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很早以前,方坤特別叛逆那會兒,被陳靖東狠狠收拾過一次。
方坤在振興還沒站穩腳跟,跟誰都不冷不熱不來往的,一副老子孤傲獨行俠的意味。
說是打群架,其實不太準确。
班級裏那幾個二世祖閑的蛋疼,下課的時候看到方坤悶在座位上低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就過去捉弄人。
那幾個男孩把本子從頭頂上扔過來扔過去,嘻嘻哈哈的,就是不給方坤。結果當中一個叫魏民的孩子手上一滑,本子扔進了角落的水桶裏,徹底濕的不能看了。
方坤怒了,像個小獅子,揪着魏民一通死捶,就跟對方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罪行一樣,魏民的幾個同伴去拽都沒拽開。
魏民給打的不像樣子,好歹沒傷着骨頭之類的,就是一張挺俊的臉腫的像豬頭。
黃老師把陳靖東一個電話拎到辦公室解讀這件性質惡劣的鬥毆事件,謹慎卻明确的定性是,故意傷害。
魏民家人當然不樂意,他爸做生意財大氣粗,在辦公室理直氣壯跟老師拍桌子,罵揍他兒子的人是小流氓。
這件事情最後還是陳靖西擺平的。具體內容陳靖東沒過問。
他把方坤領回家,打下不了手,罵也張不開嘴,頗有點老虎咬刺猬,無處下口的感覺。
陳靖東氣夠嗆,最後拿出部隊上收拾刺頭兵的方法,一百個俯卧撐,中途不帶休息的,一個不到位就從頭來過。瘦胳膊瘦腿的方坤咬牙硬扛着做完,兩個胳膊抖的壓都壓不住。
吃晚飯的時候,小孩悶頭不吭聲扒飯,筷子只揀最近的菜夾。即使如此,拿着筷子的右手還是抖啊抖,幾根青菜全掉桌子上了。
當年陳靖東死都問不出個所以然的問題,眼下迎刃而解。
“我那時候喜歡你又不敢說,就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名字不敢光明正大寫,就寫字母。CJD。被我揍的那個魏民,他嘴巴欠。不只是本子掉到水桶裏我才下死手揍他。我們班有個女生,名字的第一個字母剛好也是CJD,他就大聲嚷嚷我暗戀人家什麽的,吵得我火大,就揍了。”
方坤趴在床上,歪着腦袋看着男人,臉上的紅暈還沒褪盡:“我倆胳膊疼了三天。第二天去學校,中午吃飯還在抖,夾個肉圓子掉地上,咕嚕嚕滾多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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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那麽犟。”陳靖東枕着胳膊,古銅色的胳膊上繃出線條流暢的肌肉,充滿力量感:“青春叛逆期,問什麽都不說,還偏着頭,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都快樂死我了。”
“我怎麽說呀,”方坤有點不好意思的抿抿唇:“都關于你,我能怎麽說?我那時候就想,看來我是太讓你省心了,都有閑功夫去相親什麽的,不行,我非得作個雞飛狗跳,讓陳靖東再沒心思胡思亂想才行。嘿嘿現在想想是不是挺幼稚的?”
晚上那點酒意和激越的情緒慢慢散了,房間裏暖融融的,很舒服也很溫馨,兩個人誰都舍不得睡覺。
少年翻了個身,搭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一半,露出颀長筆直的雙腿。
“蓋好,小心凍感冒。”陳靖東自己打着赤膊,卻不放心小孩,老父親樣的唠叨:“房間裏再暖,畢竟是冬天。這場大雪一下,也不知道後天的飛機能不能正常起飛。行了不早了趕緊睡覺!”
