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陽

第70章

“坐。”陳衛國指了指對面的沙發，那份骨子裏的不怒自威還是讓對面的方坤有點膽怯。

警衛員過來端了兩杯茶放到茶幾上，出門的時候貼心的帶上了大門。

“我今天叫你來，也不兜圈子，我想跟你好好聊聊，關于你和陳靖東的事兒。”陳衛國打直線球，直截了當。

方坤強迫自己不要露怯，挺直尚還稚嫩的脊梁：“您說。”

“鬧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想大家都不好受。”陳衛國雙手扶在膝蓋上，面色坦然：“我背着陳靖東約你過來，希望能夠開誠布公的談談，這些話我不想傳到他耳朵裏，你能做到嗎？”

看到方坤猶豫了一下還是嗯了聲，陳衛國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首先我聲明一下我的立場。我個人對你沒有任何意見，因為我并不了解你。可是就我兒子陳靖東要跟一個男人過一輩子的荒唐事兒，我堅決不會同意。”

“我們兩個，并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不負責任的亂來。”方坤解釋不清，可是他堅持要說：“我們兩個是認真的，經過慎重思考的。”

“我們國家承認嗎？”陳衛國不為所動，一句接着一句：“靖東從小在我身邊長大，他什麽性格我最清楚。十八歲去當兵，一直在很單純的環境裏成長，可以說對這個社會的險惡和艱難缺乏深刻的了解。當年他收養你，這個詞可能用的不是很恰當，可是就我理解，靖東是存了助人的善念，想幫着你一把，不忍心一個好孩子因為家庭的不負責任失學，進而毀了大好的前途。他做這事兒我支持，因為這是好事。可是方坤你想過沒有，你跟我說你們是認真的，你有沒有換位思考？考慮靖東以後多難做人？他曾經的一念之善，因為你們關系的變質都成了居心叵測，變成了早有預謀。靖東原本在部隊有着大好的前途，不管是後勤部，還是後來的野戰部隊。可以這麽說，如果不是因為你，他眼下不會在建委碌碌無為窩囊的做着什麽副主任。他不轉業地方，三年之內他會在軍中升到少将，前途無限光明。可是因為你，他放棄了他最愛的職業。知子莫如父，陳靖東怎麽想的，我再清楚不過。如果這就是你們死活要在一起的代價，那麽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方坤畢竟年少，怎麽會是陳衛國這樣老狐貍的對手？

一時間少年急的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更加沒了底氣：“我會對我哥好，我知道他為我付出了很多，我不想當他絆腳石，可是我喜歡他，我沒辦法離開他，對不起……”

陳衛國嘆口氣，稍稍減緩了那些咄咄逼人：“方坤你還是個孩子，今年才二十出頭，都沒走上社會。我知道你這個年齡很容易感情用事，我也相信，你對靖東的感情是真的。只是你想過沒有，或許你并不清楚，自己是感激多一些還是你以為的愛情。你的年紀，犯錯不奇怪，因為有年輕的資本，總有機會可以後悔可以回頭。可是靖東不一樣，他已經三十多了。在他這個年紀，很多男人早已成家抱上了孩子，他這樣為你孤注一擲，如果過幾年你心智成熟了，再回頭來審視你們之間這段感情，你覺得自己是年少沖動犯了錯誤，你讓靖東怎麽辦？是，他跟我說，哪怕将來你退縮，要離開他，他也絕不後悔今天做的決定。你不用急着跟我說你不會，這是時間驗證的，不是我說了或是你承諾了就一定不變的。換句話說，方坤你的未來充滿了各種可能性，你還在不斷探索不斷成長的上升期。每個年齡段有每個年齡段要做的事情，陳靖東這個年齡就該務實，不該不切實際的做夢。而恰恰相反，你的年齡就該大膽的做夢，去拼去闖，去一手一腳不畏艱苦的打自己的天下。你會認識更多的人，見識井底之外更廣闊的的天地，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陳靖東不是你的一切。”

這種冷靜又殘忍的談話幾乎擊垮了方坤心底的防線。少年倔強的不想哭，可是眼淚根本管不住，像壞了閘口的龍頭，兀自滑下面頰，少年越是狼狽的擦拭，那些淚水就越多。

“你們兩個這麽不顧一切兩敗俱傷的要在一起，到底為了什麽？”陳衛國往方坤那邊推了推紙巾：“普通老百姓家庭還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呢，你們呢？陳靖東這個犟種，我說要賣房子他就很有骨氣的拱手相讓。我讓魏主任敲打敲打他，他幹脆就賭氣辭職。還有，直接把車鑰匙摔給了警衛員，這是要跟我斷絕父子關系嗎？我不客氣的說一句，脫了軍裝丢了鐵飯碗，沒房子沒車，離了這一切的陳靖東什麽都不是，甚至連一個農村進城務工的女孩都不會選擇他。你們以後日子怎麽過？還有你，你爸爸那邊，你覺得他會同意你倆在一起？陳靖東不會被他鬧得灰頭土臉身敗名裂？”

方坤低着頭，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淺色的褲子上，很快洇濕一大片。

他想說他會跟陳靖東一起面對，他想說自己不嫌棄什麽都沒有的陳靖東，他也想說方偉要鬧他就跟方偉斷絕父子關系。

可他什麽都說不出來。陳衛國不動聲色的咄咄逼人簡直壓垮了他，堵的他嗓子眼那口氣憋着，腦子都暈了。

原來陳靖東背負了這麽多的不容易和壓力，原來——

“陳衛國！我知道你在家！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驀地，門外響起中氣十足的叫喊聲，伴着啪啪一聲響過一聲的砸門聲，徹底把方坤從那種自怨自艾中扯了出來。

