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如夢令
陳念春坐在彩漆雕花的木床邊,清淡的水碧紗簾垂在身側,躬着身子像只煮熟的蝦米,繡繃子還在她的身邊淩亂的堆着。
她捂住臉。
冰涼僵硬的手掌捂着潮紅發燙的臉頰,耳邊臉頰露出的皮膚是遮掩不住鮮妍的紅色,眼前是一片漆黑,心頭卻是一片滾燙。
不是因為生病,更不是因為害羞。
而是因為羞恥。
怎麽會這樣呢?她為什麽會這樣呢?
獨自回憶起過去的那些時間,回憶起自己這段日子的表現,以一種局外人的立場審視自己的過去,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與謝惜時好像從來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過分在意。
初見時,在陰沉的王家連廊,她見到了這個名冠長陵的少年郎,那時候好像就格外的注意他,不止記住了他身上格外不同的香氣,還留心到了他宴上更換了衣裳。
姑姑曾經跟她說起過她與姑父王勉的當年,“當初我察覺你姑父的心意還是在宴上,其他女郎的席上都有一碗梅子露,只有我沒有,別人問了才知道是他特意囑咐的,奇怪的是我從沒同別人說過我不食梅子,問了才知道是他留意過我從沒用過梅子梅花制成的膳食。”慕容歡的臉上帶着甜蜜的笑容,妩媚的眼睛裏帶着亮閃閃的得意,“那時我就知道,這個男人定然愛我愛的不得了。”
對一個人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格外清楚往往就是心動的表現。
審視自己,陳念春發現自己真的對關于謝惜時的事都記得格外清楚。
她甚至還記得她第一眼見到的是他雪青色繡銀色麒麟紋的靴子,碰觸到他胸口的衣衫,是有些繡線凸起的光滑月華緞;他宴上的那身玄色的衣裳上是用金線繡着幾叢燕尾竹……
腦海裏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一般輪轉,陳念春發現她早已不記得初見範予嫣時她穿的什麽了,但關于謝惜時的卻如同用泥砌的般牢固分毫畢現。
沒錯了……
她就是從第一眼就對這個人心存旖念,一見鐘情。
偏偏她還自信心爆棚,她自認為謝惜時對她是不同的,自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想起他們獨處時她曾經脫口而出的撒嬌,不由自主的親昵她就躁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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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燥過後就是難過,捂住臉頰的手掌凍得青白,但依舊鎮不住腫脹的雙眼。
窗外流淌的河水,粼粼的波光倒印在竹宣窗發出忽閃忽閃的光亮襯的整間船室格外的空曠寬敞,榻上粉色衣裙的窈窕女郎縮成小小的一團,幾乎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陳念春抽抽噎噎的吸吸鼻子,從袖中拿出同色的煙羅沙帕子,擦擦眼角的淚痕。
醫女都說,哭一哭宣洩一下确是是情緒穩定了許多,她也能鎮定的開始思考。
關于謝惜時與她哥哥之間的交易,關于為什麽這場交易選中了她,或許零零碎碎的細節無法佐證,但當一個又一個巧合組合在一起的時候,事實便又浮出水面。
陳念春放下手中的帕子,勾唇自嘲一笑,還好她從來不是一個柔順屈從的女郎,即便是被騙了,也得知道是怎麽被騙的。
看着帕子的眼神變得幽深。
陳念春回想,一切的起因都是謝家與楚國大宰相的交易,這個交易發生的具體時間不得而知,但一定是發生在她離開楚國之後,想來當初她的哥哥陳洛鶴把她送到長陵也是存了讓她遠離楚國是非。
哥哥想要推翻楚國王室的野心她一清二楚,小時候他們的母親因為貌美而被生性貪婪好色的老楚王看上,他們的父親不敢得罪王上只會裝聾作啞,逼得他們的母親剛生下她沒多久就自缢身亡。彼時的陳念春尚在襁褓,可陳洛鶴已是六歲讀書識字了,親眼目睹了母親慘烈的死亡,他的怨恨藏在心底,這些年,他表面上勤勤懇懇為楚國奔勞,一心忠君為民,背地裏卻在不知不覺的架空楚國王室的權利。