隔着一個小小的床頭櫃,方坤看着他笑,眼下的卧蠶浮起,可愛又親切:“知道了陳媽。”少年扯過被子把自己裹好,面對着陳靖東這邊。凹下去的枕頭擋住了他半邊臉,臺燈只能映照出一側:“晚安,衛道者。”
“什麽衛道者,就會給我安各種奇怪的稱呼。”陳靖東關了燈,身體滑進被子,輕輕呼口氣。
房間裏不是純然的黑,因為方坤有睡覺要留點光源的習慣,所以窗簾只拉了裏層的白紗。
眼睛适應之後,很快,窗外的白雪皚皚迅速擠走了深夜的墨色,房間裏亮堂的有點奇怪。床單一點點白浮在上面,更多的灰籠罩着每一件家具,那些暗黑只在角落裏茍延殘喘。
“陳靖東,”方坤最後咕哝了一句:“你是打算等我們國家承認同性婚姻跟我領了證才做到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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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在A市落地滑翔,陳靖東手機剛開機,他爸陳衛國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回來了?”陳衛國聽到飛機上廣播的聲音:“你在飛機上?不是幾天前就請假回來了嗎?”
陳靖東點頭示意方坤站起來拿行李,竭力做到語氣坦蕩:“帶小坤去東北我戰友那邊玩了兩天,高考補償的獎勵。”
低低唔了一聲,陳衛國并沒多想:“你來我這裏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轉業的事情。
陳靖東頭疼:“明天吧,這都快五點了,我跟我媽說了回去吃晚飯。”
後天大年三十,明天也該去一趟。
陳衛國簡潔的應了聲好就挂了電話。
“你爸來的電話?”方坤把雙肩包放在座椅上,站在那裏低頭看着他。
機艙裏兵荒馬亂,乘客都在拿行李的拿行李,穿外套的穿外套,還有人在大着嗓門罵孩子。過道裏挨挨擠擠各種混亂。
這種背景下,方坤站在那裏,一身清爽笑模笑樣,看過去就是紛亂濁世中令人心安的神奇存在。
陳靖東看了幾眼,嘴巴有點幹,別開視線嗯了一聲:“叫我明天去一趟。”
“帥哥,幫忙拿個包,謝謝。”過道裏有個女孩子碰了碰方坤的肩膀,大大方方求助。
方坤很紳士,幫着女孩把登機箱拎下來,獲得甜笑一枚作為報酬。
兩個人不想擠,差不多等到最後才背着包出機艙。
“回家咯,”方坤伸個懶腰,毛圈T恤随着他的動作上移,露出一圈白皙的瘦腰:“A市比東北暖和多了。”
陳靖東完全下意識的伸手幫他拽了拽T恤:“大冬天的,下次不能買件長點衣服穿嗎?”
少年笑不可支,左右看看沒人,湊近了說胡話:“哥你是吃醋我露了點腰嗎?咱家東西不能給別人看?哈哈哈……”
“我是質疑你的審美眼光!”陳靖東給笑的老臉挂不住,眉毛一豎威壓外放:“穿的亂七八糟的還挺臭美。”
“我審美可沒問題!” 可惜的是方坤完全不吃他這一套,嘚瑟的擡擡光潔的下巴:“不信讓大夥評評理,我找的男朋友多帥!”
簡直被他的一套套歪理弄的哭笑不得,陳靖東說不過直接動手,鐵砂掌虎虎生風半箍住少年的後脖頸:“快走,還得去拿托運行李。”
在東北實在太冷扛不住,兩人哈爾濱第一天落地就被陳林生拉着去商場買了禦寒的厚羽絨服和翻毛的大皮靴,行李翻了倍又得買箱子,結果只能托運了。
到了家裏又是一通熱鬧。
陳媽媽早早煮了梨子糖水,熱騰騰的第一杯先端給小方坤喝,自家親生的兒子被晾在了一邊。
月亮轉前轉後的跟個小尾巴一樣,拿着方坤買給他的套娃開心的就差搖尾巴了。
陳靖西站在最外邊,看熱鬧的雙臂抱在胸口,嘴角噙着洞悉的笑意。
“哥哥哥哥,”月亮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指着方坤的大紅格子圍巾:“像女生,新娘子。”
陳媽媽樂呵呵的摸了摸孫子的頭發:“小坤要真是個姑娘,給我做兒媳婦正好。”
一家人團團圍了一桌子,林茜心細,去冰箱裏把前幾天寄回來的哈爾濱紅腸切了兩根端上桌:“媽都念叨好幾天了,說你倆在外頭玩的樂不思蜀,這都到年根了還不回來。”
“沈陽下大雪,差點回不來。”方坤炒豆子樣的搶着說:“我倆人品大爆發,早上起床看到雪停了,不然指不定什麽時候能飛呢。”
月亮聽的津津有味極其神往:“哥哥,東北下的雪大嗎?”
