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陳黛薇換了陳雪澤的泡面。
這個倒不屬于她計劃中的一環，她沒覺得什麽都看不見的陳雪澤會發現她換了泡面。她之所以換掉過期泡面，單純是因為不想陳雪澤把自己吃進醫院。
要是他病了，她也麻煩。到時候總不能袖手旁觀。
擔心陳雪澤不接受，她也不打算讓陳雪澤知道她換泡面的事。希望陳雪澤不要發現。
陳黛薇挂了電話，聽到外面有聲音。
是腳步聲，很平穩，沒有絲毫紊亂。還有弄東西的窸窸窣窣聲，聲音不重，聽起來不緊不慢。好久之後，響起了燒水聲。
陳黛薇松了口氣。
燒水了，意味着陳雪澤要泡面。
也就是說，他沒發現她換了泡面。
她放心了，換睡衣，洗漱。
洗漱完躺在床上，陳黛薇翻來覆去睡不着。外面怎麽又沒有聲音了，陳雪澤在幹什麽？
她知道他一個人也可以的，不需要他幫忙，她來之前他就是一個人，也好好地活下來了。但一想到他什麽都看不見，想到他手上燙出的紅印，她怎麽都不能放心。
既然答應了陳黎景照看陳雪澤，她就該盡到責任。陳黛薇這樣告訴自己。
于是，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小心開門，開燈，很操心環顧客廳，尋找陳雪澤的身影。
陳雪澤背對着她，坐在窗前很安靜地吃泡面，他背影高大，孤零零，袖口松松地折起一截，露出粘着創口貼的手腕。
見他好端端地坐在那裏吃面，陳黛薇總算完全放下心。關燈準備回房間。
摸着黑剛進卧室，她不知想到什麽，又停了，快速折回去啪地重新開燈。
雖然開燈關燈對陳雪澤都沒區別，但是。
但是她覺得他一個人坐在一片漆黑中這樣吃面，有點可憐。
開了燈，陳黛薇沒有顧慮了，揉揉眼睛回去睡覺。
她沒發現，在她關上房門的一瞬間，陳雪澤下巴朝這邊側了一下。
第二天是工作日，因為住的地方離公司遠，早上的每一分鐘對陳黛薇而言都異常珍貴。她匆匆換衣服洗漱化妝吃飯，臨走前看了看安安靜靜關着的主卧門，還是去敲了敲，叫陳雪澤出來吃飯。
結果當然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陳黛薇注意着時間，有些心不在焉。但她語氣還是平和的，周到的，耐心十足的。
陳黛薇：“陳先生，你是還沒睡醒嗎？那沒關系，你繼續休息，我在桌子上給你留了幾個奶油面包。你要是餓了記得吃啊，總是吃泡面對身體不好。”
免得陳雪澤察覺不對，她畫蛇添足地又來了句：“況且你那個泡面日期又不新鮮。”假裝自己沒換泡面。
“……”安安靜靜，沒有回應。
陳黛薇又看了看時間，有點急了，簡單交待了兩句，匆匆離開了。
主卧裏，陳雪澤聽見關門聲，睜開眼睛。
他早就睡醒了。
這幾個月他睡眠不是很好，很難完整地睡一個覺。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因為他早就漸漸地失去了時間觀念，不太能意識到什麽時候是白天什麽時候是夜晚。沒有時間觀念，也就沒有了睡沒睡滿一整夜的概念。
陳黛薇來之前，他通常是想睡就睡了，睡不着就醒着，沉默發呆，什麽都不想。
此時此刻，聽見陳黛薇起床，開門，踩着地板走來走去，進廚房滋滋啦啦弄早餐……他意識到，天可能亮了，現在是早上。
她好像很忙，忙着工作。走路都用小跑的，急得不行。他以為她不會來吵他了，沒想到臨走前還是過來說話。
聽了她的話，他許久沒有過波動的情緒難得有了一點起伏，臉上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她換了面，為什麽要隐瞞。
按她這兩天的殷勤态度，陳雪澤還以為她會第一時間來邀功。
陳黛薇很晚才回家。
下班回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桌子上的奶油面包。
不出意外地，她發現奶油面包還在那裏。整整齊齊，一個不少，連位置都沒變過。早上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她又去查看櫃子裏的泡面，泡面少了一個。
