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一截皮膚太白。
晃得彭帆臉皮發燒,心裏灼熱鼓脹,他匆匆退出來,出來的時候撞到了彭爸。
“還沒睡?”彭帆有點奇怪,這個點他爸早睡了。
彭爸打着哈哈:“去上個廁所。”
“哦。”彭帆沒多想,他回房間後翻出以前照片。
照片有些年頭了,彭家和白家是半個親戚,家裏長輩聚在一起的時候,也會拍拍照片。
合照上的白桐和彭帆隔得老遠,一個俊朗挺拔,一個縮頭縮尾,胖乎乎的。
像個發酵面團的白桐,含胸駝背,精巧五官被擠成一團,跟現在的模樣完全不一樣了。
陌生感和空洞感襲上來,有種喝酒醉了的麻痹感。
“可能是男大十八變吧。”他這樣安慰自己,放下合照,他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突然睜開眼睛——
他爸房間不是有廁所嗎?
·
白桐沒睡好,第二天起來眼皮有點腫,含着苦咖啡喝下去,很快就消了腫。
洗漱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毛巾上有幾根不屬于自己的毛發,看着怪惡心的。
他嫌惡的撿起毛巾,扔到馬桶裏洗涮一番,再拿起來挂好。
全程他面無表情,甚至因為困倦顯得人有些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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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時候碰到了剛要出門的彭帆,彭帆西裝革履,襯得整個人硬挺而潇灑,對方在看到他的時候,目光躲閃了一下。
白桐覺得神奇,彭帆話也沒說,打算直接離開,走前,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停下來扔給他。
“別人給的,我不吃,送你了。”
白桐兩手去接,捧回來一把堅果巧克力。
外國名的,封皮捏起來叽裏呱啦作響,看上去很高級。
白桐當着彭帆的背影,兩指捏開一個巧克力,含嘴裏,巧克力挺大,撐得腮幫子鼓鼓囊囊。
彭帆用餘光掃了眼白桐的模樣,像是看到一只藏着堅果的花栗鼠。
彭帆抿了抿唇,揚手出門。
拖彭帆的福,楊莎消停了一兩天,暫時還沒有找他的麻煩。
白桐身體虛,瘦下來以後,很容易餓,但是又吃不了太多,一顆小小的巧克力剛剛好。
他拿着個小包包,往裏面放了好幾顆巧克力。
下午三點,他來到綜合大型超市。
這回,他沒有故意卡時間,畢竟以謝明燭的血壓,指不定第二回 就直接血管爆炸。
白桐點到為止,在等待途中,因為挎着個小貓批-臉,被人來回圍觀,甚至還有人偷偷拍他。
白桐對此并不在意,也沒有什麽感覺,大部分時候他情緒并不突出。
以前同行認為,他這種性格可塑性極高、模仿能力特別強,事實證明,也确實如此。
突然出現的謝明燭拍了他一下,“今天開會時間拖了一會兒,沒等久吧?”
前一秒還如喪考妣的小貓-批-臉,一下子綻放笑容。
白桐搖搖頭:“只等了一會兒,因為想要見到你,都沒有察覺時間居然過去了這麽久。”
言外之意,拜托,你難道沒點-AC數嗎?
謝明燭摸了下鼻尖:“一起逛超市吧,有什麽想買的嗎?”
白桐說:“先去看看日用品區吧,最近天氣忽冷忽熱,晚上睡不好。”
謝明燭全程只負責“嗯嗯”,他癡望着白桐的背影,就好像自己跟謝付雪在一起。
一起逛超市、一起買東西,他們都要光明的未來。
白桐走到床上用品區,指着床單,向着謝明燭招手:“你覺得這種怎麽樣?”
床上用品試用區,來的人通常是情侶,打算定終身那種。
周圍人膩膩歪歪,漫天起飛的粉紅泡泡,謝明燭被這種氛圍感染,竟然也有了一種居家過日子的感覺。
謝明燭不得不承認,這種錯覺簡直像是抓着他的喉結索吻,都屬于潘多拉魔盒。
他早年漂泊、家庭不幸,表面上看起來他是不羁的游子,可以什麽都不在乎,可是當被家的柔軟包圍的時候,他沉溺其中,好像舉杯飲鸩酒、以毒攻毒。
“這種料子的被單蓋起來,不冷不熱,非常适合最近的天氣。”導購挑了兩床适合年輕男性的被單,左右看了看,将料子放在謝明燭面前,“如果是雙人蓋的話,也不會熱哦。”
謝明燭像是被話燙了嘴,他遮不住心裏那絲竊喜和高興。
謝明燭直接把導購選的全部放進購物車裏。
導購一看,tnnd,遇到大冤種了,立刻向謝明燭推薦了高級按摩床墊——“能夠在你疲倦的時候,帶給你如嬰兒般的睡眠”。
謝明燭:“買。”
導購狂喜:“你看這個多功能枕頭,完美貼合人的脖子,如果您長期對着鍵盤電腦,有睡眠問題,那麽這個一定能帶給您超好的體驗感。”
導購小姐老懂王了,他帶着白桐去私人體驗。
所謂私人體驗,是專門給vip客戶準備的,方便客戶感受居家氣息。
白桐不太好意思的靠在枕頭上,目光柔軟而羞斂。
唇瓣在燈光下過于紅潤。
謝明燭全程盯着他唇看,耳尖滾燙而發紅。
導購還想說話,謝明燭臉色一沉:“買。”
導購狂喜:“你看這個蠶絲被,柔軟又貼膚,讓您的愛侶的夜生活更加舒适。”
謝明燭:“買……愛侶?”