現如今,楚國的老楚王垂垂老矣,還活着的王子大多年輕,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楚漣還是那般不入流的蠢貨,手掌大權的大宰相陳洛鶴想要奪權,陳念春早就猜到了,只不過與哥哥的書信往來二人皆是閉口不提罷了。
這是兄妹二人之間的默契。
至于與謝惜時之間的交易,她也猜的差不多了,為什麽選擇她,選擇了她之後需要她做什麽。
嘲諷似的一聲冷笑。
這看她有什麽,她一個胸無大志的女郎,既沒有謀士之能,也沒有傾世才華,最為人稱道的就是美貌和在她的脾氣之下愈發昌隆的名聲。
天下的目光在長陵,長陵的目光在謝惜時。
想起來之前陳洛鶴曾經的這句戲言,陳念春想,衆矢之的誰都不想當,謝惜時不想,謝家也不想,對于一個向來有運籌帷幄名聲的年輕郎君來說,轉移視線的最好辦法就是緋色傳聞。
雖然聽起來很荒誕,但确實很有用不是,早些年差點統一九國的趙國趙明王,曾經的豐功偉績烽火狼煙現在還有多少人記得,傳頌在世人嘴邊的皆是他與愛妾文妃的蒼崖兩望生死相許的情愛故事。
她陳念春在九國間美名流傳,與一個有争議的美人發生些緋色傳聞的效果自然極好,陳念春想想他們在長陵時的流言變化也能察覺。
可笑的是,這樣的交易,愛護她的哥哥不會答應,可她卻自己心甘情願的做了他的墊腳石,沉溺在虛假裏無可自拔……
現在想想,當初在歸璞學堂落水之後謝惜時專門邀請她去了內院,她心懷期待,他冷眼審視;送去的丹桂水從未見過他用,但他随禮送來的小畫卻被她細心珍藏;在鯉魚池邊看魚時,他的內心是否想過這個看似高傲的女郎也不過如此,只是勾勾手指就夠讓她死心塌地。
他甚至都不用跟陳洛鶴達成協議交出好處,就能達成自己的目的,當真是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我當真是愚蠢至極啊。
陳念春不由得發笑,笑自己自诩清醒卻依然被這個狡詐的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笑自己從未如此交托自己的情感卻只是自己的一腔情願;笑謝惜時當真是那個天下稱頌的運籌帷幄謝玉郎,玩弄人心當真是一把好手。
此時心裏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一遍又一遍的告訴她—
“可是他在護城河邊救了你,還用自己的性命替你擋了箭!”
“他在族人面前也說他信任你!”
“……”
耳邊的聲音叫嚣,陳念春捂住耳朵,想要阻擋這些虛無的聲音。
可是她也救了謝惜時,她将他拖出了泥灘,為了照料他拖着傷重的身體不眠不休的照顧了他三日,也是因此她的肺這輩子都落下了病根,咳疾将伴随她終生。
她扪心自問,她問心無愧。
至于期間的那些無言的默契與若隐若現的暧昧,一旦心中種下了猜忌的種子,一切都像是浮雲般不堪一擊。
想通了這些事情,陳念春的心頭難得的松快了起來。
當斷則亂,她要快刀斬亂麻,她無法忍受自己的一腔熱忱是建立在謊言和利用的基礎之上,謝惜時救了她一命,她就用一生的暗疾和早已達成的利用來還吧。
心中暗暗起誓,若是她再相信世上男人的鬼話,她陳念春不如去找個池子泡泡冷靜一下算了。
嘎吱一聲。
是出去的綠藻回來了,她輕手輕腳的和上門,看見自家女郎的面上雖猶有淚痕但神情卻不複她出去之間的消沉,心就松下了一半。
陳念春瞧見綠藻回來了,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怎麽樣了。”
聽着綠藻回答情況還好,郎中趕來傷口止住了無甚大礙了,心中告誡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轍,管住自己的心。
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綠藻看見她過分平靜的臉心下疑惑,女郎不是半個時辰之前還對謝郎君體貼溫柔,怎的現在表現的如此冷漠,不過,這不是綠藻最關心的事。
看着陳念春消瘦的臉頰,綠藻面色溫柔,幾乎是用一種哄小孩子的語氣和她商量,“女郎和盅枸杞烏雞湯吧?”