方坤誇張的比劃一下:“大!一片片跟從天上倒下來似的,晚上下一夜,早上出門,雪都沒大腿了。”
月亮給逗得咯咯直笑,一邊吃飯一邊轉臉跟林茜要求:“媽媽我也想去看大雪。”
“能在家待幾天?”陳靖西小聲的問自家弟弟,端酒杯碰了一下。
“初五走,初六要銷假。”陳靖東喝了一口酒:“過了年就有一次西南軍區大比武,事情多。”
“是嗎?”陳靖西眯着眼要笑不笑的,不露痕跡的掃了一眼正說的興致勃勃的方坤,又看看陳靖東:“确實挺多。”
陳靖東臉上發燙,幹脆回敬酒:“喝酒喝酒,咱哥倆多久沒見了?陳靖西你好像發福了。”
飯後哥倆又要去陽臺抽煙,不防方坤一下子跳起來:“我也去,我是大人了,抽煙很正常。”
“滾。”陳靖西笑罵:“大人說事小孩少摻和。”
“談了?”冬夜的寒冷侵入衣料,一點點讓人清醒。陳靖西從煙盒裏彈出一根煙遞過去:“所以,這就是在一起了?”
陳靖東接過煙,嗯了一聲,摸出打火機幫他哥點煙。
“唉,”陳靖西很誇張的嘆口氣,身體前傾雙肘拄在欄杆上:“作為一個開明的家長,我是不是應該送上我的祝福啊?”
窘迫的摸摸耳朵,陳靖東也學他撐在欄杆上:“口頭祝福就算了,将來有一天咱媽要揍我,你幫忙攔着點我就感激不盡了。”
抽了幾口煙沒出聲。陳靖西看着不遠處出神:“與其擔心咱媽,你不如好好想想将來怎麽面對方偉更合适。哦對,還有陳衛國。”
提到那些現實中的沉重話題,兩人都沒再接話。
陳靖西輕笑兩聲,故意轉了話題:“你倆這次出去,做了嗎?傻大兵你知道怎麽做嗎?潤滑劑用什麽牌子的?還有套套,哪種最爽?”
三十一歲的“老男人”臉色刷的一下爆紅:“哥你可真……”真夠沒底線的了。
“我這麽為你性福生活着想,你還扭扭捏捏的,老處男真是,哎。”陳靖西樂的直抖,煙蒂掉在地上幹脆直接踩熄了:“讓我猜猜看。沒做到底是不是?”
“這種事情有必要問嗎?我懂,不勞你費神。”陳靖東不自在極了,甕聲甕氣的:“你要沒事,我先進去了,冷死了。”
“誰說沒事。”陳靖西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這種事你指望誰跟你科普?小黃片嗎?陳靖東你要知道,同性之愛不一樣,不做好準備莽撞去弄,兩敗俱傷都正常。心理的,身體的。”
“我還沒打算做。”陳靖東抿緊嘴巴,下巴繃出利落的線條:“過幾年吧,等他大學畢業。”
陳靖西先是聽愣了,旋即啧啧稱奇:“我說老弟,你是什麽老古董思維模式?現在大學生性行為很正常好嗎?你這是想表現什麽?”
“不表現什麽。”陳靖東把第二根煙掐滅:“萬一他後悔,我不能讓他沒退路。”
半晌沒出聲。陳靖西搖了搖頭:“你啊。”