他耳尖滾燙而發紅,白桐将他表情收在眼裏,輕輕笑了一下:“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哦。”
導購連忙捂嘴,眼睛彎彎:“原來是我想歪了……不過兩位真的很般配。”
白桐用手指戳了戳謝明燭,眉眼狡黠:“導購小姐說我兩很般配呢哈哈。”
柔軟的指腹貼在皮膚上,隔着一層薄薄衣料,謝明燭心跳噗通。
順着瓷白手指,謝明燭看到了一雙揶揄的眼睛。
這眼神比謝付雪平日還要勾人,蜂蜜似的,又甜又黏。
讓你能想起謝付雪,但又很快忘記謝付雪。
可心跳不似作假,謝明燭咽喉裏咕嘟出一點細碎的聲音,他眼神像是看山看水看透宇宙,跟一個人面對面,又隔着千山萬水。
面對白桐和導購的眼神,他語氣放得很輕。
“是嗎?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問題又重新扔回給了白桐。
白桐纖細精致眉毛像中間靠攏,眼瞳圓、眼尾耷拉,有種奶氣小狗撒嬌的意味。
“砰——”第一回 當金主的謝明燭,不太熟練,脆弱的小心髒就那樣被碰了一下,軟得不可思議。
白桐兩手一攤:“一家人當然般配。”
一家人?
哪個一家人?
謝明燭剛想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導購知情識趣,趕緊帶着大金主去買別的東西。
謝明燭還沒能從剛才那句話裏反應過來,以致于接下來無論導購怎麽說,他都是“買買買”。
基本能買的東西都買了,白桐差不多有點餓了。
謝明燭在這方面還算體貼。
“肚子餓了?”
白桐羞斂的點點頭:“為了快點見到你,都沒怎麽好好吃飯。”
謝明燭說:“下次不許這樣。”
白桐笑笑:“下次一定。”
綜合超市裏有堂食。
循着味,兩個人找到了現烤雞肉和卷心蛋糕區域。
謝明燭拿了碟子,一路過來,問白桐想吃什麽。
白桐指了指烤雞,又說:“可我吃不完一整只。”
謝明燭說:“吃不完的可以給我。”
白桐去排隊,回來的時候,謝明燭拿了其他幾樣點心過來。
兩個人同周圍情侶一樣,坐在圓桌上。
謝明燭說:“還擔心你吃不慣這些東西。”
跟走南闖北的謝明燭不一樣,他是嬌養起來的。
白桐挑了下眉,娴熟将面前碟子推給謝明燭:“這個烤雞骨頭也太多了吧。”
“我幫你脫骨。”謝明燭接過烤雞,一瞬間手指觸碰到對方。
過載的微量電流和一股癢意往心裏鑽。
他将裏面的洋蔥和迷疊香挑出來。
謝明燭不喜歡洋蔥。
他之所以讨厭洋蔥,是因為小時候食物緊張,他父母洋蔥批發生意不景氣,洋蔥放太久會壞,于是家裏經常炖洋蔥吃,時間一久,他味覺開始喪失,對一切食物僅停留在果腹層面,對洋蔥保持生理性厭惡。
回到豪門後,醫生幫他調理過味覺問題,成效不大,對洋蔥更是讨厭。
他下意識去挑洋蔥,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聽到白桐說:“你不喜歡吃洋蔥的啊,我也不喜歡。”
謝明燭看着他托腮,精靈古怪。
坐在長凳下的腿,輕輕晃動,踢了他一下。
白桐意識到自己的失誤,笑起來:“抱歉。”
“快吃吧。”
謝明燭把脫好骨頭的烤雞推過去,自己也吃起來。
在他記憶裏,平平無奇的食物、沒有味道的東西,僅僅因為是他遞給他的,便在他枯寂的歲月裏,生出一朵花來。
“雞肉味道不錯。”謝明燭難得誇獎一句。
白桐一只手托腮,另只手握着叉子。
叉子插起歌劇蛋糕,在他笑靥裏,變成眼尾肆意張揚的靡豔之意。
他揚揚眼神,謝明燭魂魄就好像要飄起來了。
白桐貓咪啄食般挑了一口雞肉吃,稱贊道:“味道很好诶,不知道跟我做的比起來如何。”
謝明燭說:“你還會做飯?”
白桐彎着眼睛,舔了舔嘴角的咖啡奶油:“如果是為你的話,也是能施展魔法的。”
“呵。”謝明燭笑起來,很帥。
他繼承了謝爸謝媽的優秀基因,骨相俊,眉目間帶着不羁和郁結,屬于看過一眼就很難忘的帥,平時刻板着一張臉,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幹練社會精英範、斯文霸總範兒。
可他笑起來的時候,卻又滲出一股純情開朗,讓人兀的想起,他不過也才二十多歲,是個應該為了夢想和未來迷茫的年紀。
不過,白桐沒有那麽多心思。
他吃東西的動作停頓下來,臉上笑容慢動作消失,他面無表情放下刀叉,直勾勾盯着虛空某個方向。
謝明燭看過去,看到指針“叮”一下落到整點上。
“哔——”
古典鐘鼓彈出來拉馬頭琴的小人兒,拉出來的是草原蕭索、野馬飄飄。
白桐起身,不演了,笑容褪去,露出原原本本面無表情的臉。
謝明燭表情也漸漸凝固,雞肉油膩的味道讓他想吐。
白桐說:“大老板,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