陳念春聽話的點點頭。
喝着溫暖香甜的烏雞湯,陳念春心下也被捂得溫暖。
這廂陳念春在喝着湯,與她的船艙遙遙相對的是阿蓮師兄妹,二人對坐兩兩相望,皆是說不出什麽話來。
“師妹,我們這會可是走了大運了。”師兄輕輕一嘆,不無感慨,他早已做好送走師妹後自己承擔一切風險的準備,沒想到,這确實一場機緣。
阿蓮的眼神帶着幽怨,語氣似是抱怨似是撒嬌,“師兄你早就準備好了是不是,就為了騙我走。”
看着阿蓮撇來的幽怨的眼神,師兄有些心虛的摸摸鼻子,清清嗓子,道:“師妹,眼下我們都能去長陵了不是,”又接着轉移話題,“你明明察覺到了那個陳女郎用心,為何……”
“師兄!”阿蓮輕聲阻止了他,纖細的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等到師兄停下疑惑的望着她才道,“這件事陳女郎沒有明着告訴我們自然有她的用意,我們只要明白她不會害我們就是了。”
自己居然還沒有師妹想到明白,師兄面上浮現幾分愧色,向她點點頭。
看着他,阿蓮也露出一個笑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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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機小慫包千金×白切黑瘋批病嬌
宋清絨重生了。
訂婚宴上花團緊簇,賓客如織,人人都道首輔嫡長女與新科狀元朗蕭恪乃天賜佳緣,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
前世宋清絨本也這麽認為。
但最後結局卻是——
她眼裏的好情郎殺了她後深情的摟着帝姬,輕吻她的手指;
父母族人眼裏的好女婿将她的全族斬殺殆盡,将她的貴妃姑母太子表弟一根白绫勒死。
一身嶄新的金冠朱袍跪下恭迎将她全家屠戮殆盡的仇人二皇子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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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夠并可能在困境中伸出援手的就是鎮北王世子——舟鶴川。
他是宋清絨見過最溫柔強大的男子。
只有他會在夜半隔着一道屏風耐心的聆聽她稀裏糊塗的醉話;只有他,才會不問緣由就替她捉拿前世害她兄長的兇手;也只有他,願意永遠堅定的站在她這邊無論對錯。
宋清絨視他如黑暗中的明燈,是上天送他來為她指引方向。
于是宋清絨愈發的依賴他信任他愛戀他。
可宋清絨後來無意中發現了一切的真相——
舟鶴川在屏風後一邊柔聲勸慰醉酒的她一邊一刀刀剜去傷害她的人身上皮肉;
舟鶴川在一邊聽她的話捉拿那兇手一邊早就将她曾不留心說過的一切都一寸一寸的調查了數遍。
舟鶴川在一邊在她身邊柔聲傾訴信任時,那些站在她對面的人正一一被他的人反複折磨。
宋清絨想要逃離,就在即将登上離開望京的船時——
她看見了傾盆雨絲下蒼白如游魂的俊逸少年,渾身濕透,眼神如暗夜裏的幽火。
他不是溫暖的明燈,而是淌血的月亮。
小劇場:
那日,試圖篡權奪位的二皇子兵臨城下,數十萬大軍即将入京,宋清容心急如焚,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求他修書一封向鎮北王調兵。
誰知面前秾麗清絕的少年郎笑得花枝亂顫,眼尾緋紅,語氣興奮:鎮北王?哪有什麽鎮北王。
又湊近她,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你想要兵,不要找鎮北王,你要找我。
愛我,我就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