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過年關(下)
擺在最上頭的是範予嫣的, 厚厚的一沓,微微泛黃的宣紙上字跡娟秀,在她不在的時間裏每日一封, 信上的內容也很簡單, 多是一些日常瑣碎,今日讀了什麽書看到了什麽事, 但通篇讀來難掩淡淡的悲傷。
最新的一封拆開來,陳念春的手指碰觸到紙上,暈開一點墨痕, 上面的墨都還沒幹透,字跡飛舞看得出來是心情激蕩之下的倉促之做。
“來日方長, 慢慢敘來!”
看到這, 不由自主的笑了一聲,才去看其他的信, 其他的像是姚雪玲,和一些歸璞學堂中認識的朋友,寫得多是對她的思念和對她平安歸來的期盼。
手下一翻,其他的就是長陵其他世家女郎們非常不走心的問候,她也懶得再看,草草的一掃就堆到一邊,其中有一張格外的吸引她的注意,華麗的還鑲嵌着琉璃。
鋒利的信紙刀一裁—
信的結尾郝然寫着‘吳柳兒’。
嗯?
吳柳兒居然會給她寫問候信?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鯉魚在樹上游了。
陳念春将挺拓的信紙展開,仔細一看, 瞬間了然, 信上好大的幾個字, ‘春裝樣式—綻荷鋪子’, 噗嗤一笑,“這吳柳兒是把我這當廢紙簍了不成,給衣裳鋪子的信都往我這扔。”
一邊替她磨墨的姜黃探過腦袋一瞧,兩行彎彎的柳葉眉彎起,嘟囔道,“這吳女郎真是過分,這樣的東西也能送過來,”拿過這張信紙,眼珠子一轉,狡黠道,“難不成這吳女郎是關心小姐又不好意思說?”
聽到她這個猜測,連一邊替她收納信箋的桃紅都笑了,頰邊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綠藻更是打趣道,“估計吳女郎都沒想到,這封信還有這個效果!”
衆人頓時笑成一團。
笑過之後,就是正事了。
陳念春特意把從楚國寄來的信留到了最後,她知道,看了這封信她想要知道的就都有了結果,許是近鄉情怯,她手邊擺着裁紙刀,一時有些不敢去開這封信。
“外邊兒什麽聲音?”耳邊突然聽見重物拖移的聲響,陳念春幾乎是下意識的警醒,皺着眉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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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黃打起簾子朝外邊看了一眼,很快就回複她道,“是下人取了梯子正要挂紙花呢。”
沒過幾日就是小年了,之前是陳念春失蹤生死不明王家的主母心情不妙阖府的下人們也不敢觸這個黴頭,如今她回來了,府裏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置辦起來了。
陳念春點了點頭,在山裏的時候随時害怕着楚漣的人會不會比長陵的人先找到他們,一丁點響動都不敢忽視,回來長陵,這習慣一時半懷還沒反應過來。
讓姜黃把八角窗支起來,透過幾枝楠竹能看到一身靛藍冬衣的下人們正攀在梯子上往光禿禿的灰褐色樹枝上紮上各色鮮妍的紙花,小道上也有來往的侍女們給小燈更換上紅色紋路的燈罩,一派忙碌着的喜氣洋洋。
陳念春看着這副久違了的場景,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回過神,好像也有了打開這封信的力氣。
綠藻看了眼桃紅,桃紅圓圓的小臉低垂着,只是看着鞋面。
嘩啦的一聲,利落的把信封裁開,取出裏面柔白的布帛,不是先看上面的內容而是先小心的找到這個布帛的邊緣,挼搓幾下,就将一片布帛分開成了兩片,這才是信真正的內容。
這般的開信方式,只有她們兄妹并身邊特別信任的心腹才知道。兩片書寫過的特殊布帛通過特有的法子粘合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渾然一體,上邊的字通過透印也完全成了不同的字。
換句話說,你拿到這塊布帛看到的內容和分開布帛看到的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為了保證此法的絕對安全,就是他們,在一般情況下也不會用。
此時用了,就代表着特殊的情況。
“吾妹阿稚”,布帛的位置有限,陳洛鶴直截了當的開始交代,先是講了楚國境內已是大抵達成所願,他們兄妹展望的局面将要到來,又詳細寫了與長陵謝家的交易往來。
看着眼前薄薄的布帛,陳念春眼神幽深,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與她猜測的大差不差,陳洛鶴早有奪位的念頭從她離開楚國之後便開始行動,大宰相手掌權柄與民心,只要搞定世家貴族奪位只是時間的問題。
但逼宮之時發生了意外,有第三方勢力介入,狗急了跳牆的楚漣借住這股勢力逃竄到了長陵企圖通過綁架她來威脅陳洛鶴。
那日夜裏,更深露重,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若不是謝惜時恐怕真的會讓他得手。
看到這,陳念春眉頭皺起,有幾個迷團她想不通。
這第三方勢力是誰?他們怎麽知道楚國将有變?而且剛好是在嚴先生與謝惜時會面之後出現在長陵?這到底是跟随她看見了嚴先生,還是通過這場會面發現的她?楚漣難道知道嚴先生?
越往下想,得到的猜想就驚人。
沒有證據能證明關鍵之處‘楚漣的出現是否與嚴先生與謝惜時的會面有關’,其他的猜想只是無根之木,陳念春只能停下腦子裏的想法,繼續讀信。
信裏寫着,陳洛鶴與謝家之間的交易內容,出了些無關緊要的財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長陵會幫助陳洛鶴查出這第三方是誰,并替他遮掩住奪位的動靜。
對陳洛鶴的要求一開始是需要他的妹妹與謝惜時做一場戲,還有就是新楚國設有左右宰相,長陵之人必須占其中之一。
這些條款裏,看似是長陵占了便宜,好像什麽都沒做就有了高位,但實際上說不準還是楚國占便宜,畢竟最重要的前提‘新楚國’還不知道能不能成什麽時候成呢。
更不用說其中一點需要她來做的陳洛鶴還死活不肯答應呢。
看到最後,陳念春卻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哥哥對她的情誼她是知道的,這封信也是在她失蹤之後才寫的。
那她哥哥是怎麽這麽篤定甚至毫不懷疑她能活着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