竟然是陳媽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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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子你是沒看到，小坤哭的那個慘哦，抹着眼淚縮在沙發上，啧啧小可憐樣兒。”陳媽媽直搖頭，還帶了點善意的揶揄：“小坤你這小孩也是的，陳衛國讓你去你就去？擺明了是要欺負你年紀小不經事，挑撥離間的。再說了，你那張小嘴叭叭的不是挺能說的嗎？上次跪在這兒求我的，怎麽這次就被陳衛國說成啞巴了？”

方坤難為情的紅着臉：“他是長輩，叫我去我總不能不去。”

陳靖東特別心疼，礙于自家老媽在場也不敢太過親熱。只是伸手拍了拍方坤的肩膀：“以後不要單獨去我爸那邊，他這人平時不愛說話，可是真要是玩心眼，十個你也不是對手。”

“就住家裏吧，也不是沒地方住。”陳媽媽嘆口氣：“先這麽住着，過段時間有合适的，媽再幫你倆找一套附近的。先說清楚了，我沒陳衛國那麽多錢，不能幫你買大房子。既然東子你執意不肯拿回那套房子，那就不要了。你別插話聽我說完。買一套附近的，最好就在隔壁那個新小區裏面，這樣互相走動照應也方便。媽打算跟你哥各出一半幫你倆付個首付，剩下的按揭在你哥銀行做，自己還。都是男人有手有腳的，沒工作自己去找，沒錢自己去掙，沒汽車自己攢錢去買。我還就不信了，少了陳衛國這臭雞蛋還就做不成槽子糕了？東子你給媽争口氣，活出個樣兒出來，讓他陳衛國孤家寡人的好好看看，我兒子不指望他擡轎子，照樣過的好好的。”

方坤的表情看過去快激動死了。陳媽媽這種态度此刻對他而言無疑是久旱甘霖他鄉故知，在被陳衛國大棒子差點打蒙圈後，這種雖沒直接承認卻間接支持的做法簡直讓他高興的要蹦起來了。

陳媽媽看看方坤再看看小兒子，突然撲哧一聲樂了：“陳衛國這老東西是沒辦人事，可也做了一件好事。給他這麽反對着，我瞅着小坤你跟東子在一塊兒還挺相襯的。”

回了陳靖東的卧室，方坤高興的不能自持。少年一把摟住陳靖東的脖子，眼睛發亮：“哥我跟你說，我剛才差點沒憋住，開口叫媽。後來想想還是不好意思嘿嘿。”

那些郁結在見到方坤後悉數煙消雲散。陳靖東捏捏他鼻子，滿臉疼惜：“真是個小傻子。明明知道我爸叫你去說什麽都是攻心戰，怎麽就中計了？不是我媽剛好殺過去跟他吵着要房子，你打算怎麽辦？”

方坤傻笑：“不知道。我覺得你爸好厲害，我當時給他講的，死的心都有了。就覺得自己怎麽那麽不是東西，拖着你毀了你的大好前程。不過你媽，哦咱媽更厲害，你沒看到，那叫威風凜凜。咱媽罵你爸，這麽大人欺負小孩不嫌害臊嗎？你爸臉紅的哦，氣的手都哆嗦了。”

“說好了一起面對不動搖的呢？”陳靖東親親他的嘴角。這是一個溫情的，不含欲望的親吻，滿滿的憐惜：“我媽這關算是過了。你想叫就叫吧，我估計她也不會反對。”

“對了，你今天幹啥去了？”方坤想起來：“你不是遞辭呈了嗎？”

“我出去找找看，看看有沒有合适的項目商機，或者找個打工的崗位。”陳靖東眼見着方坤臉色要變，趕緊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今天有個老戰友叫我去喝酒，他跟我們飛鷹大隊長趙隊長是拜把子的交情，他自己開了好幾家酒店，我尋思着在他那兒找個活先幹着。”

方坤看過去比他還緊張：“那他同意了嗎？”

“同意。”陳靖東有剎那的出神。男人濃黑的眉毛生的極其好看，眉峰微揚濃密潤澤，一眼看過去就很有男人氣概，這一點像陳衛國：“不過我還要再考慮考慮。”

下午時候謝詠臻跟他推心置腹的談話言猶在耳。

“兄弟，不是我不讓你來我這兒幫忙。說實話，我這裏缺人，能幹的自己人更是奇缺。可是我也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在我這裏，就是屈才了。當然，如果東子你最後決定來，我謝詠臻二話不說，肯定以最優厚的待遇聘用你當分店的總經理，沒的說。你就當我這兒是你最後的底線選擇。老哥雖然不知道你為啥跟你老子鬧掰了，可是這工作還真不是一拍腦門賭氣說幹啥就幹啥的。我謝詠臻當年牛逼啊，好好的地稅局直接撂挑子不幹，不後悔歸不後悔，可是那時候創業，真他媽難。最困難的時候，店裏就我跟大偉倆人，他掌勺，我管帳管采購管端盤子掃地管打雜。店裏沒生意，賠了好幾萬，老婆也離婚了。嗐，那段日子現在說起來上下嘴皮子一動輕飄飄的，其實回想起來真是傷筋動骨，一脖子冷汗，後怕。咱兄弟倆閑聊啊，我也沒那個彎彎腸子給你講大道理，就是說，其實這方面咱倆挺像的，都是摔了鐵飯碗兩眼一抹黑要從頭開始，可是這條路你得考慮清楚了，做什麽，怎麽做，然後好好走下去。東子，我不死心的幫我兄弟袁楊問一句，真不打算去公安系統？哪怕從基層做起？”

卧室的房門突然被敲響，陳靖西的聲音在外面，清晰可辨：“東子，出來跟哥抽根煙，哥有話跟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快累死了，我要争取在八十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