幸好，陳雪澤還吃泡面，還沒打算餓死自己。
悄悄關上櫃門，陳黛薇無比慶幸她是瞞着陳雪澤換的泡面。
晚上還是要做飯。
其實要是只有她一個人，拿起桌子上的奶油面包就能當晚飯了。然而家裏還有個陳雪澤，就算她知道不管她做什麽珍馐美馔陳雪澤都不會吃，她照樣得好好做飯。
忙了一個多小時，果然，陳雪澤并不理她。她好話說盡他也不買賬，不肯出來吃飯。
她照例演了一陣，按流程演完，故作失落地一個人吃飯。一邊吃一邊有點佩服自己，這也能演下去。
實際上，陳黛薇這一演就是好幾天。
她每天都挺忙的，下班總是很晚。但不管多晚，她做好晚飯一定要去煩他一陣，規律得像打卡上班。
被無聲拒絕了，再一個人吃飯。這一系列流程她漸漸地竟然有點習慣。
陳雪澤這人是真挺難搞。這麽多天，只有一開始她找他談那次他被煩得不行了出來一趟，之後一次也沒理過她。不管她說多久的話，不管她是不是做了他很愛吃的東西，他一概不予理會，徹徹底底地無視她。
他們明明住在一個屋檐下，好幾天了，陳黛薇居然一次也沒能碰見他。要不是偶爾還能聽見一些聲音，她簡直要懷疑他不存在了，他搬走了。
陳黛薇是有點挫敗的，因為計劃一直沒什麽進展。但不得不說她也很自在，人生第一次在某個地方住得這麽自在，多虧了陳雪澤，安靜得像不存在。
直到某一天，陳黛薇發現陳雪澤的泡面沒了。
她是無意中發現那個櫃子空了，發現櫃子空了之後，她馬上要出去買。雖然現在已經是半夜，九點多了。
陳黛薇衣服都換好了，拿着鑰匙到玄關正準備換鞋，想到什麽，頓住了。
也不知道她買回泡面他會不會吃。
萬一他不吃呢？她不是白跑一趟？
廚房裏隐約傳出飯菜香氣。
陳黛薇也沒吃晚飯呢，她今天下班太晚了，早就餓了。
看了看廚房，又看了看陳雪澤的卧室，陳黛薇只猶豫了三秒鐘，就放下鑰匙脫下外套走進廚房。
今天，晚飯她只做了她一個人的量。
從前天開始她做飯就只做她一個人的分量了，反正就算做了陳雪澤那份陳雪澤也不會吃的。她一個人吃不了那麽多，最後都浪費了。
她賺錢也不容易，她還想着随時搬出去。
陳黛薇小心地把飯菜弄到餐盤裏。
今天的飯菜格外香，她本來就餓，聞着味道就更餓了。裝好飯菜迫不及待要吃，可還是定力很好地忍住了。
今天還沒有走流程。
陳黛薇端着餐盤來到陳雪澤卧室外，把視線從餐盤上移開。騰出一只手敲門：“陳先生，吃飯啦。”
“……”
陳黛薇提高音量：“陳先生，陳先生？”
“……”
每天都是這個流程，每天都得不到什麽回應。
陳黛薇每天都很耐心，今天因為太餓，心裏還裝着吃完飯出門買泡面的事，她有點沒耐性了。仔細聽的話，能聽出她說話時感情不是很充沛：“陳先生，今天飯挺香的，你出來嘗一嘗啊，每天吃泡面對身體不好，我擔心你把胃吃壞。哦對，還有，你那個面吃光了。”
“……”
陳黛薇不是很真誠地邀請他：“我做的飯很好吃的，你試一試吧。你之前不是吃過我做的三明治嗎，這個飯比三明治好吃多了，你嘗一嘗就知道了。”
飯菜悠悠地散發着香氣。
陳黛薇不太走心地又敲幾下門：“陳先生，來吃飯嗎？陳先生？”
等了不到一秒，她心不在焉地開始走最後流程。嘆氣：“唉，真可惜啊，特地給你做的，你又不吃，唉。那好吧，你不願意吃，我也不能勉強你，你喜歡吃泡面那就吃吧，那我只好……”
話音未落，門開了。
陳黛薇愣住，沒說完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震驚又意外地擡起頭，一眨不眨看着陳雪澤。
他怎麽出來了？
又被她吵煩了？
不會吧，她今天也沒說很多話啊。還算是精簡了呢，都準備收尾了。
陳雪澤面無表情，站在她面前，還是那副毫無生氣無欲無求的樣子。
陳黛薇吶吶道：“陳、陳先生？”他這是來幹嘛的？
陳雪澤還是沒有表情，被叫到名字也沒看向她，只是喉結不明顯地動了一下。
安靜片刻，他垂下眼眸，默不吭聲地朝她伸出了手。
陳黛薇：“？”
陳黛薇望着眼前修長白淨的手，一時間沒緩過神，愣愣地沒有反應。
然後，她眼睜睜看着這只好看的手在半空探尋了下，精準找到她手裏的餐盤，一拽，拽走了。
啪，門又關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