聽說以前是個狀元,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被打發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我估摸着應該是沒有把上官給喂飽......”
在齊公子的講述裏,年輕的長生老母來到這裏遇到了一個愛民如子的縣令,縣令媳婦兒在生孩子的時候難産。走到了縣城的長生老母就自告奮勇的給這縣令的媳婦兒接生,後來生下了一對兒龍鳳胎。
這個縣令當時欣喜如狂,就感謝長生老母,邀請她在西園縣住下來,并且在現在塢堡的地方給她劃了一片宅基地,讓人幫她建了不大不小的院子,蓋起青磚瓦房。
可是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個縣令突然被人全家滅門,兇手是誰至今沒找到。
根據齊公子的說法,說是當年那個官聲不錯的縣官非常慘,全家老小沒一個逃得出去,上有五六十歲的父母下有不到一周歲的孩子,沒一個活口,第二天衙役們進去的時候發現衙門後院血流成河,這個消息瞬間把周圍幾個縣城傳遍了。
當時的齊家還蹲在山上當土匪,為了這事兒,欽差找不到真兇,就說是土匪們下的手,據說朝廷裏面有大軍前來剿匪,他們齊家是花了無數金銀砸了很多好處,才算是逃過一劫。
“......那官員人不錯,當日出殡的時候,全縣的百姓都來了,長生老母就因為這件事順勢收容民心,把所有來上任的官員給打得稀巴爛,就這樣把西園縣給霸占了下來。
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我要跟你說的是後來老母收養了幾個兒子。這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到了我小時以後,老母年紀越來越大,眼看着已經有了老年人的樣子,他這幾個收養的兒子都開始蠢蠢欲動。”
秋葉并沒有在西園縣聽到和老母兒子有關的任何消息。可見他們的下場是能猜得出來的。
“......兄長不會告訴我說,這是老母下的手吧?”
“對,一個都沒饒,連他們的老婆孩子都沒有繞過,全部下去了。”
這麽狠!
“所以,妹子,你長個心眼吧。”齊公子把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盤上,不打算再下了。“時間不早了,哥哥也該休息了,妹子也早點休息吧。”
秋葉側耳傾聽,沒聽到什麽動靜。
考慮到綠水縣一直都是一些土匪,未必有什麽軍紀,于是對齊公子說:“兄長先別走。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想要讀給兄長聽,你等我拿來。”
“什麽信?我還是不聽了,時間太晚,要是不是什麽大事明天再聽。”
“幾句話的事兒。”秋葉把信拿出來看了看上面的內容,挑亮了燈燭:“父親,孩兒大狼叩拜......”
齊公子的刷了一下站了起來,他沒想到自己寫的信落在了秋葉的手裏。
“......今日查看莊園,鐵桶一般,比咱們的山寨還要牆高水深......”
齊公子上去一把奪過了信件兒,使勁兒撕了了幾下。“妹子,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查看我信件幹什麽?”
“兄長,如今正是大軍出動的時候,對那種行蹤鬼祟的人自然要詳加盤查,沒想到今日居然盤查出這樣一封信。”
“已經被我撕了,妹子就當不記得上面寫了什麽吧。”
秋葉微微一笑,從自己的書裏又拿出了一封信:“剛才那個是假的。”
齊公子低頭一看,發現就是一張白紙。
“妹子好手段,不知道妹子拿着信想要做些什麽。”
“我知道兄長家裏做主的長輩都是道上的,道上最害怕人家指脊梁骨罵了。想要讓我閉嘴也行,咱們這幾天的約定作廢,我明天就派人送您回去。”
齊公子冷笑了一聲:“妹子覺得這封信能拿捏我?就算是傳出去對我們家名聲不好,但是你應該問問我們是幹什麽的,土匪給你講過名聲嗎?”
“兄長現在之所以這麽說,完全是仗着自己還有點人馬。” 秋葉對着帳篷門口問了一聲:“事幹完了嗎?”
這時候有婢女掀開簾子進來彙報:“禀告神女,今晚上有人反叛,已被全部就地格殺。沒有一條漏網之魚。”
齊公子已經明白了,他伸出手,手指發抖的指着秋葉:“最毒婦人心哪,我一心為你,你卻在背裏算計我。”
“兄長,”秋葉的忍不住嘆息一聲:“兄長,今夜說的話讓我感慨良多。若是兄長今日沒有來找我,我能理直氣壯地指責你是一個反複小人。可兄長說從不信命運,土匪的兒子未必是土匪,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希望兄長已經不再是土匪了。”
說完之後秋葉把信件放到桌子上,拍了一下手掌,出來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将齊公子反剪着胳膊雅了下去,在走之前,齊公子對着秋葉深深的看來一眼,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秋葉能看出來,他那一眼,十分複雜。
“好生對待,明天安排一輛舒适的馬車将他送回去。”
等到帳篷裏沒人了,秋葉坐下去,渾身放松的癱在了椅子上,把手放在扶手上,看着帳篷的頂端,深深的吐出一口濁氣。
爾虞我詐反複無常......難道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這樣的人?
秋葉一晚上沒睡。天亮的時候山上的士兵前來報告:“禀告神女,我們儲存的石頭全部砸了下去了,從山上看,那莊園已經有不少地方被砸壞了。”
“今天天剛亮的時候,他們投降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
“那就接着往下砸,這一次看着點,不要砸石頭了。弄一些火盆什麽的砸下去。一定要讓莊園裏面燒起大火,就算是他們的牆是石頭的,但是房子總有一些是木頭的。不願意投降就跟這座莊園共存亡吧。。”
“是。”
在莊園裏的人看來,昨天晚上是最難熬的一晚上。
晚上總能聽見石頭落在地上的動靜,甚至還有很多慘叫。大家不敢把火把拿出來,就擔心火光招來了石頭。
端木家的女眷們都圍在老太太的院子裏,這裏相對安全一些。
老太太也是一晚上沒睡,聽見身邊兒的女人孩子們的哭泣聲,忍不住把自己的龍頭拐杖在地上狠狠的搗了兩下。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說這些已經沒用。黑夜當中老太太前院兒轟然倒塌。這麽好的房子不可能是自然倒塌的,只能說有石頭砸斷了房梁。
這已經到了家族生死存亡的地步了,然而幾個兒子都沒用,跪在下面哭哭啼啼。
老太太看了看這些孫子們。
“到這個時候了,你們也別想其他的了,喬裝打扮一番逃命去吧。”
“祖母!”
“我不走。”
這時候哭泣聲更大了。
作者有話說:
多謝大家,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